M从德国回来之前在网上问我武汉这些年有什么变化。我发了些新江滩的图片过去,又眉飞色舞地将新江滩吹嘘了一通,附带将武汉的新生事物添油加醋赞了一通,侃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M在武汉读的大学,当年逛遍武汉的旮旮旯旯,他未必会相信我的舌灿莲花。果然,他发过来一行字:“武汉街边还有炸臭干子卖吗?”
我溃败,这只“海归”根本就未对武汉的现在期待过啊,他居然只惦记着臭干子!M下榻晴川饭店,说是方便欣赏长江两岸的风景。夜晚到的飞机,出了机场,先直奔吉庆街。他在国外经年,在网络上看池莉的小说,对新生的吉庆街抱了希望,对我讲那条小街如今可出息了,若回国,一定要去看看。我嘿嘿干笑,怜他海外游子一片赤心,不忍告诉他那小街也就是在街口树了个牌坊,里面一如从前般嘈杂市侩,大排挡还是大排挡,宰人的手段却比从前高了不知道几个段位。奉劝他千万练习武汉话,不然他这只“海归”逃不过被痛宰的命运。
果然,一下车,拥上来的各色人等拉客的热情盛况空前,M老兄的神情开始惶然了。我顾不得做淑女状,可着嗓子喊:“搞么子,搞么子撒,莫扯撒,我们只逛逛,不吃东西撒。”拉客者作鸟散者一大半,少数不甘心的,仍逡巡不肯去,低声施展拉客手段。我干脆不理会,扯了M直往里面走。不到10分钟,M的梦碎了,脸上却并不失望,奸笑着看着满街嘈杂的食客,拥挤的人流,说:“武汉就是武汉,难怪池莉被评为武汉四大俗,这么个庸常的地方也能被她的笔整出一段精致来。”我听他话里有话,有些不悦,回敬道:“不是她俗,是你们眼光过高。她不也说过武汉是个最市民化的城市么。《生活秀》秀的也许是她的梦想,不一定就是武汉市人的。”
M大笑,他不与我争,知道争也争不过我这个有顽固武汉情结的家伙。出了吉庆街,开车去新江滩,夜色下的江滩比白天又多了几分妩媚与风致,到底赢得这只“海归”的一声赞美了,他说这江滩比上海外滩漂亮。我笑得象只偷到葡萄的狐狸,假惺惺地谦虚着:“哪里哪里,人家上海的外滩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有出门,M的电话就来了:“你猜我现在在哪里?”我瞌睡未醒,心里嘀咕:“你丫德国牛油汉堡吃多了,精神这么好。我才刚刚睡了几个小时啊。”嘴上却敷衍着:“该不是在长江大桥上观风景吧。”“呵呵,也差不多。站在这里武汉就在我脚下呢。”我一愣,这“海归”窜哪了?“你来吧,我在这里等你,顺便看看三镇风光。”“你在哪啊?”“晴川阁”。
我晕,原来那地界。气喘吁吁爬上晴川阁,还没有缓过劲,耳边就听那只“海归”在那抒情呢:“栋宇逼层霄,忆几番仙人解佩,词客题襟,风日最佳时,坐倒金樽,却喜青山排闼至。”不甘示弱,赶紧接下联:“川源揽全省,看不尽鹤渚烟光,汉阳树色,楼台如画里,卧吹玉笛,还随明月过江来。”这个长联是道光年间,江苏溧阳县人宋鐄登晴川阁写的,小时候春游玩这里就背熟了的。一直认为这道长联是晴川阁历代楹联中最能表现它的特点与气势的。M拍拍手掌,笑着:“武汉的名胜还是保护得不错的,这晴川阁依然雄伟。西湖周围建了太多现代化楼宇,湖水污染尤其严重,以前的那些气质缺失大半了。”我趴在栏杆上回他:“武汉这些年其实对城市的改造进行得也不慢,不过象晴川阁,龟山蛇山,黄鹤楼这样著名的人文景观只会加强修葺与维护,不会破坏。”M的神情凝重起来:“在国外,每次与外国人谈我大学所在的城市,他们印象里这个城市就是黄鹤楼,龟蛇锁大江。如果有一天这些地方都没有了,城市的名字也该湮灭了吧。”
我笑着:“至少咱们武汉人会永远记得这个城市。拿这个地方,晴川阁来说吧,它在武汉的地理位置上曾经十分重要,历史与人文史也很悠久。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7 年),为纪念大禹治水、疏导江汉之功而建。取名自唐朝诗人崔灏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鹦鹉洲是早就成云烟了,这楼却还在,我们不能不感慨时间的力量。历史上的晴川阁同黄鹤楼一样,数次被毁,现存的建筑为1983年重新修建的。现在的晴川阁被列为湖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对象,又新建了几处景,以后会越来越为外界关注的。”M神情依旧凝重,看着晴川阁下长江两边的景色,说:“我们国家有许多历史沉淀深重的地方,却不善于张扬宣传,致使它们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沉默。国外的历史沉淀少,它们却善于创造宣传。德国人的啤酒节,不仅仅宣扬一种地域文化,他们制造更多的是商机。武汉也可以试着搞黄鹤文化活动,利用这里的历史文化古迹创造商机。”
这个是政府的运作了,我们都只有心无力。
我靠着身下的栏杆,风过耳,一时也生出许多感慨,晴川阁下风景无限,谁又真正领略这片风景对这座城市的真正意义呢?把栏杆拍遍,还是惆怅满怀,秋天的晴川阁一如往日的沉默。
PS:不堪回首,当年我也曾经是一爱国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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