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台前玩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女孩来到我们身边。之所以在说她“小”之前再加一个“小”字,是因为她不光身材瘦小,而且年龄也小。这个自称是下学期开学读初一的小小女孩,说为了勤工俭学和锻炼自己,热情主动地要当我们的导游。既然是勤工俭学,自然是有偿劳动。对有偿劳动,我并不反感,二十元的报价也不算贵(比一个人的门票钱还少十元),可如果又像在其它某些景区一样受骗,那可是实在地太败兴了。
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不置可否的时候。她有点紧张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黄姚古镇整体是按九宫八卦阵势布局的,如果没人带着走,很容易迷路。人累不说,还浪费时间,而且有些景点你们不一定找得到的。也许我对景点的介绍并不专业,称不上导游,可是雇我当你们的小向导也很值啊。”大伙一愣,然后全票通过要雇她当我们的小小向导。因为我们还真不知道镇里有哪些景点,在什么地方,往哪儿走。有个向导的话,是真能省上许多时间的。而我最乐意雇她的理由,更多一些是因为她的那份执著,以及从“导游”到“向导”用词转换的巧妙。
操场旁边的一个院落里,一株巨大的榕树郁郁苍苍。院子的圆月形门边,挂着“中共广西省工委旧址”的牌子,这里就是古镇的景点之一――宝珠观。单从一个“观”字,我妄自猜测里面供的定是三清了,曾住于此的,定也是些骨清形逸的道长们。至于观里的布局与香火如何,建筑的风格怎样,我就无从得知了。但现在的这里面,没有道长居住却是一定的,因为此时的宝珠观大门紧锁,也不曾闻得些许檀香散出来。
兴许是古镇管理处已经下班的缘故吧。看来,“舍得”这个词的创造,还真是费了先人们一些心思的。是啊,先有“舍”,才有“得”,这经过了几千年传承的道家学说,以其独特的思辩哲学把汉字也沁淫得仙风逸骨了起来。而对于此时不用买门票就能进入古镇的我们来说,一些景点的失去也是理所当然、无可非议的。不过,这并不能削减游兴正浓而行程紧凑的我们,投进古镇内心深处曲径幽巷的欲望。
紧挨着宝珠观侧面的院墙,一条临河的道路在院角处拐向古镇深处。河里横着一排齐整的大方石,这就是石跳桥了。这座桥与古镇的桥中,应该属完全的异类,它没有其它桥所具有的大青石圆拱特质,甚至于根本称不上是桥。石跳桥没有桥面,唯一拥有的便是那更像桥墩些的高出水面的大方石。看那挑着百斤重担在上面如履平地的身影,不免有些替他担起心来。如果是一个外国游客看见了,不知他会不会在回国后,见人就竖起大拇指说:“中国功夫了得,黄姚人的轻功,个个都是这个!”若果真如此,那我这个空着两手却还要小心翼翼才跳过一墩,而且还要晃上几晃的中国人,可就真是对不起这一身的黄皮肤了。
汗颜归汗颜,风景还是要看的。宝珠观里的那株大榕树,从院墙里挺出它巨大的躯干,其中一条支干和它的分支都不长一叶,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爪子,向河面凌空虚抓。据我们的小小向导主动介绍,这株大榕树叫龙爪榕,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那爪子是它已经干枯了二百多年的枝干,之所以没掉下来,只是因为附在它身上的手腕粗的大藤把它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仔细一看,还真如此。树上的其它枝干与它们身上的藤蔓都生机勃勃,而这条枝干却死了,它身上的大藤似乎还活着,身上却也没长一片叶子了,可见自然界的相依相托关系是何等微妙:和平共处,可以互利互惠,而一旦把对方置之于死地,自己也许还一息尚存,却也没有发展的空间了。
当然,人类社会是要复杂得多的。我们可以随手拿出一万条理由或一万万个例子,来说明把对方置之死地的必要性和利益性。不过,真如此么?真能如此么?真该如此么?
与龙爪榕隔河相望的,也是一株树冠荫盖面积约一亩的大榕树。它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曲着身子,像一位坐在那里梳着晨妆的女子,那些几乎把岩石包裹起来的苍劲而如石刻般的根须,便是她素裙上暗香浮动的褶子。它从离地约两米高的躯干上伸出来肘支在岩石上的,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旁根(或许是藤,不过树藤浑然一体,已难分出其各自的形态),像轻扶在座下巨岩上的手臂。使它既像是一位月华初现时分,在小桥流水边静候情郎的少女;又像是依臂伸腰,把一天的劳累统统抖进流水的少妇。而如果你找到她的另一条飞扬的手臂,便又觉得像是铸在壮乡铜鼓上的舞动的美人了。
不过,它可不叫美人榕。人们向往社会上层生活,光宗耀祖的愿望,使它的名字也更具现实意义一些。那旁根与主干构成一个自然天成的门,于是人们便直截了当地称之为龙门了。因门洞在树的左边,取一个跃过龙门后辅龙佐帝之意,便把树称为佐门榕。
抛开连着两岸的大青石圆拱桥,和桥头凉亭柱子上意清境雅的对联,单单这两株榕树的取名,便把黄姚人世代崇尚诗书礼乐的文化传统,尽显了出来。
若只是龙爪榕和佐门榕,确实有些空洞而单薄。可当你发现身边就是佐龙寺和高士其寓所时,那“龙爪”、“佐门”便显得意味深远了。
我不知道这寓所里,曾住的是那位康熙时期的贵臣高士其,还是我国著名的科学家、科普作家、教育家高士其先生。因为对于佐龙寺和高士其寓所,我们仍是无法进去以窥其容,唉,谁让我们在不需要门票的时间到这里呢?不过,从何香凝女士和千家驹等文化名人曾居于黄姚来推断,我们的后一位高士其先生于抗战时居于此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不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位,都是极具辅龙佐帝的才能的,只是迈进新中国的高士其先生,以其对微生物学的研究,和孜孜不倦地科学普及贡献,更令人值得崇敬和瞻仰些的。
而对于既无佐龙之才,又无多少经济贡献的我来说,若果有幸居于些,也只能是享享“晨读美文于幽静,晚聊世俗于众闲”的清闲罢了。看那些嬉闹着穿过龙门,爬上巨石,又嬉闹着跑向河边,“扑通”一声跳进河里的光着屁股蛋蛋的孩子们,倒也别有一番跃跃欲试的风趣与兴致。
而此时此地,以为已经进入古镇的我们,却发现仍被一堵寨墙和一座门楼挡在了古镇的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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