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碱草岗奇缘     文 / 苇海放歌
发表时间:2015.03.31 13:52:05  
 
 

   一
   清澈的乌裕尔河水一路欢唱地流淌到林甸西部的九道沟,便蔓延四溢。曲水蜿蜒迂回,环抱着面积大小不等的草甸,碱草岗是其中最大的一片。
   因为这里盛产碱草,人们管这里叫碱草岗儿。夏日里,这里碧草连天,野花飘香;鸥鹬满天,蛙鸣悠扬。到了冬天,这里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南北两座黑乎乎的土坯房儿,任性地坐在岗儿上。
  这是一片远在天边的自然净土,更是一个曾经过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而后又归于寂静的原始湿地。
  碱草岗儿地处齐齐哈尔市和林甸县交界处。在岗子的最高点矗立着一块划分行政区域的水泥界碑,界碑以北归齐齐哈尔管辖,以南归林甸县管辖。离这里最近的村屯至少也要有二十多里路,岗儿的四周是河流和湿地沼泽,既不通车,也不通电。到了夏季,尽管这里鸟语花香,但也是一个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孤岛。
   岗儿上只有两户人家。 北坡的一家人是齐市的,姓张;南坡的一家人是林甸的,姓陈。老张个子不高,浓眉大眼,说话嗓门特别大。
  老张是六十年代末被生产队派这里来看草甸子的。那时老张是一个跑腿儿(单身男人)。有一年冬天,生产队来这儿打苇子。生产队长看老张一个人儿孤孤单单挺可怜的,不到四十岁的人看上去都有五十多岁了。就对老张说:“咱们屯子孙大愣让车轧死了,他扔下那个小寡妇也挺可怜的,我给你俩拉格拉格(介绍)呀。”老张说:“该不是她肚子有了你的狗种,才推给我吧,哈哈哈哈。”
  “你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队长边说边向老张屁股飞起一脚。老张嘻嘻哈哈地干活去了。
   没过几天,生产队长真给他把媳妇拉来了。老张一看,那女子模样还不错,心里不由乐滋滋的。赶紧去雪堆里扒拉出一大块猪肉,接着又杀小鸡,忙着做饭。这媳妇也不含糊,麻利溜儿地扎上围裙动手帮厨。
  太阳快下山了,酒足饭饱的生产队长嬉皮笑脸对老张说:“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你瞧,她那大屁股,一准给你生儿子,等有了儿子别忘了请我喝酒呀!”说完,生产队长和车老板儿赶上马车走人了。
   第二年夏天,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老张的老婆要临产了。老张连背带抱把老婆弄到船上,撑了两个多小时的船,才到了最近的一个农场,找到了一个当地的接生婆。接生老太太一看说是难产!要赶紧上公社医院。老张哭哭唧唧地跪求农场的连长,连长给他安排了一台“大胶轮儿”。颠颠嗒嗒两个多小时到了公社卫生院。
  手术下来,孩子保住了,老婆没了。老张哭得死去活来,他没有等到让他日思夜想的儿子,还让老婆为他的儿子梦,搭上了性命。
   回到家里,老张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着宝贝女儿。还用她妈妈名字的后两个字儿,给孩子起名叫张玉琴。平时他就喊女儿小名“琴儿”。 琴儿很聪明,说话也乖巧,长得也很可爱,成了老张的骄傲。他走到哪里把女儿带到哪里,父女俩相依为命地生活在碱草岗儿上。
   再说南坡老陈,他原名叫陈大海,因为是北京下放来的“二劳改”,人们都叫他“老北京”。他大个子瓜子脸,梳了一个大背头,有事儿没事儿总要用手从前到后的拢拢头发。他是一个有文化、有头脑的人。犯了投机倒把罪被判刑,刑满释放后被分派到农场继续改造,农场就把他“发配”到农场和齐市的边界看苇塘“戍边”。于是,“老北京”就领着老婆和儿子大奎也来到了碱草岗上。
   “老北京”接受过政府改造,在外边对别人都是毕恭毕敬,但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心情不好时就以酒消愁。每次喝酒后就无休止地对老婆孩子责骂,老婆只是知道哭,也不争辩。就这样,儿子大奎在充满喝斥和眼泪的家中长大。开始,爸爸责骂吵闹,他只知道陪着可怜的妈妈哭。到了十二岁,他便勇敢地站出来和爸爸分庭抗礼。这还了得!他的反抗遭到了爸爸的怒骂和巴掌的严惩。
  打那儿以后,爸爸把他被视为不孝之子,每次对妈妈发火的时候总要把大奎捎带上。一天,大奎在挨了一顿爆打之后,一人来到仓房,找来绳子想结束他年轻的生命。就在他要把绳子套进脖子的时候,听见了妈妈边哭边喊:“大奎,你在哪里啊?你要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呀?”大奎一听,对呀,我死了,妈妈可怎么活呀。我要好好活着,活出一个样子来,将来自己把妈妈领走,不再受爸爸的气。
   二
  碱草岗上虽然就两户人家,可是看不出远亲不如近邻。因为那座界碑,让他们都是各为其主,尽职尽责地守卫着界线,不但互不往来,还乱子不断。
  岗子界碑往北不到两米远有一棵老榆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榆树显得格外高大,树干和树枝没有一点直溜的地方,弯弯曲曲的身姿不是很好看。虽说这树其貌不杨,它可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一棵树。放牧打草的人们都爱在这树下乘凉,歇晌。草甸里的牛羊不管跑多远,到时候也都自觉地回到树的下。
  一天,老张到树下“圈马”(赶回自己的马),遇见了“老北京”。两人见面就“抬杠”。
  老张说:“这树做梁柁太弯,做檩子太粗,没啥用性。”
  “老北京”背着小手,慢条斯理说:“我看要是树干做菜板儿,树枝做象棋子儿正好,咋能说没啥用呢!”于是,两个十天半月到不一块儿的人,不欢而散。
  小琴小时候总喊着找妈妈,老是闹毛病,找来大仙儿一看说是孩子克母,要认一个干妈才好养活。于是,老张烧香膜拜让女儿认了这棵老榆树做干妈。有一次“老北京”在树底下撒泡尿,让老张看见了,老张大骂“老北京”对树不敬,没几句两人就打到了一起。最后,还是小琴和大奎赶来个各自拉着各自的爸爸才算收场。被打了几拳的“老北京”越想越窝囊,拎起一个木工锯扛着梯子,就把超过界碑以南的树冠锯掉了,老张一看他锯树便又来理论:
  老张鸡头白脸地说“你锯我的树干啥?”
  “老北京”说:“我锯我家的树你管得着啊!”
  老张说:“这树啥时候成你家的了?”
  “老北京”慢条斯理地说:“这树么---是长在你们那边,可是这树头在我边界里啊。在你界内的东西是你的,在我边界的东西自然是我的。我的东西,我爱咋整咋整,你管得着么!”
  老张更生气了,嘴里骂着:“什么他妈逻辑!”飞起一脚踹倒了梯子,“老北京”摔了一个仰八叉儿,直摔得哭爹喊娘。
  老张琢磨着,也许他有道理,解解恨就得了。回头看着地上呲牙咧嘴的“老北京”,便得意地唱着小曲儿走了。
   打那以后,“老北京”看管的马要是跑到老张管的草原吃草,老张就会骑上他的枣红马,拿起一把日本大战刀,领着大黄狗,先把马驱除出境。然后找“老北京”,瞪大眼睛喝斥道:“你个“二劳改”!你怎么又把马放出来破坏公社草原,你还想进笆篱(监狱)子吗?”。
  “老北京”知道自己有污点,每次都赔礼说:“我错,我错,都是我的错。”“老北京”要是看见老张打鸭子捡鸟蛋,就会不惜脚力徒步二十多里,到保护区打老张小报告,为此,害得老张没少挨罚款。
   一年冬天,开镰的时间还没到,老张家就来一伙人趁月色盗割芦苇。“老北京”眼见人多势众,也不敢管,连夜跑回连队向领导汇报,等第二天晚上,连队的十几个青年小伙子手拿“腊木杆儿”先埋伏在苇塘里,见他们人下车钻进苇塘开始盗割,小伙子们先是把偷苇子的马车车轱辘气放掉,然后抡起“腊木杆”,一阵暴打,把偷苇子的人打得四散奔逃。最后缴获了三辆马车六匹马。老张知道是“老北京”通风报信,第二天便找来一伙人报复,十几个人围住“老北京”的房子叫阵,接着有人上房踹到了烟囱,玻璃也都打碎了。“老北京”和大奎手拿冰攢在屋里坚守一夜,来人见攻不进去,放火点了他的羊草垛就走了。
    三
  “老北京”和老张闹得不可开交,见面象仇人一样。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他们更不叫他们孩子到一起玩。琴儿八九岁了,老张干活儿走的时候,就把琴儿和大黄狗锁在屋里,有一天,大奎家里猪丢了,大奎妈怀疑被老张家圈去了,就让大奎去侦察。大奎来到老张家猪圈看看没有,刚要走。就听见琴儿在屋里喊:“大奎哥,你来干什么?是找我来玩的么?”大奎说:“谁稀罕和你玩,你们家最坏!”
  “你们家才坏呢!”老张不知啥时候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放出大黄狗,吓的大奎屁滚尿流地跑了回去。
  就这样两个近在咫尺的小伙伴,却不能在一起玩。可是,琴儿每当看到大奎路过,她要么唱上几句歌,要么把鸡鸭鹅撵得嘎嘎大叫,吸引大奎的眼光。大奎打冰嘎(陀螺)时,要是看见琴儿坐在墙头上看,就会脱了小棉袄,卖命地挥舞着鞭子,让那冰嘎越转越快。
  他们离最近的学校都几十里路,从小也都没法上学。十多岁就学着跟父母做家里家外的活儿。夏天,他们打鱼摸虾,打羊草;冬天,他们套兔子,打苇子。
   有一回,大奎出去打渔。看太阳偏西了,就驾船起网往回赶。当他把船快撑到岸边的时候,听见一女孩的声音:“救命!救命”。大奎听出是琴儿的声音,可循声望去,也没看见人,大奎心想:死丫头!又想耍花招捉弄我,好让大狗咬我是不是!
   “救命---救命!”大奎听声音不对劲儿。没多想,就把船向声音方向撑了过去。没几步,就遇到“大酱缸”船搁浅了。他用船竿拨开芦苇,哎呀!可不得了!果然是小琴掉进了“大酱缸”了。大奎说:“你怎么到这来了”琴儿带着哭腔儿答道:“找鹅子来了”。大奎知道人掉这里是很危险的,人在粘稠的泥浆里越扑腾越深。大奎喊:“快抓住船竿”,琴儿虽然握到了船竿,但她已经在泥浆里挣扎了两个多小时了,都筋疲力尽了,试了好几次,还是出不来。大奎急了。扑通一声跳进齐腰深的水里,稀里哗啦地把船上的二百多斤鱼和渔网一股脑儿扔到水里,然后他把小船用力向琴儿的方向推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奎把琴儿救了出来。
   琴儿连惊吓带感动已经泣不成声,大奎像哥哥一样连连说“没事了,没事了!” 琴儿说:“看你扔了那么多鱼,我得让我爹赔你”大奎说:“没什么!鱼没了可以再打,你命要是没了,可就完了。”这是他们从小到大说话最多的一次。琴儿踉跄的走了。看着琴儿的背影,大奎意识到曾经敌对的小孩子,如今都长大了。
   大奎自小性格内向,别看他长得单薄,干起活来又有劲儿又有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挣钱。说来也怪,这回大奎能为琴儿扔几百斤鱼,愣没心疼。还很开心。从那以后,大奎每当到救人的地方,就会想起琴儿像泥猴儿的狼狈相,心里就憋不住笑。
   琴儿放鹅子的时候,虽然再也不敢靠近水边了。但每天一到大奎打鱼回来的时间 ,她总会赶着鹅子去船口(码头)转悠。这会儿琴儿已经十七岁了,那不合身的衣服已经遮挡不住青春少女的美丽。匀称的体形,黝黑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一个即能干活,又聪明的好姑娘。每天能看一眼琴儿。这让大奎很满足。
  
  四
  这年冬天 ,雪特别大,旷野寂静的可怕。碱草岗外出的道路足有一米深的雪。一天,进城的老张被大雪隔住,天黑了还没回来。小琴老早就挂上门点上油灯,用苞米瓤子把炉火烧得很旺,敞开炉盖,屋里亮堂堂堂,暖洋洋的。 
  深夜,北风卷着雪粒儿从房檐上掠过。发出紧一阵慢一阵的“淅淅唰唰”的声音,让这个寒夜变的有些恐怖。
  突然,外面传来了狼的叫声。原来院子里来了两只饿狼。它们先是在院里边嚎叫边转圈子,不一会就开始向窗户上扑,在门上挠。小琴生在草甸子长在草甸子,套兔子打猎也是一把手,野狼狐狸没少见。这会儿,琴儿虽然紧张,但也没怎么害怕。琴儿麻利从被垛里抽出早就时装好火药的“洋炮”,她扳开机头,在炮奶子里放上发火炮子。慢慢从“马窗台”的“猫洞子”递出枪管儿,看准机会就是一枪,一只老狼应声倒地。琴本以为开抢会把另一只狼赶跑,谁知打中一只狼以后,就听另一只狼声嘶力竭的一阵哀嚎。不一会儿,就在院子聚集了四、五只狼,狼群哀嚎着向琴儿的房子发起了攻击。有的窜上了房,有的挠门,有的立在窗户上撕咬着棉窗帘子。这阵式可把琴儿吓坏了,她腿打哆嗦,手也发抖。灰暗的灯光下,琴儿赶紧给枪装药,由于害怕手哆嗦得不行,一包子枪药大多都灌枪管外边了,好容易装了半管药,又找不到引火炮子了。琴儿一看枪使不上了,赶紧在门后摸到了一把羊叉,放在身边,顺手拿起洗脸铜盆使劲的拍打,一阵乒乓、乒乓猛敲后。外边果然消停了,可是没过多久,这些恶狼又嗷嗷叫着反扑了,窗户上棉窗帘子已被狼扒扯掉了,玻璃被撞碎,小琴赶紧退到“外屋地下”,手握钢叉准备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就听见两声清脆的枪声,继而又是两声,小琴知道这是大奎“重庆立管”的连发。叭!叭!的枪声在旷野回荡,枪声越来越近,琴儿听见院里有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她知道这时狼群走了,大奎哥救她来了。
  就听大奎朝屋里喊:“琴!琴!小琴!小琴在么?”小琴赶紧趴在窗户上一看,月光下大奎骑着马手持猎枪站在院里。小琴知道有救了,“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喊:“大奎哥,我这在啊~”
  大奎一进屋,琴儿一下子就扑到大奎的怀里,把大奎搂得很紧,哭得更厉害了。大奎不自禁地摸摸琴儿的头发说:“琴儿,有我在你别害怕,哥哥陪你,等天亮就好了。”大奎将琴儿安排在炕上,出去用苇捆堵好破碎的窗户。又抱回几捆苇子,一边烧炕一边烧炉子。大奎唯恐野狼再来,就在小琴家周围又点了几大堆火,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宿。
  老张本来知道草原上雪夜的凶险,放不下琴儿担心她在家害怕,办完事儿连夜就往回赶,他的朋友见他喝了不少酒,就执意送他,两个醉鬼骑着幸福摩托就上路了,由于下雪加上醉酒,两个人一进苇塘就迷了路,等他们发现迷路,已经走出一百多里路。两人一边埋怨一边往回返,走走的摩托车还没油了,两人骂骂咧咧地推着摩托走,走着走着他们听见了枪响,继而看见了很远处几堆火,于是俩把摩托车找个地方藏好,空行的奔着火堆走去,当他们快走近火堆时候,老张醒过腔来:“这不是碱草岗儿么?不好!家里出事了!”老张和他们朋友连滚带爬的向家里跑去。
  一阵拍打门板的声音惊醒了大奎。大奎打开门,进来两个满脸冰霜的人,大奎认出了琴儿爸爸赶紧说:“张叔回来了。”老张脸色铁青地骂道:“你这王八羔子,在我家这是做的什么妖啊?赶紧给我滚犊子!”大奎知道老张的脾气,赶紧出门走了。琴儿见爸爸回来就骂便一头钻进被子里大哭起来。老张懵灯了,赶紧问琴儿:“这咋回事啊,那王八羔子欺负你么?”琴儿呼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甩掉头上的棉被,冲着爸爸大喊:“你骂人家大奎干啥?要不是大奎哥,我今儿早就喂张三儿(狼)了”。琴儿接着就把昨晚的事学了一遍。老张朋友搭话儿说:“这扯不扯,把救命恩人给轰出了,我看大奎那孩子挺不错的,琴儿你说是不是?”琴儿气呼呼地说:“去一边拉去!”老张朋友接着说:“看看你还害羞了,要不然明天我给你跟大奎提个亲吧。”老张急了:“兄弟你给我停!我家闺女就是剁吧剁吧喂鸭子,也不能给“老北京”那王八犊子人家。”
  
  五
  碱草岗一青一黄地演替着,转眼琴儿到了二十岁。
  正月十七下午。老张家来了很多人,还有一辆吉普车,车上带着一个大红花,大奎一下子明白了,琴儿要出嫁了。大奎心象长草一样,惴惴不安。一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趴在后墙上直勾勾的看着老张家。他没心思看热闹,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也许是烦躁,也许是难受。他问他爸爸:“爸,你说能坐吉普车的人家,是不是很有钱呀?”“老北京”看出儿子的心思。扔过一句:“她家闺女白给咱家都不要!等爸爸给你娶个好的。” 大奎悻悻的回里屋睡觉了。
   那天晚上,荒原上的夜晚格外寂静,一声咳嗽整个岗子上的人都听得到。大奎折腾了半天也没睡着,大奎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外。站在雪地里,注视着琴儿窗户上的那油灯的光亮,想着什么。那忽而在窗上掠过的琴儿身影,让他格外激动。他感到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内涌动,游走,搅得他不得安生。稍顷,他把目光转向院里那吉普车。他越看那吉普车是越刺眼。恨不得过去给它砸了,但他知道这都无济于事。咽了一下口水,无奈何的又回屋去了。
   清晨,吉普车的喇叭打破了旷野的宁静。大奎跑到路边,目视着吉普车呼啸驶来,车走近大奎家时。忽然放慢了速度,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大奎身边的雪堆,好像是在示意什么。车窗上都是霜,大奎使劲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新娘子琴儿。车卷着雪,一溜烟走了大奎的狼青狗还疯狂的叫着,追着。
  大奎用脚踢了踢车上人指的雪堆。发现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是一条厚实的鹅毛裤子,和一付狗皮套袖,他知道,这都是打鱼人冬天骑摩托的必备行头。 大奎一看便知道那裤子是琴儿油灯下的针脚,那套袖是琴儿心爱的大黄狗的皮。
  小车很快就消失在雪雾里了。 大奎站在冰天雪地里,心里酸溜溜,怀里热乎乎的。
   琴儿走了,大奎再也听不见琴儿的歌声了。
   六
  春天来了,大奎的船装满了开河的第一网开江鱼来到青年坝老船口。几个驮鱼的人已经在等他了。走近才看出还有一个女的,女人用大围巾把脸包得还挺严实。大奎还是从体型上认出了她就是琴儿。
  大奎喜出望外地说:“妹子回家啊,”
  小琴“恩”了一声也不再说啥。
  卖完鱼,大奎赶紧收拾干净船上的积水,再找来一捆干爽的苇子扔到船上。小琴了上船,船便向苇塘深处的碱草岗驶去。
  一路上小琴不说话,大奎以为是小琴害羞,也没说什么,卖力的撑着船,好让小琴早点到家。
  船靠岸了,小琴走得急了一点,下船就一个趔趄。小琴措手不及没护住围巾,露出了半张脸,大奎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小琴成了“熊猫眼”。这不是挨打了么?
  大奎禁不住地问:“谁打了你?是他欺负你么?下手这么重!”
  小琴什么也没说径直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大奎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虽然很心疼,也没什么办法。不知道什么话才能安慰她,更不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
  第二天,大奎送鱼来到青年坝老船口,码头上除了驮鱼的人还有两个警察,说要去碱草岗儿找小琴。大奎分不清大盖帽是警察还法官,就说:“你们法院是帮小琴伸冤的吧,看把小琴打的鼻青脸肿,走!我撑船送你找小琴。”两个警察到小琴家不久,就带着小琴找大奎,要大奎渡他们回去。
  大奎急了:“她都挨打了你们不抓打人的,咋还抓她呢?我不给你们撑船,爱咋走咋走。”
  警察说:“她是挨打了,可是她也用菜刀把人家砍坏了,我们得带她去乡派出所做笔录。”
  大奎是守法的人,听大檐帽这么一说,只好载着小琴和两警察向对岸驶去。
  其实,大奎心里有了数,不能让他们带走小琴,当船走到2里地开外一个水深的地方,大奎故意把船杆插入水下的泥里,船靠惯性还在走,大奎就被船杆一蹩便掉进了水里。大奎翻身出水几下游到船准备上船,正常是从船头船尾才能上去,这会儿大奎扒住船帮做出了几个上船的动作,大奎一用力小船一栽楞,一用力小船一栽楞,没几下船里就进去不少水,开始慢慢的下沉,两个旱鸭子警察趴在船底一动也不敢动。大奎暗地给了小琴一个眼神儿,小琴“嗖”地一下子跃入水中,一个猛子潜出二十多米钻进了苇塘。
  等大奎上了船找到船杆,小琴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出事后,老张赔了人家医疗费,退了部分彩礼,离了婚(本来就没登记)。花了七 、 八万元才把事情摆平。就因这事儿,老张着急上火得了脑梗塞。
  七
  1998年碱草岗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岗子被淹得就剩下不大的地方。小琴家门的水都到门槛子,鸡鸭鹅狗都上了仓房房顶,5头二百多斤的大猪顺水冲走,二十几万斤羊草也被水冲的哪儿都是,老张一杆儿急火突发心梗就过去了。
  老张家找来阴阳先生,说埋在北坡自己地界儿不吉利,要找“山之阳水之阴”的地方,也就是要埋在南坡“老北京”的地界儿。 琴儿来到老陈家跟“老北京”商量埋坟的事儿,“老北京”一听说就不干了:“活着和我抢地盘儿,死了还要占我地盘,没门儿!”琴儿“普通”一下跪在地上边哭边哀求“陈叔啊,帮帮我吧!”
  大奎一看小琴这样就急了,冲着他爸爸吼了起来:“今年水这么大,尸首也拉不去,不让人家埋不得臭了啊,人家政府都同意了,你还有啥说,地皮又不是你家的。”“老北京”一看大奎这阵式骂道:“哎呀,你小子出息了,牲口霸道的,还敢顶老子!”说着就要上去打大奎。琴儿一下抱住了“老北京”的大腿喊道:“大奎哥,快跑!”大奎妈妈赶紧扶起琴儿说:“孩子。快起来,大婶不难为你,你看那好就埋哪儿。别听那混账东西的,那老犊子他不是人!不顶人!”“老北京”一看众叛亲离也自觉理亏,转身走了。老张葬在了南坡树下。
  上游水库泄洪了,水越来越大,碱草岗随时可能被淹没。县里的干部动员他们撤出碱草岗。于是,小琴和大奎一家人乘船转移到镇上一所中学的安置点儿。
  刚到点儿上,小琴就病了,发烧说胡话,大奎和妈妈就黑天白天照顾,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夸大奎妈妈:“你们看这老太太对儿媳妇多好。”老北京先是看不惯,后来觉得儿子快四十岁,也也没媳妇,要是取上小琴也不错,也就不说啥了。
  大水退后,“老北京”回到碱草岗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铁锹把界碑给埋了,一边埋一边冲着老张的坟丘子叨咕:你他妈的死了,碱草岗儿就都是我的了,你有能耐和我抢啊!说不定你闺女都是我家的儿媳妇了啦,哈~哈~哈~哈~
  “老北京”心里惦念着乡长说的救灾房子一夜没睡。早上起来便乘船搭车来到镇上。民政助理告诉他现在为了重建家园。国家投资在镇上集中建设砖瓦房,来安置受灾群众,现在正在调查登记,你回家等着吧。 “老北京”满脸堆笑的连声说:“感谢政府!感谢政府!”
   走出了乡政府。“老北京”心里美滋滋的嘀咕:我家三口人在这土窝棚住了二、三十多年,终于可以住上宽敞的砖房了,多亏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啊。
  琴儿开始维修水毁的房屋,大奎见她干的吃力便主动来帮她,大奎扒炕小琴搬坯,大奎抹墙琴儿端泥。两人边干边聊的功夫,“老北京”背着手也转悠过来。说道:“大奎啊,咱们家的房子你就别费劲了,政府得给咱们新房子,砖瓦房!到时候我就给你娶媳妇用了。小琴呐,这房子你修上了国家还能给你救灾房了么?”琴儿说“叔啊,我们齐市那边说要给我救灾安置楼我都没要,城里住没啥意思,我就喜欢这个家。”小琴的回答让“老北京”很意外,一边说:“是这样啊!”一边捋着他的大背头走了。
  小琴对大奎说:“大奎哥,你要娶媳妇了啊,媳妇是哪儿的人啊,漂亮不?”
  大奎说:“谁能看上我啊。”
  琴儿说:“大奎哥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一点都不好么?是因为我结过婚么?”
  “不是,不是,”大奎说“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
  琴儿说:“那就不能当媳妇么?我最各应你这坑吃瘪肚的样儿,你要是不得意我以后就别往我这嘚瑟。”
  见琴儿急眼了,大奎连忙说:“琴儿我心里很早就喜欢你,我拿你当妹妹,太熟悉了一直下不了手。”
  “那你不熟悉的下过几回手啊”
  大奎连忙辩解:“没有过!没有,没有过!”。
  琴儿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奎被她这一笑惹得心发暖,头发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喊着:“我下手了!”抱起琴儿就往屋里跑。
  八
  乡里来了省里义诊的医疗队。“老北京”当然放不过这个不花钱看病的好机会。老早就到乡卫生院排队,医生给他做了一番检查,并给拍了片子。最后,医生含蓄的告诉他“一定抓紧到大医院仔细查查。”
  大奎带着“老北京”到了哈医大。专家一看可了不得!“老北京”已经是肺癌晚期。让马上入院治疗化疗。“老北京”一生受过很多磨难,心理也很强大,但是到的癌症了也傻眼了,嘴里说着“没事儿,这么大年纪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坐在椅子上却站不起来。第一次化疗还没完就出现了“室上速”第二天就撒手西去了。
  大奎怀着悲痛,把骨灰背回了碱草岗。埋在了离老张不远的地方。这两个争斗了一辈子的冤家对头,终于在碱草岗上和平相处了。
  大奎跪在坟前烧纸,青烟缭绕,纸灰曼舞。小琴不时地帮大奎向火里投一些纸钱。大奎一边烧纸,一边叨咕:“爸呀,你收钱吧,你辛辛苦苦一辈子,争甸子,抢水面儿,一个心眼儿赚钱,到老不也还是两手空空没享啥福。这回好了,给你这么多钱,你想买啥就买啥吧。”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琴说话了:“陈叔啊,记得你说一辈子净听收音机了,没看过电视,你买个电视吧。”说完自己“噗嗤”地笑了,调皮地说:“不知道哪边有电么。”大奎回头白了小琴一眼,拿起酒瓶向地下洒了一些酒。遍洒边说“喝酒啊爸爸,以前我不让你喝酒,现在你喝个够吧。”小琴也将功补过的拿起烟盒向火堆里投掷烟卷。边扔边说:“陈叔啊,抽烟吧,净抽卷烟了,抽点带嘴的吧。”大奎满意的看看小琴,回头若有所思的说:“小琴啊,你恨我爸不?”
  “恨你爸干啥,”小琴说“恨就该很恨你。”
  大奎听很感动,双手扶地嚎大哭起来,“爸爸啊,你安息吧,今后我和小琴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我妈,呜------”
  香烧完了,纸烧没了。小琴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大奎,大奎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扑打着纸灰和裤子上的土。对小说:“走吧,”小琴没说话,向着坟头鞠了三个躬,大奎感激的抱了抱小琴。然后扯住小芹的胳膊说“这回走吧!”
  小琴指了指旁边她爸爸的坟说:“我给你爸鞠躬了,你给我爸爸磕头了么?”
  大奎跟着小琴来到老张得坟前,小琴噗通跪在地上。见大奎没反应,小琴便冲着大奎用下颌向地上指了指,大奎麻利地跪在地上。小琴叨咕着:“爸爸啊,女儿来看你了,以后我就搬迁了,我就要和大奎哥搬到镇上的小区住了,住砖瓦房,烧沼气。还有大奎哥照顾我,你放心吧!”
  大奎喜出望外地大声说:“苍天啊!大地啊!我的老丈人啊,我大奎给你们磕头了!”
  天上一列雁阵向南飞去。大奎揽着小琴,小琴挽着大奎也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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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5.11 15:16

    这小说名儿是还能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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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4.06 17:15

    人生在世,多有悲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
  兄弟这篇很有地域特色,也极有可读性。
  好好再打磨打磨,就这样写下去,俺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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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胡杨林边的看客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3.31 16:17

    读完先生的小说,沉思了老半天,琢磨着遇与知与和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大?
  
  感谢先生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让人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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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胡杨林边的看客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3.31 16:11

    万把字间,尽说了两家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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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3.31 14:20

    先忍不住消灭了一、二个错别字。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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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碱草岗奇缘 回复时间: 2015.03.31 14:19

    好啊!终于发上来了!欢迎欢迎!
  
  待俺抽空仔细再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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