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他们相遇,在最美的年华。似乎是前世失散的一双彩蝶,终于重逢,却晚了整整十年。虽在咫尺,隔了两重围城的千山万水。这两重围城,他的叫“义”--十年前,另一半决裂父母拼死下嫁的“义”,她的叫“恩”--十年前,走近她,把她从孤僻自闭的门里领出来的“恩”。恩不忍断,义不容绝。他弃了事业,换一个城市从头来过,是不想带走一丝的犹疑,不愿再有一分牵挂。她突然想要个孩子,是想用亲情的锁把自己牢牢锁住。
陌生的城市里,他租住在郊区的农民家,那房子四周环绕着大片大片的槐树林,一个又一个漆黑漆黑的夜里,他将那张清晰如昨的脸用思绪抚摸、凝视、亲吻,喃喃诉说冷和热,挫折和收获。一次又一次,那膨胀的爱如脱缰的野马驱使着他朝家乡的方向狂奔而去。一次又一次,他梦见登上回乡的列车,去接她赴天涯。而她真的有了个儿子,白天她逗弄孩子,用家务琐事把自己塞得满满的,来去如风般干净利落。夜是她的外衣,她躲在里面流那永远不干的泪水,任痛苦把自己蹂躏,把心扯碎。她嫉妒他身边的那个人,她恨他为什么不带走自己,她怨造化弄人,她诅咒自己的灵魂,她一次一次拿出悄悄地为自己准备的五十颗安定。痛到窒息,恨到切齿之时,会发誓要忘记,永生不再想起。所幸夜终究过去了,跌宕咆哮的海浪随黎明退潮,裸露着千疮百孔的沙滩被新一天的阳光慢慢修复,直至下一个黑夜来临。
就这样,左手是生活,右手是思念,很多年过去了,没有奇迹发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夜里,她不再流泪和心痛,却常常笑出声来,为他们相逢的那一刻的动人,为那年他在电话里读的那篇散文的纯美,为他送自己的那串小小的风铃细碎的浅吟低唱,为这些年有他的陪伴。他也是,他还住在那里,黄昏的林阴道上慢慢地走,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发现自己有了第一根白发时,她想他那一头桀骜的头发还是那么强硬吗,又白了几分?生病住院时,他惦记她的老胃病,祈祷她健康平安;儿子结婚时,她在心里敬他一杯酒,说这孩子托你的福啦;老伴了无遗憾地离开人世时,他暗说,你看我们这样地苦值啊……
人们总是苦苦渴求着俗世的相守,求之不能时,为他(她)放弃生命,或者割舍不能相拥的情感。而他们的故事,似乎从他离开的瞬间就已经完结,却在更隐密更空灵的所在延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充满幸福而苦涩的泪水的情感花园,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在长长的岁月里,他和她坚信对方始终都在,他们跨过时空,跨过一切障碍,来到这里悄悄地私语,缠绵了一生一世。
原来爱情也可以是这样的,没有物质世界中的相守,没有对彼此的世俗占有,各自活着,活在每一刻的注视和被注视、倾听和被倾听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就象天上的月亮,你喜欢它,却不可能放它在你的水盆,但月亮的光芒仍然可以照进你的房间。
纵然隔了天与地的距离,真爱的人们还是会与那来自远方的透过窗棂的月光交汇相融,不离不弃,执着一生。
作者签名: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就无我 我复何言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