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看世界9--离别和重逢
离开家后,就一直北上。一路走,一路回想着和大狗的点点滴滴。曾经的甜蜜幸福,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灰飞烟灭了。本盼望着苦尽甘来,辛苦劳作后面对的却是难以承受的痛。我麻木地赶着路,饿了吃、累了睡,用肉体的折磨来淡化精神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来到了一个对我来说简直奇怪透顶的房子面前,不规则的多角形。凭气息,我知道这里住的是猫,而且不只一只。好奇心驱使,让我在门前探头探脑想看看究竟,却被两只头上顶着马桶,用绳子把马桶绑在下巴上固定的猫推搡一番。他们两个口齿不清地一边推搡一边说:“去去去,你丫哪儿来的?介绍信有没有啊?”我一点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好象和我有关,又好象和我无关。
“等等”,门口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后面挪出的是一只肥胖有加的猫。听声音,是个有点年纪的男猫。他身穿背带裤,还穿皮鞋,头顶的毛倔强地站立在那儿,搞出一副很威严的架式。
后来,我被这个“威严架式”带到了办公室。
他坐在一块长长的、磨得十分圆滑的石头后面,把两只后脚十分娴熟地搭在石头上,整个身体失衡地半仰着。但他似乎很陶醉这种坐姿。光线并不亮,他却眯着眼,瓮声瓮气地说:“看你这样儿,不是本地的吧。以前在什么地方?”
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于是我盯着自己沾满灰土的脚爪,不做声。
突然,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由远而近。一阵好似以前女主人的高跟皮鞋的声音后,一个毛发卷卷,韵味十足的猫立在我身边。
“皮的儿,下班儿了。还有事儿啊?”
“喔。”背带裤说,“打铃儿,还有点儿事儿。”说完看着我。
卷毛猫顺势看了看我,我也正好抬眼看着她。然后我们都愣了一秒钟。
“青儿”、“小黑”我们几乎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
重逢是件悲喜交加的事。为了庆祝再次相见的喜悦,不免要倾诉离别后的种种,最多的还是伤怀。
后来和小黑去了她漂亮的住处。真干净,一点猫味都没有,只有她身上那种香水的味道。一张好看的石头桌子,旁边铺满了白白的绵花,被压得不毛躁,却也不死板。
“小黑,你家真干净、真漂亮、真舒服、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真的说不出。
小黑正用一个非常优美的姿势,弯着身子从地下取着什么东西。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地上有一块板,打开板,下面居然是个可以储藏东西的地方,还冒着冷气。透过冷气,看到里面有许多冰块。
“来,这边儿坐。”小黑现在说话和他们这儿的猫一样,“儿”啊“儿”的。“好不容易见面,你就住我这儿,哪儿也别去,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
我傻乎乎地点点头,盯着桌上的瓶子。长得很象咪咪汽水,但我确定它不是。
后来,小黑告诉我说,那叫啤酒。我也喝了那个象冒泡尿样的东西,苦苦的,一开始不爱喝,可是架不住她劝,说可以解忧愁,喝着喝着也就喜欢起来了。而且,喝了之后,许多事情就又回到面前来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醉”,我见识过大狗的这种样子)。
邻居大花阿姨、流浪的小花、曾经的领导一点白、帅哥白玉,都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我们大笑、大声唱着以前的歌谣,然后一起大哭。
我说了我和大狗的痛苦回忆,她说了离开我的前前后后。
她说在跟了一点白之后不久,就生了奇怪的病。也许是因为她是家猫,抵抗力相对差很多吧。怕传染到小孩,主人就把她赶出来了。也无处可去,就到了一点白那个肮脏的窝里,准备和他过日子。
可一点白好象并不这样想,嫌她病、嫌她不工作、嫌她看不惯他肮脏的生活。终于有一天,他也不留情地把她赶出去了。
小黑说她彻底绝望了,不知该怎么办。于是一边流泪,一边无目的地走,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后来就遇到了“皮的儿”,就是那个穿背带裤家伙。他看她很可怜,就请她帮他打工,做他的“密鼠”。小黑说“密鼠”就是负责帮忙做他不需亲自做的事。
再后来,因为“皮的儿”的妻子不和他在一个区,所以就和小黑日久生情了。最初小黑也是为了报答他。一段时间后,她发现真的爱上他了。她并不介意当他的“小咪”,意思就是不能让大老婆知道的小老婆。
她还说,“皮的儿”是英文名,现在流行的那种人的语言。和“阿兹猫”说的一样!她还羞答答地告诉我说,“皮的儿”也给她起了个英文名,叫“打铃儿”,意思是“亲爱的”。即而,她又严肃地说,这个名只有“皮的儿”能叫,别人不能。我继续傻乎乎地问她,别人叫她什么,她说,要叫“打小姐”。我应了一声,不敢多问。
想了想,又问:“他一个月给你几条鱼?”小黑马上流露出很丢人的样子,推了我一把,“哎,你怎么那么土啊?还鱼呢,现在都是要给钱的。钱知道不知道啊?”
我知道,阿兹猫告诉过我,但我没说。我惊诧地看着小黑,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小黑,那只单纯、稚气、被人欺负后又惹人怜爱的小猫咪了。她成熟、老道、看样子早有了保护自己的一套。我明白了过去的记忆,属于我们的永远属于我们,不属于我们的就永远不再属于我们了。于是我继续喝酒,却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回忆里。
小黑很快为我找到一处地方落脚,也很舒服。而且,不要钱。休息了一周后,她来了,对我说:“青儿,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不工作怎么养活自己啊?”
“我可以每天逮耗子啊。”
“这里哪有那么多耗子?”她口气明显不耐烦,看了看我,又平和下来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钱可以过得更好,可以喝啤酒、可以涂香水、能做的事可多啦。”
她顿了顿,又说,“你也知道,这房子是要‘猪’的,‘猪’也要钱的。”
没听懂,但我明白了一点,她的意思是说房子不能白住,是“猪”的,“猪”是要钱的。
她眼睛看着地,说:“皮的儿那儿也缺个人,你想通了,就去找他吧。”然后就自顾自走掉了。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皮的儿”。是的,我想通了,我要养活自己,就得象家家当初那样,给人打工。
几个月后,我凭自己的努力做得十分出色。一个月能有五块钱收入,除了吃喝、租房,还有四块多零花。我存下两块,只花两块多。我也买了高跟鞋穿,也买了香水涂,还喝冰啤,日子过得还真不一样了。
同时,我也更多地了解到我的老板“皮的儿”。他老婆一点也不好看,短尾、肥胖、小眼、扁鼻。但他和我说,他老婆是地产开发商,可以想办法在高尚居民区附近开发猫住的小屋,而且不易被发现。他则是代理商,负责把这些屋子卖给有钱的猫,或租给需要的猫。
这些日子,我一直努力工作、拼命享受,以忘却和大狗的种种恩怨情愁。还有就是拼命攒钱,等有一天,带回去还给主人一家,谢谢他们曾经的搭救之恩。虽然和大狗的情意已不在,仍然要谢谢他们。
时间久了,“皮的儿”对我从陌生到熟悉,渐渐对我越来越好,我也对他没有当初的排斥感。但他对我好的很奇怪,不单只是信任与关心,还常常在同事面前说我高贵啦、修养好啦,每每他这么说,小黑的脸色就很难看。
他还给我也起了个英文名儿,叫“哈泥”。我问他名字的意思,他就看着我,眼睛亮亮的。我明白那眼神的意思,从白玉到大狗,都这样地看过我。几次几次,我的心也不禁为之小小荡漾。
我们始终没有突破老板和雇员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小黑,也许是因为我自己。我似乎更愿意保持这种似有似无的好感觉,至少,它不会轻易破碎。
“皮的儿”和我希望的不一样,这一点我早该知道。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皮的儿”来我家看我。后来喝醉了,他说,你知道“哈泥”是什么意思吗,是甜心、蜜糖、亲爱的意思。然后他慢慢踱到我身边,靠着我轻声说,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不一样,时间越久就越喜欢你……
几句话说得我脸红躁热,虽然年纪已不再年轻,心还是蹦蹦乱跳得很有理的样子。我完全沉浸在这种幸福当中,这种几乎没有负担,不需负责任的快乐里。
可是就在我们渐入佳境的时候,“皮的儿”突然吐了,因为喝得太多了。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跳,看着满地的秽物,再看看“皮的儿”,平时的风度已不再,取代的是丑态百出的肥胖样子、吐过后来不及擦的脏嘴,还时不时发出“吧咂吧咂”的声音。
突然觉得好恶心,环顾四周,又一时不知自己在哪里,在这里干什么。一切曾一时感到幸福的东西,突然变得好陌生,让我觉得莫名地心慌、害怕。
我惊慌失措地绕开了他,夺门而出。
沿路一直南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去哪里。我要回去找我的大狗,我最想的是他,最爱的也是他,并没有别人可以取代。
我不知花了多久回家,饿了吃,累了睡,赶路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大狗。我想自己可以原谅他了,真的,经历了这一次,我发觉自己放不下他,真的放不下!
其实每个人都会遭遇诱惑,都会有一时迷失,除了不爱了,其他都不是放弃的原因。爱他,就是给他更多的机会,让他知道你爱他。
2005.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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