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要开剃头铺了!
真的?他找倒霉哪!
楼都快盖好了!
我看,过不了几天就得扒了!
这样的消息在小镇快速传递着。小镇上一件似乎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小镇可以说是小的不能再小了。他没有一条称的上街的街道,没有一家商店,没有一家饭店,更没有一家剃头的铺面。如果说有两个人分别站在小镇的南北或东西两端,只要咳嗽一声,另一面就会听到或响应的。
这是一个春天。小镇上的人们刚刚脱去裹在身上整整一冬的棉衣。春风吹来,人们的心中痒酥酥的,像有无数小小的草芽芽孳生出来,弥漫开去。
但是,在刚刚耸立于小镇中心的那幢三层小楼的主人看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了。他忐忑不安哪!
他还记得,就是几年前,他的剃头铺才盖了一半,派出所所长一句话,就被扒掉了。谁又保证这次不被拆哪?瘸子觉得小镇上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个即将是小镇上最高的建筑的存在。他发现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目标当然是自己的那幢盖了半截的小楼。从人们的话语中他听出了嫉妒。他知道,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就在这时候,显然是和了半截面的老伴举着粘了面粉的手慌乱地来了,边走边喊着,老头子,胖所找你哪!
瘸子的脑袋翁的一下大了。汗水顺着头滴落下来。沉重的身体在弯曲的拐杖的支撑下,摇摇欲坠,仿佛大厦将倾。
镇子再小,也不能没有派出所。镇嘛,总得有镇的样子啊。山高皇帝远。于是,小镇上那个派出所所长也就成为了小镇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胖所就是小镇的派出所长,因为肥胖至极,人们早已经忘记了他的大名,以“胖”做为他的姓了。在这样一个时刻,所长的到来还会是什么好事吗?何况,瘸子是领教过胖所的厉害的啊。
他知道,那意料之中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不知道胖所什么时候进来的,反正他那肥胖的身躯已经矗立在瘸子的面前了。他朝所长点点头。不,与其说是点头倒不如说是鞠躬更为恰当。在抬起头的一刹那,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对方。所长似乎才喝过酒,脸通红通红的,泛着光。腹部突起,把大号的警服高高撑起,活像是一个怀了七八个月的女人。
哈——所长笑了。那笑声是颤动的,肩膀、腹部和声音一起颤动着,像是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熊。
这笑和几年前的何其相似啊。
哈——瘸子也笑了。他的笑是僵硬的,勉强的,没有一点弯儿,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哭!
这是你——?胖所长那短粗的手指向了已经盖了半截的房子。
瘸子点点头。他的脖子有些僵硬,致使点头时,整个身体一齐前倾。
……剃头?……
瘸子又点点头。嘴巴张了几下,想笑,没有笑出来。
好!好!
两个好字如同两声闷雷,在瘸子的心头炸开了。瘸子的腿已经开始哒哒地颤抖了。
……
瘸子病了。发烧,头痛,说胡话,躺在炕上滴水不进。请了几位先生看了,拿了药吃下去也不见好。大家都说,这回瘸子要吃干饭了——当地人对人将死去的表达语言。全家人慌了,老伴哭的死去活来。
这时,有人说不如请镇东头的四先生来看看,听说是能治瘸子的病的。也有人说,四先生算个命还可以,让他治病,那是瞎掰。也有的说,不管怎么说,先请来看了再说。
终于,这四先生是请到了。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巴一阵叨念,随后取一张白纸点着说,这楼里有晦气。如果将房子扒掉,瘸子的病就会好了。
老伴找儿子商量。儿子咬咬牙,下决心扒房!
说扒就扒,立马叫来十来个大小伙子,举去挠钩、木锨就要动手。这时,瘸子那紧闭着眼突然睁开了。说,咋着?要扒房?没门!要扒房,等我死了再说!
说着话就往床下跳。
这一下,可把大家伙吓坏了。忙按住他说,你就老实的躺着吧。他急了,说,谁拦着我,我就和谁急!活脱脱一个疯子。
人们手足无措。瘸子依旧舞动双手大叫道:
盖!给我接着盖!接着盖!
四先生说,你糊涂了!
他一把将四先生推倒吼道,谁敢动我的房子,我就和谁拼了!
四先生连连求饶说,好好,不关我的事,我走,我走……
也有人说,盖吧,接着盖吧,说不定,楼盖好了,这病也就好了。
果然,两天后,房子落成。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瘸子竟真的出现在小镇上那些多嘴的婆娘面前了!
在许多人看来,实在不可理解。瘸子倒好象比过去站的直了!
我看呀,他是忘记了死了!
这话有理。人一旦不再畏惧死亡,还怕什么哪?
不久,这小镇上的第一家剃头铺开张了。随后他的铺面进行了扩充,收了徒弟,日子过的挺红火。
如今的瘸子不再是过去的瘸子了。至于那个胖胖的所长,在剃头铺开张的那天还送了贺礼,来喝了喜酒呢。
作者签名: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