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不哭 　　　　文 / 谢鸽

发表时间:2006.05.11 08:28:53  

　　徐德明和刘媛离婚的时候，莹莹只有8岁。他们都不愿抚养她，就把她扔给了奶奶，莹莹很听话也很懂事，她除了每天自己洗衣做饭外还要照顾年老体弱的奶奶。
　　一天，她和一个男生闹别扭。那个男生揪着她的辫子嘲笑她为父母不要的野孩子。她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挥着拳头朝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去，男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老师让她道歉时，她咬着牙站了一天就是不说一句话。
　　回到家，她抱着奶奶的脖子哭着要爸爸妈妈，奶奶老泪纵横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女孩不哭！
　　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在奶奶住院的第二个星期，莹莹把追了她五年的枫带到奶奶面前，并告诉奶奶他是她的男朋友，枫惊异地看着莹莹认真的面孔，顿时开心地像一个孩子，手忙脚乱地帮奶奶削水果，他没想到苦苦追求了她五年，今天她终于肯答应他了。
　　枫出去拿药的时候，奶奶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可以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很爱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女人呐，只有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才会得到幸福。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后，奶奶去世了。
　　安葬完奶奶，莹莹和枫结婚了，那年她刚过完22岁生日。
　　枫很爱她，下班之后，他就早早地回家陪她。她像所有结过婚的女人一样，买菜，洗衣，做饭，枫看书的时候，她会静静地为他捧来一杯咖啡，然后悄悄地坐在窗前等枫看完书后一起睡觉，有的时候枫忙完之后，她已经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蜷在沙发里睡熟了，他会轻轻地吻着她把她抱到床上。
　　枫时常幻想着有一天会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然后带着孩子一起在草地上放风筝一起奔跑，但是结婚一年多了她依然没有打算要孩子，她的平静和温顺让他不安，他整整追了她五年，她却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天她在奶奶面前突然说他是她男朋友，他突然觉得她像一团迷雾让他百思不得其想，结婚以后，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笑过，没有说过她爱他，他开始置疑她是否爱他但又好怕失去她。
　　恐惧和疑惑拢乱了他的思维，他终于摔掉了手中的书，把正跪在地上擦地板的她拎了起来：
　　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已经和你结婚了，为什么还问这个问题？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那你为什么拒绝要孩子？
　　我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来这个世上受罪。一丝淡淡地痛楚闪过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怀疑我对你的爱？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我没有这样说。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
　　她尖锐的语言刺伤了他。他狠狠地打了她耳光，扯掉她的衣服，粗暴地和她做爱。他要征服她，他要她说爱他，他要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的眼睛里却只有痛楚和不桀。他的泪水滚落在她的发丝中。
　　他轻柔着她脸上的指印。他说，对不起。莹莹，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脸色苍白而疲惫。她无法忘记小时候父母留给她的那个阴影，她无法克服自己的心魔。可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让她想爱却不敢爱。
　　那次争执之后，她更加安静温顺。
　　他也变得沉静起来，他不再追问她是否爱他，也不再按时回家。整日把自己沉醉在酒吧，酒吧疯狂的音乐和颓废的空气让他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他开始和那些风尘女子鬼混。
　　每天她等他到深夜，直到饭菜凉得不想再热，但她从未打过他的电话，她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很烦。
　　无数个深夜她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看到父母无休止地争吵，然后摔碎了所有的东西，而她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兮兮地躲在墙角，直到奶奶地出现。
　　她开始偷偷地服安眠药，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又一个无眠的深夜，枫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他拎起刚在沙发上睡着的她，放肆地盯着她，冷笑道：
　　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你终于可以解脱了，我要和你离婚。
　　为什么？她倔强地别去头。
　　原来你也会问为什么？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冷血动物。怎么？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不知道。但我不能和你离婚。
　　为什么？哦，原来你也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的财产？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枫，你明知道不是的。她的眼中写满了委屈。
　　但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和酒吧里的茉莉比你差远了，她比你漂亮，比你热情，比你会取悦我。而你却像一块石头，又冷又硬，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会要一块石头做老婆？
　　他的语言刺伤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她挣开她的手掌，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吐出：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不会和你离婚。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既不爱我又不愿和我离婚，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是不是想折磨死我？
　　是你愿意娶我。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她的骄傲使他丧失了理智，他又一次狠狠地打了她，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没有流泪，没有挣扎，没有叫痛。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向卧室走去。
　　他在那一刻清醒了，他看着依然发麻的手掌，他在黑暗中疲惫地苦笑。
　　她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爱上了她，她的坚强，她的冷漠，她的美丽使他当时暗暗发誓，此生非她不娶！五年坚持不懈地追求依然没有赢得她的一丝笑容，当她突然宣布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他眩晕了，并发誓用一生的时间去呵护她。和她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快乐的，但是她的冷漠和安静让他害怕，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从未对他说过爱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她只是像一只没有思考的小动物悄悄地、静静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却没有要打她，也并没有想侮辱她，他只是爱她，爱得心痛，却无能为力。
　　他想起她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她说，人生是一个轮回，如果今生犯下了错，那么在来生上帝一定会让他赎过来的，这就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酒精的袭击和心底的疼痛使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中，他看到莹莹像一个天使挥动着一双洁白的翅膀对他微笑，向他挥手告别，然后慢慢地在他眼中消失，他拼命地对着那个影子奔跑着，唤喊着……
　　他忽然被那个梦惊醒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中滋生。
　　莹莹。他叫着她的名字，向卧室跑去。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卧室是明亮而又寂静的。莹莹穿着那套和他结婚时的白色婚纱，躺在床上，像一个睡着了的洋娃娃，枕边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白色药瓶。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还有她未干的泪滴：
　　八岁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好女孩不哭’，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奶奶走的时候说，‘女人呐，只有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才会得到幸福’。所以我嫁给了你，但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却得不到幸福？……
　　莹莹，你为什么这么傻？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爱吗？我该死，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更不该去打你，其实我只是爱你，只是爱你……
　　他的心在那一刻粉碎了，破裂了。
　　他抱着还有一丝温度的她向医院跑去。他不要她死，他要救活她，他要告诉她他有多么地爱她，他要向她忏悔他所有的过错，他要请求她的原谅。
　　经过一阵长时间匆忙的抢救，医生婉惜地道出了结果：虽然她服药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的脑子好像受过刺激，又加上长时间的服用安眠药，所以我们无能为力，她可能永远都会成为一个植物人。
　　夕阳下的海边，人们都会看到一个长满胡子的男人用轮椅推着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笑穿着一身洁白衣服的姑娘每天在海边散步，而那个男人的脸上却挂着微笑，他用温柔地目光看着轮椅上的那个女孩并不停地对那个女孩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