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文坛·母亲的笑

母亲的笑 　　　　文 / 蓝儿

发表时间:2006.05.16 19:59:40

　　我时常想起母亲笑的样子。母亲很爱笑，她笑的时候习惯把头侧一边，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嘴角的大括号小括号很分明。偶尔还会发出哈哈的爽朗的声音，伴随着手舞足蹈。如今母亲已经渐渐迈入老年，仍然很爱笑，只是笑的时候，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母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笑，是在孩提时代。因为儿时调皮时常惹母亲生气，母亲一生气就操起棍子要打我的姿势，不过我总会赶紧逃出家门，母亲便也追赶着我，可是我总是回头看见母亲并不追远，只是拿着棍子站在家门口，像一个笑场的演员，一边笑一边装骂道：
　　
　　 “死丫头，跑这么快，待会儿还是要打你屁股开花。”
　　
　　我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的大括号小括号比平时明显，因为她笑的胳膊都抖了，连平时隐藏的酒窝都笑出了。要不是拿着棍子和装骂的姿势，还真看不出她是在生气。我知道母亲并不真的想打我，也不真的生我的气，因为每次回去后母亲就又爽朗的跟我谈话了。
　　
　　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这让我在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会给我带来一缕温馨。
　　
　　于是，记忆总把我扯回那样的夏天。
　　
　　那时还是在晒谷坪纳凉的夏夜，一群摇着大葵扇的女人们，母亲必然在场。她读过些书，常常就会搬些不为村里女人所知的故事，这时的母亲是很骄傲而自豪的，她会讲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时不时传来她哈哈哈的爽朗的笑声，接着是女人们的笑声，间中还会有一些尖叫，母亲的笑给整个宁静的村庄带来许多生气，感觉上夏虫也变得特别热闹。那时我也爱坐在母亲的身边听些故事，甚至是村里的一些花边新闻。
　　
　　要知道那时候的生活是格外的苦呀，格外的无望。白天大家都要干活，很累。夜晚，被黑暗和闷热拥挤，被蚊虫侵扰。可母亲就是这样，爱和人们坐在一起谈笑，她与每个人谈话都会带着笑，制造属于那个年代的笑话，快乐。她尽量和每个人相处友好，再苦再累她也从不抱怨。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乐观的人生态度，使我们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觉得是多么幸福快乐。
　　
　　尤其是我九岁那年，父亲因为一点小事跟爷爷吵架，爷爷要把我们全家赶出去住。这是多么的残忍的事。晚上，一家人草草吃了饭，父亲坐在床边想办法，孩子们大气不敢出。这时，母亲收拾完后，没事一样，招呼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要给我们讲故事，然后给我们唱她出嫁时的歌，好像叫新娘歌。就是村里每个女孩出嫁都得唱的那种，谁不会唱那就代表她不感念父母。她吱吱呀呀的唱，还用上了娘家的腔调，惹的我们大笑，她也笑，莹莹火光中，母亲尖尖的嘴角往两边扯开，虽然还是露出那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可眼角出现了裂缝了。现在想来，那是因为母亲瘦了，开始老了哦。笑声中的眼睛一定隐藏着心里的波涛汹涌。是岁月的蹉跎割皱了母亲的脸。母亲唱完，又教我们唱儿歌。那夜，母亲带给我们的笑，给了我们坚强的理由，生存下去的勇气。
　　
　　一九八九年，我十岁。父母开了一家小店，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母亲很卖力的干活，每天热情的招呼每个客人，来的都是村里的人，特别是和母亲在那个特殊的岁月一起走过的女人们，就算不买东西，也爱凑在店里闲聊，母亲也常和大伙一块说说笑笑。这样每个清晨与黄昏，虽然母亲很忙碌，但她仍然很乐观。母亲应该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那时的她看上去幸福极了，整天脸上笑开了花，像个开口枣，合不拢嘴了。
　　
　　孩子是母亲赋予的生命。可不幸的是，她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哥哥，在几个月的时候就夭折了。也许因为这样，她心念着把孩子们养大，就是最大的快乐了。可我并未能让母亲真正的开心过。这个我一直很惭愧。
　　
　　虽然母亲一直很坚强乐观，淳朴善良，但她忽略了我长在那种忙碌的家庭中，成长必要的心理问题。这就让我和母亲相比，有些不同的了，我更喜欢于思考。看到花开就想到花落，从春天就开始等待秋的落叶，常常为了一缕晚霞而伤感整个美丽的黄昏。
　　
　　那年我闹了一场恋爱，那时我还没毕业，是十八岁。和邻村子的一个男孩来往起来，在懵懵懂懂的情愫里，书信不断，渐渐的发展到那男孩常常到我们家做客……当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叹了口气：
　　
　　 “人都说你在和某某在谈恋爱，有这事么？”
　　
　　我没有吱声，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爱他，天生的叛逆心理让我觉得母亲在干涉我的隐私。后来母亲默默的走开了。
　　
　　平易近人的她那时在我看来竟然是不可理喻的。有一次我甚至讲到了要和她脱离母女关系。直到后来因为和那个男孩因个人志向不同而再没联系时，发觉母亲其实是有她的理由的，她怕我被骗了，其实是多么的关心我。我知道我的话伤了她的心，当我泪水涟涟时，母亲说她早就原谅了我了，她微微笑着，我没有看见她平时嘴角的大括号小括号，我却分明看见她脸上皱成一丝一丝的粗糙的纹路，眼里尽是温柔的光。
　　
　　 “你已经长大了。路是自己的，自己该怎样走要三思。做父母的不能管你了。不要做出些让人背后说闲话的事……”
　　
　　她说些鼓励和激动人心的话时，她居然笑出了眼泪，孩子似的。我可以想像她心里曾经有过的矛盾与挣扎。
　　
　　我结婚了。我非但没有给过钱我的母亲。反而是母亲常常来电问我是否困难，偶尔回家，她总装满袋东西让我带回，如果我们接受了，母亲会笑的很甜。如果不接受，母亲还不开心的呢。我的老母亲哟！
　　
　　母爱让她的胸胸襟变得更加广阔宽容，让人尊敬。作为女性她善良体贴，坚强乐观，是不可多得的。
　　
　　人的一生，有的人吵吵闹闹过一辈子，有的人轰轰裂裂过一生，但是我的母亲，一直是这么平凡，典型的老一辈农村妇女，却让我终生受益。
　　
　　我常常想起母亲的笑。我多么希望能常常看见母亲的笑。心底有个声音说，笑，原来可以是这样的。我知道那是属于母亲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