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之旅 　　　　文 / 口口音木又寸

发表时间:2006.05.17 00:19:29  

　　 已经不需要考虑什么了，坟墓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只要我理清头绪，把恐惧疏散在黑夜里，然后创造出一个结果来，我就可以安详的走进坟墓。我已经无处可藏了，这里必定是我的最后归处，我还在左顾右盼什么？雷声铮铮、大雨瓢陀，棺木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我还在等什么呢？对！ 就是它！那个长条型的盒子，只要躺进那布满灰色破烂帷幔的墓穴，才是唯一的解脱。
　　
　　 我听到一声杀猪般空旷却刺耳的惨叫声，我的身体在我踏上窗口的那一刻便失去了知觉，我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近，一条电线令我的身体在空中顺时针转了半圈后垂直着迅速的接近地面，我跪在混泥土地地面上，我听见骨头断裂插进肉里的声音，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那声惨叫，我有点可笑，像是从十一楼跳下来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我。
　　
　　 人们开始从四周围拢过来，观看着罕见的一幕，这群可怜的家伙即便遇见最常见的事物也会围来看个究竟，他们希望身边多发生一些令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打发他们那过于平淡的生活，这下好了，我满足了他们。一个从十一楼跳下来的年轻人，足以让他们感到惊奇。也许是失足跌落了下来，或是殉情，也许是没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又或者说他站在阳台的窗户上欲赶走要来侵犯这间屋子的一只蚊子而跟着它飞了出去。谁知道呢，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至少这个星期有了饭后谈论的话题。
　　
　　 我就那么跪在地上，身体倾向一边躺着，那样子很狼狈，我想。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涌上来的鲜血充满了我的口腔，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呼吸，可做不到，血像干枯的土地上涌上来的泉水那样从我的任何地方流出来，我痉挛、抽动着身体，所有人都在边上感叹，大家都明白，我肯定是要死了，因为在我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可能活下来的气息了。
　　
　　 接着我听到警车的声音，然后有人在那里大叫，有个老太太在那里哭，警察大声的叫嚷着：“走开！走开！”。他们给我照了相，有人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翻开的我眼皮。“死亡！”他说。这一切似乎都在一个干净的游泳池里，嗡嗡鸣鸣，我不希望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而已，也许是我的鬼魂在某处观望着周遭的一切。活着就是要走向死亡的，只是我有些迫不及待罢了，现在我终于解脱了，那些生活中的乱七八糟已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感觉，就像是能让我幸福的梦那样，可恰巧这个梦永远都不会醒来，活着的身心狼籍，也只有终结才是一个新的开始，而这种开始回归到泥土里然后更新，让土地支撑自己，这是我要的永恒。不需要计划、不需要情感、不需要答案，无须理会我，因为我亦不会理会你！
　　
　　 我被抬上担架塞进车里拉走了，我能感觉到那厌恶的神情，我狂笑不止，他们那里知道我的快乐呢？过了不久，我又被从新抬了下来，我被人推着眼前忽明忽暗，停了下来，然后听见链条和铁门互相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你们来新伙伴了！”有人大声说，也许是因为害怕，他故意提高了嗓门，我被用力的推了进去，然后跟另一种金属碰撞停了下来就再也不动了，我又听到链条和铁门摩擦的声音回荡在福尔马林气味的空气里。接下来一切都就黑了，黑暗掺杂着寂静让我突然紧张了起来，我又开始嘲笑，我已经死了，我的鬼魂就在这间屋子的某处，它要跟我一同走进坟墓，我在害怕什么呢？ 唯一不同的是，我永远都会躺在那里，我的血肉会喂饱所有的蛆，我支离破碎的骨头会和棺木、泥土紧紧的长在一起，而我的鬼魂却可以来去自如，这是我死亡后还能够继续思考的唯一解释。
　　
　　 接下来我的鬼魂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讯息，也许它也有想睡觉的时候，或者游走到别处去了，铁门又响了，我又感觉到了光，我很怕光，任何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我想他是想用剪刀把我的血衣从我的身上取下来。“哦！天啊！真恶心！”他说。我感觉不到任何了，我死了，是这样的！我的鬼魂知道他都对我干了些什么，忽然间，我的身体的某处肌肉微弱的收缩了一阵，接下来就又没有感觉了。那人在我身上忙活着，我想他是在刷洗我身上的血迹，刚才肌肉的反应也许是他用水龙头冲洗我身体时凉水刺激到了还没有完全 坏死的肌肉神经所产生的合理反应。他现在因该拿着刷子和着洗衣粉之类的东西清洗我的身体，尽管我的身体开始变的僵硬，但我还是隐约能感觉得到，但我做不了任何。
　　
　　 也许我还活着，从十一楼跳下来时那根电线起了点作用，让我的脑袋没有直接接触地面，尽管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可我的大脑或多或少的还存活着某些部位的细胞组织，至少我的嗅觉和听觉还隐约运作着，我闻到洗衣粉的味道、血腥味和福尔马林掺杂在一起那种刺鼻的味道，和这个男人身上浓重的狐臭味。一切都又安静了下来，我细细的揣摩，要么我还活着，我的鬼魂也许就是我社稷出来的事物，要么就是鬼魂给我的一个小玩笑。可求生的本能还是占据了我的头脑，我活着！？这种想法让我兴奋不已。好吧！有了这个结论，我尝试着让大脑命令我的左手手指动一下，或者连带身体的某个完好的部位有些反应我就都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可是没有，身体像死在雪地上的羚羊，顽固的僵硬着。这时我又被自己可笑的想法和举动感到羞愧不已，我还在挣扎什么呢？就为了几个残喘的脑细胞我就有了求生的念头？我为我的想法感到羞耻！你看看，你看看，这又一次证明了活着的悲哀，坟墓都已经准备好了，却为了这仅存的意识又开始施于设计了。
　　
　　 哭声，是的，由远而近的哭声，兮兮疏疏，强烈并带有痉挛的气息，一呼一屏、跌跌撞撞，推开那道铁门看见养育了二十几年的骨肉。终于，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哭晕厥了过去！五十多岁的老妇，我的母亲。 男人打了我一个耳光，像孩子丢了心爱的宝贝那样的哭泣，双手抓下戴了一辈子都不肯取下来的帽子，秃头上稀疏的白发让他看起来更老些，帽子还拿在手里，像是帽子便是杀害骨肉的罪魁。不远处有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么悲伤、怨恨与固执……
　　
　　 有人给我穿上衣服，这次比帮我除去血衣时温柔的多，可那股窒息的狐臭让我急躁，我甚至怀疑这种气味会使我活过来。也许是第四天，或者更久，我再次被装上了车，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亲戚、朋友，或是别的什么。渐渐的我闻见香蕈的味道，这让我想到我会被火化掉。我的生命终于要终结了，可笑的是我要躺在灵柩里思忖这些年来的过往，而那些回忆已算不得什么了，假若我没有从十一楼上跳下来，我现在在做什么呢？一样的被孤独麻痹着思绪，楼下喧嚣的车街，陌生的表情来来回回在脑海中涌现、模糊、消散。浮躁在每一个傍晚和临睡前的寂静，像是独夜里无声起立的株草，祈祷词带着我的忧郁走进黑夜的无休无止，天一亮，就枯萎了，注定谁谁谁都记不得我的名字。
　　
　　 我被推进熔炉，一股燥热的焦躁气味的空气包围着我，随着一声闷响，大火在我的周围迅速升高、提温。我感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一起一落，整个身体开始痉挛起来了，起初我以为这是肌肉遇热产生的反应，可后来我几乎跳了起来，衣服烧着了，烟弥漫着在我的四周；该死！我就要被活活烧死了！忽然我又听见一声闷响！大火迅速降了下去，我又被拉了出来。
　　 “咳！咳！咳！咳！”
　　 “老天！这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