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圈里的寂寞（征文） 　　　　文 / 尤始尤终

发表时间:2006.08.19 11:35:50  

　　一
　　
　　连我自己都遗忘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只知道我是个奢求香烟的男人，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坐到尘埃累累的地板上，仰望空旷的天空，点燃一枝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隐隐跳跃的火光焚毁自己的躯体，云雾缭绕，我像是在观看一场烟火表演，而最终的结局是灰飞烟灭。
　　 我的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Sunday’s Fantasy。
　　 我习惯一个人独自去触摸带着冰冷温度的烟盒，仔细端倪着金属盒子上写的天花乱坠的英文字，Sunday’s Fantasy。
　　 我是个寂寞的男人。
　　 这个寂寞的男人亲眼目睹了苦心经营的爱情如同烟火般逝去，这个寂寞的男人也亲耳听到深爱的女人离开的回响，曲终人散的结尾有伤逝的绝美，而我在劫难逃。
　　 点一枝烟，悼念我流云般的爱情。
　　 那个叫尤雅的女人离开已经很久，我也试着逼迫自己去遗忘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可是却始终事与愿违。书上说，寂寞的人总会用心地记住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所以我会意犹未尽地想起你。她的眉毛，眼影，睫毛膏，还有她身上一成不变的浓郁的香水味道，总会像罂粟花一样，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刻侵袭我混沌的思维，于是我在混混噩噩中又一次勾勒出她的模样，细长的眉毛，深蓝色的眼影严实地覆盖着眼皮，棱角突兀的眼线在眼睛的眨动间更显出妖艳，淡淡的腮红均匀地涂抹在脸颊，身上充斥着Dior的香水味。
　　 我是个性格暗淡落寞的男人，却不可思议地爱上了这个妖媚张扬的女人，无法自拔。
　　
　　二
　　
　　 第一次邂逅，是在一个叫泡沫扬花的咖啡厅，我一直钟爱这个名字，因为它冥冥中似乎诠释着我生活的步调和色彩，寂寞荒芜，伤感迷茫。在这个叫尤雅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一个没有从来爱过的男人来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或许，我根本不懂爱，也不配拥有爱。
　　下午的时候，我喜欢乘3021地铁到泡沫扬花喝咖啡，花费一下午品尝苦涩却不乏味的蓝山，一直到黄昏，我才会意犹未尽的乘地铁回去，即使颠簸，却满怀喜悦。
　　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我一如既往地乘3021地铁去泡沫扬花喝咖啡，这是我一贯挥霍时间的方式。我坐到靠窗的位置，礼貌地要了杯蓝山，然后醺然沉醉在研磨咖啡的香味里，看着透明玻璃外繁华的街市，匆匆而过的行人，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有车驰骋，尘土飞扬。
　　突然和缓的空气里弥漫出一阵骚动，我愕然一惊，努力把呛到的一口蓝山咽下去，喉咙感觉涩涩的 ，我小声地骂了句，“你奶奶的胸！”循声看去，发现有俩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风起云涌，天雷地火。由于距离很近，我记录下每个举手头足的细节。
　　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气势汹汹地挡到另外一个瘦弱的女人前面，抡起手就扇了一巴掌，尖声谩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水性扬花的骚货。”
　　泡沫扬花的空气瞬间凝固，和谐的氛围支离破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两个女人身上，人满为患。
　　胖女人穿着鲜艳的红色大衣，金黄的卷发，耳朵上荡着一对硕大无朋的金色耳环，艳丽俗气的装束更衬托出她的凶神恶煞。瘦女人慢慢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将散落到额头的酒红色的头发绾到耳后，轻描淡写，“水性扬花是我的事。”
　　胖女人轻蔑地冷笑，又使劲扇了瘦女人一巴掌，大声喝着：“你勾引我男人就是我的事！”
　　男人想制止，但始终没有站起来，神色紧张，缄默无语。
　　瘦女人嘴角溢出了丝丝血迹，绾到耳后的头发又散到额前，遮住了她妖艳的眼睛，扑朔迷离的错觉。瘦女人继续轻描淡写，“他想要几个女人不是我的事，也不是你的事。”
　　胖女人似乎觉得无言以对，勉强挤出笑容，点头，“好，我不跟你绕”，然后转向一直沉默的男人威吓道，“你就接着在这里花天酒地吧，老娘我不干了，但我向你保证，从明天起，你会一无所有。”女人转身离去，消失在某个路口。男人终于如梦初醒地站起来要追出去，瘦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角，没有说话，眼神里充满了无奈跟决然，她似乎什么都有预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男人很粗暴地甩开瘦女人的束缚，不耐烦地说，“尤雅，我们完了！”说着绝尘而去，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从那一刻起，我记住了这个瘦女人的名字，尤雅，尤雅。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滂沱。
　　梨花带雨，伤逝绝美。潜意识在剧烈地作祟，我告诉自己，我想保护这个女人，想爱这个女人。于是我端着我的白色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尤雅，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喝完这杯咖啡。”
　　尤雅有些诧异地抬头，泪水濡湿了睫毛膏，黑色蔓延成一朵莲，缱绻。
　　我微微一笑，“请原谅我的冒昧。”
　　尤雅粗略地擦拭着泪水，示意让我坐下。“把伤丢弃在爱与痛的边缘，我想我可以是你的继续。”
　　尤雅无所谓地摇头，解释，“泪水只是洗礼旧情的工具，我没爱过，所以我不知道痛的滋味。”
　　我愣住了，无话可说。
　　尤雅摆弄着她红色的头发，微笑，“请问‘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喝完这杯咖啡’是什么意思，你想追求我？”
　　我耸了耸肩膀，点头，微笑。
　　尤雅开始打量我，还是一贯的轻描淡写，“你有钱么，我不能容忍我的男人是一个穷光蛋。”
　　我不得不感叹尤雅的敏锐跟直白，或许，就是这样毫无修饰的张扬和直接才能深深打动我的心吧，我微笑着回答：“是，我父亲死前留给我一大笔存款，还有一幢房子。”
　　尤雅浅浅一笑，“那就好。”说着她洒脱地喝完了白色咖啡杯里剩余的咖啡，然后从化妆包里掏出一枝玫瑰色的口红，在我价格不菲的Armani外套上涂上了一串鲜艳的数字，“你知道怎么联系我，不是么？”最后尤雅带着妩媚的微笑离开，留下的只有Dior的香水味道。
　　
　　三
　　
　　 回到家里，我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用手机一遍又一 遍地打尤雅留下的那串冗长的数字，而等待我的始终是漫长的忙音或者拒接讯号。杳无音信一直持续了3天，我也跟着颓废了3天。在一个寒冷的早上，我接到了尤雅的电话，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我在泡沫扬花等你。”挂了电话，我兴高采烈地乘3021地铁往泡沫扬花赶，胸口紊乱地起伏，蠢蠢欲动的喜悦让我无法平复心跳，脑子里塞满了尤雅浓妆艳抹的脸。
　　 草率地喝完早茶，我和尤雅走到人头攒动的街头，感受忙碌的城市气息。满眼是一片声色犬马车水马龙的景象，繁华的色彩犹如尤雅精致的眼影，浓郁到窒息。尤雅化了更浓的妆，打更艳丽的眼影，喷更烈的香水，在冬天熹微的阳光下招摇过市。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我已经为尤雅刷卡2万多，尤雅走在前面，西沉的日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地好长，我追随着尤雅跳跃的影子，手中沉重的包袱突刹那间失去了重量，幸福的味道。我喜欢尤雅微笑的脸，妩媚妖娆。
　　 依旧，我坚持乘3021地铁回去，尤雅很惊讶地想了一会儿，微笑着说，“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我也跟着微笑，再微笑。
　　 车厢里人不多，空旷的车厢乘着夜色呼啸而过，灯火辉煌。我和尤雅依偎着坐在车厢一个僻静的角落，感受着地铁飞快的速度，恍惚中似乎可以听到地铁轰轰烈烈冲撞黑暗的巨响，然后消失。我问尤雅，“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结婚？”
　　 尤雅满不在乎地回答，“这是你的事。”
　　 “那你不想知道关于我的故事？”
　　 尤雅无所谓地微笑，“这是我的事。”
　　 我一下子觉得无话可说，疑惑，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以对任何事都如此冰冷淡漠，漫不经心，永远隔岸观火，无动于衷。我掏出Sunday’s Fantasy,点燃了递给她，尤雅接过烟猛抽一口，吐出曼妙的烟圈，烟云迷幻，满地余烬。尤雅纯熟的抽烟技巧，是我永远都望尘莫及的。
　　 我酝酿着情绪，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头。终于我找到了话题，“尤雅，我是个寂寞的男人，一直都是，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个32岁的男人没有谈过恋爱，感情生活的荒芜使我无力可逃，每次对着镜子里的我发呆，看到自己青色的胡茬，邋遢的头发，褶皱的睡衣，有一种虚假的感觉。”
　　 尤雅沉默了些许，换了个坐姿，说，“在我23岁的生命里，我告诉自己只谈恋情不谈恋爱。”
　　 23和32，两个极其讽刺的数字，悬殊的差距之间，到底隔了多长的距离，我不知道，一片海，又或者是永远无法交叉的空集。香烟燃尽了烟丝，灰飞烟灭，余温尚在。
　　 尤雅转头看着窗外打马而过的灯火连接成一条不泯灭的亮线，阑珊。“恋爱是一种残忍的恩赐，一旦爱了就好像在玩一场生命游戏，或者幸福永远，或者两半惧伤。”
　　 我掐断了手中燃烧的香烟，看烟灰像花瓣飘洒，问，“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去爱，不爱，就不会痛。”
　　 那天晚上，尤雅跟着我回家，回到那年代久远的房子。黑暗里踩在虫蛀斑驳的木头楼梯会发出鬼魅的吱咯声，尤雅有些胆怯地贴近我，我微笑着解释，“房子有些老了。”洗完澡，尤雅穿上我白色的睡衣，虽然很大，但尤雅凹凸的曲线依然毫发毕现。潮湿的酒红色长发有些蜷曲，不住地往下滴水，卸了装的尤雅有更迷人的清新素雅。月光下的微笑，有曼妙的弧度。尤雅试着靠近我的身体，我温柔地推开她，尤雅目光呆滞地看着我，无语。月光朦胧，寂静里只有我浑厚的嗓音，“尤雅，我不需要一夜情，让我学着爱你，你也试着爱我，好么？”
　　 尤雅顿时失去了所有语言，不知所措。
　　 我疼爱地抚摩着尤雅海藻般的长发，微笑着说，“早点睡吧，我就睡在屋外的地板上，有什么叫我。”
　　 我正要关灯，尤雅突然小声恳求说：“可不可以不关灯，我想看着你睡。”
　　 我做了个“当然”的POSE，微笑着点头。
　　 亮了灯的房间里，冰冷的风穿过玻璃袭来，隐约夹杂着尤雅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虚掩着的门被逼人的寒气轻微摇晃，没有冷气的房里，因为某个人而温暖。
　　
　　四
　　
　　 尤雅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每天喜欢乘3021地铁千里迢迢地去看她，听她并不动听的声音，闻她身上浓酽的香水味，陪她到泡沫扬花喝咖啡。两个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想一些无理头的事，讲一些老掉牙的冷笑话，然后沉醉。我的寂寞的生活因为尤雅的出现而突然有了风起云涌的色彩，我感觉不到孤单，但烟还在，我说过，我是个奢求香烟的男人。Sunday’s Fantasy ，Sunday’s Fantasy，我的最爱。
　　 晚上的时候，尤雅喜欢拉我去酒吧喝酒，她依然化很浓的妆，涂很深的眼影，穿很危险的高跟鞋。坐在昏暗的酒吧里，闪烁不定的灯光给人阵阵不安，嗤之以鼻的酒精味道充斥着敏感的神经，思维一片混乱。满耳嘈杂，乌烟瘴气。
　　 尤雅喜欢威士忌加冰，而我只需要一杯咖啡。安静的时候，我会努力地思考，为什么驰骋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会有交集，即便这个交集是如此短暂而黯淡。尤雅冲到舞池中央热舞，我躲到黑暗的角落里抽烟，朦胧间，我看到舞池里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在胡乱地扭动着身体，群魔乱舞般的不整齐。
　　 这个晚上注定是多事之秋，而我却浑然不觉。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大群不速之客侵占了我的地盘，不详的预感。有个剃光头的男人很霸道地浅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不住地抖啊抖，脖子上刻了一条张牙舞爪龙状的纹身。昏暗的光线里，我依稀看到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粗暴的抓住尤雅，面目狰狞。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张皇地冲过去，怒喝道，“你们群王八蛋，放开尤雅，放开……”我还没有吼完就被好几个男人架住了，无法动弹。光头终于停止了他气定神闲的抖动，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朝着我脸上猛的一拳，疼痛使我一阵昏厥，鼻孔有血流出来，喉头满是恶心的血腥。我恶狠狠地瞪着光头叫嚣，“你到底想怎样！”
　　 这时尤雅挣扎着大叫：“林海，你快跑，别管我！”
　　 光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我眼前晃动着说，“我他妈的就是想灭了你。”
　　 看着不断晃悠的闪光的匕首，我又是一阵昏厥，腿脚吓得直打哆嗦，无力挣扎，然而一想到尤雅会被这群禽兽蹂躏的场景，我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你们动我就可以了，别伤害尤雅。”
　　 光头冷笑着抽了我一耳光，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瑟瑟发抖间听到光头咬牙切齿的声音，“连我的女人都敢碰，我他妈的废了你！”说着又是一拳，我麻木的身体突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恍惚间有尤雅绝望的哭泣。
　　 我有些费力地低吼：“我爱尤雅，我可以给她幸福。”然后我眼神笃定地看着尤雅泪眼婆娑的脸，轻声说，“宝贝，别哭，我会没事的。”
　　 光头使劲揪住我的头发，轻蔑地拍打着我的脸颊，“爱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么？”
　　 我不假思索到点头，很大义凛然的样子，嘴角的血开始凝固，失去了热烈的温度，微闭的双眼里投射出光头如此丑陋委琐的嘴脸。
　　 光头有些兴奋地拍了拍手掌，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可怜的苦命鸳鸯，我都有些舍不得拆散你们了，这可怎么办好啊！”光头虚伪地笑着，继续晃动手中的匕首，接着说，“如果你为这个女人留下你的两根中指，我就放你们走。”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头踌躇满志的微笑，余光中尤雅在悲戚无力地抽泣，孱弱的身体剧烈地耸动着，那一刻，我真的不知所措。终于，我使劲地咬紧牙关，“刀拿来！”
　　 “林海，求求你别这样，别这样……”尤雅声嘶力竭地哭叫着，头发乱七八糟地散乱着，狼狈不堪。
　　 我有些颤抖地握紧带着温度的匕首，怒视着光头，“你最好说话算话！”正当我横了心要动刀的瞬间，尤雅奇迹般地挣脱了束缚，疯狂地朝我奔过来，用力拉起我的手往人堆里冲，一阵混乱。我们试图逃离，拼了命地在酒吧里转绕穿梭，狂野的摇滚戛然而止，耳边萦绕的是惊恐万分的唏嘘和尖叫，浑浊不堪。
　　 最后，我们就真的逃脱了，不可思议。我们不敢停留，一直奔跑，奔跑，恍惚中我们像是穿越了好几个世纪。一直跑到离酒吧很远很远的高架桥，我和尤雅才心有余悸地止住脚步，无力地坐到地面，大声地喘着粗气，酣畅淋漓。我有些死里逃生的感觉，暗自庆幸，“尤雅，我们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城市上空，星月漫天，光怪陆离的霓红招摇，寒冷的风把裸露的脸和手指吹得刺痛，我和尤雅颤抖地呼出漂亮的雾气，有紊乱的心跳。我们面面相觑，痴痴地笑，笑着笑着，尤雅就哭了，泪水滂沱。尤雅抚摩着我伤痕累累的脸，哭着道歉，“林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将瘦弱的尤雅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纤瘦的后背，说，“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五
　　
　　 时光踩着轻浅的裙摆穿梭，转眼间，一个月在不觉中远去，白驹过隙。这个城市开始有更凛冽的风，更干冷的空气。生活一直在我跟尤雅狭隘的轨道里继续，继续。尤雅依旧小心翼翼地谈她的恋情，而我则是意犹未尽地谈我的恋爱。
　　 烟，咖啡，泡沫扬花，夜妆，酒吧，MV似乎早已成为我们温暖彼此的链接，也是蛮荒命运里单薄的点缀。
　　 黄昏的时候，我和尤雅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漫不经心地欣赏城市难得清澈的天空，点燃一枝烟，让微弱的火花寂寞地燃烧，看烟舞蹈，有纯粹的香草味道。我在有灰尘的地板上涂鸦，“Sunday’s Fantasy ，Sunday’s Fantasy”。
　　 习惯浓妆的尤雅眼神柔软，琥珀的瞳仁在橘红色晚霞的调释下有忧郁的色彩，像紫蓝色的湖水。尤雅安静到说：“林海，戒烟吧。”
　　 我慵懒地微笑，故意学着尤雅说话的腔调，“这是我的事。”然后调皮地冲尤雅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孩子一样。
　　 “至少只在寂寞的时候抽烟，答应我。”尤雅很认真地说。
　　 我点头，信誓旦旦的样子。
　　 尤雅无聊地摆弄着她酒红色的长发，眼神永远是黯然一片。“以后我们不去酒吧了，都不去了，好么？”
　　 我伸手去触摸尤雅光滑的额头，质疑，“发烧了么？”又诡异地微笑。
　　 尤雅轻轻地抚摩我的脸，温柔地看我，目不转睛，伤逝的美丽。“我一直在努力记住你的模样，离开的很多空隙我可以想起你。”
　　 我微笑着拥抱尤雅，呼吸着尤雅长发上浅吟低唱的洗发水香味，摇头说道：“傻瓜，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么，不是么？”
　　 尤雅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不在焉地点头，然后把头埋得更深，呼吸沉重。
　　 两天后，尤雅消失了，毫无预感地从我的世界里蒸发了，不知去向。我焦急地寻觅着尤雅的踪迹，但却无济于事。
　　 尤雅消失后，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颓废。我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喝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呆，宿醉。命运残忍地为我跟尤雅的爱情限定了一个如此短暂的期限，而我们在劫难逃。我躲到黑暗的角落里，默数我的伤悲，却偏执地不肯流下泪水。
　　 我又沦为一个寂寞的男人。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喝了很多酒，酒精猛烈地麻醉着我的思维，胃里排山倒海地难受。我不停地抽烟，企图以此掩盖我的痛苦。无意间，我在我的Hot-mail里看到了尤雅两天前的邮件。
　　 林海：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是个逃兵，罪无可恕。
　　 我现在不抽烟了，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只在寂寞的 时候抽烟，好么？
　　 我现在也不混酒吧了，曾经我是如此迷恋这个充满激情与诱惑的地方，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已经开始排斥这种腐化颓靡的生活方式了，我讨厌酒精麻醉我的大脑，
　　 我强迫自己清醒，因为这样我可以更清晰地想起你。
　　 我现在喜欢独自一人去乘拥挤的地铁，从起点站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回到起点站，来来回回，仿佛有你在身边。
　　 你说你是个寂寞的男人，我想是的，你连微笑都那么孤独。其实，我也寂寞，我讨厌浓妆艳抹，但我期盼掩饰我内心的孤寂与惶恐，所以我习惯将自己打扮得面目全非,有时候简直像个小妖精。
　　 有次整理你衣柜的时候，我看到你将那件用口红涂写着我手机号码的Armani外套单独挂在宽敞的衣柜里，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我颤抖地读着这串熟悉的数字，泣不成声。
　　 离开那天，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挤上远行的列车，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渐行渐远的列车把这个城市的音容笑貌无情地抛在云霄，再也找不到。我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独自流泪，呼出的雾气在玻璃上凝华成美妙的图案。晚上，我呆在我花了300块租的很小的房间里没有出去，房间里只有单调的白色床单，连水都没有，我伫立在窗前，午夜12点，我很幸运地看到了流星滑过夜空，像是谁的眼泪，我虔诚地祈祷，林海，你一定要幸福！
　　 如果一定要说出离开的原因，我想，是不想互相伤害吧。跟你在一起，我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我怕我会爱上你，我说过，我不会爱，因为我不想痛。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爱我，然而我注定不是个用情专一的女人，我喜欢漂泊，热衷放荡不羁的生活，而你的无微不至的疼爱偏偏会让我爱上你，所以很早我就想逃避，我也这样努力了。不必讶异，那次在酒吧的光头男人对于你来说一定刻骨铭心吧，他是我的表哥，我们原本幼稚地以为用暴力和血腥可以逼迫你离开，但是我们都错了，一败涂地。
　　 离开，或许是最完美的煞尾。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蓝色屏幕上一行行繁芜冗长的字，两行热泪滚落到冰凉的手背，很温暖。一个32岁的寂寞男人第一次倔强地为一个23岁的孤独女人流下了眼泪，我口齿模糊到呼唤着她的名字，“尤雅，尤雅，尤雅……”
　　
　　六
　　 又是黄昏，又是落日，又是云光潋滟，又是血红卧野。
　　 我又是一个人坐到落地窗前，仰望天空斑斓的霞光，勾勒着尤雅微笑的模样。我点燃一枝Sunday’s Fantasy，默默地问，“尤雅，我想我是开始寂寞了，那么可以抽烟了么？”
　　 “在那里告别/分别是为了更好的怀念/是谁这么说的/等到世界颠倒/脚下掠过一千只飞鸟/土地在头顶细细溃动/还有哪些思念/能够回到依旧不变的如初/在震动的翅膀下/筛出所有最初的笑脸”
　　 就这样吧，用这首诗歌结束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