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孤独和黑暗包围的夜晚，与自己对决。自己与自己拼命的时候，通常最见一个人的心性，譬如，我此刻很感性，一种掺着哲学的感性思索正纠缠着我的神经。
听歌，听到“风筝”这个词，忽然觉得人生所有的往事都像一只飘动的风筝。近的因为庞大而清晰失去幻想的美感，远的因为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渺茫不可追寻，只有悬在半空妖娆闪烁的，才是一种致命的追思和诱惑，如同女妖许德拉的头，让人冒着变成石头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凝眸一望。 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的同桌和挚友阿萌曾经在她那篇震动学年的作文中写过这样一句话：“人要向后看才能理解生活，向前看才能给自己找到生存的勇气和不懈的信念。正是对生活的理解和包容才使得希望和勇气具有意义，而灯火阑珊处的玄思和疑惑往往最断人肠。” 往事流芳，年华似水，不知而今的她是否惊觉，很多时候，对生活理解得越深越彻底，人就越丧失勇气和锐气，反而如一朵落花抱着一种自然的态度在逝水里浮沉，辗转的流亡里自有越来越博大的感动和不可打败的坚韧，这种韧性不同于锐利的少年意气，更耐磨砺，更具有柔软沉实的悲悯。少年的时候总与梦想酣战，而今踩着生活的痕迹一步步的建立完整的主体和生命的轴线，才发觉世界虽然没有想象的美好，可是当你自己遭遇创伤的时候还能想到众生的脆弱和局限，又怎不是一种最深的神性？
搬家的时候落得一身的伤痕，我总是不自知地弄伤自己，所幸所有的伤疤都得以完美的痊愈，全身并没有恒久不愈的疤痕。只是这些可恶的伤痕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奢望的圆融和完美永远只是一种奢望。心上的伤痕也是如此吧，有一种悲怆如同永恒的暗夜，包围着快乐和幸福的星星，譬如生命是永恒的悲剧似的。然而也有欣喜，毕竟暗夜没有遮住星光，没有遮住眼中闪烁的清泪，这是千年万年人性和思想的光辉。恶无法彻底吞噬人性深处的善良和对真理的渴望。因此伤痕就让它随处落吧，也许能灼烧出灿烂的血花，像暗夜中的星辰那样，在损害中开出良善的种子，重新孕育一片生机和沃土。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写作？因为它既不是为了赚稿费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写作也仅仅是我自恋的一个小小方面，远不值得为了它付出这么大代价。于是忽然了悟，对于我，它是一把用于自剖的手术刀，把五脏六腑都翻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暴晒，看水分蒸发后的自己到底是何等模样，经不经得起风吹雨打和空气里腐蚀剂的考验。像电影里的那个女子一样，我也是一个黑暗中的舞者，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舞得天旋地转，在一种微醺的风中风流袅娜，孤芳自赏。写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为天地立心的那个人，不管素淡如野菊还是华丽如牡丹，总是珍藏着一颗心，一颗宁愿用生命去捍卫也不要丢失的心。
我总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有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形而上，那样把思想和灵魂放在重心的清洁，那样远离尘嚣与世无争。就像我怀疑一切其他人强加给我的真理和价值观，我怀疑一切对错鲜明的立场和态度。这个世界没有严格的是非，只有利益和非利益两大部分。洞悉和分辨这两点能让人在纷繁的选择中立于不败之地。于是我怀疑自己自恋的种种也是基于一种利益的选择，戴着自以为崇高的名义。我时常因此而略含恐惧地审视自己，不能找到一种连续性的和谐和坚定。
我心素淡如野菊却是真切的，独自在世界的一角开放，吹着口哨摇曳在风里的流年，吹得表里俱澄澈。也许本然的生命就如同一个主体绽放在天地之间吧，美也罢丑也罢，只要是独特和含义扩张的，就没辜负造物的一片诗心。总之，要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自欺下去，而不是对生活的理解才是继续生存的动力。
唯一确定的是，青春已经成了隔岸的灯火，成为越来越远的梦幻和烟雨。青春的自己一剪明眸在纯净的冰雪世界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也泪眼模糊一身燎泡地经历着自己的悲喜剧，盛放得飞扬跋扈，不怕天打雷劈。而今，那些远逝的年华，无处诉说自己的欢喜和凄凉，冷冷的寥落在霜河里，像一段无人记起的老歌。
今天的自己，雨打风吹中，没有茫然，没有犹疑，没有狂喜，也没有所谓一往无前的坚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是本质的我，淡定而洒脱，顺着自然流逝，喜欢在爬山的时候看看半路的风景，独立坚韧自给自足，越来越沉淀和从容，带着一点从旷野和尘嚣之外吹来的忧伤而慵懒的风。在不断的成长和蜕变中，越来越女人，越来越深谙女性的秘密，因此而拥有一种深深的疼痛和怜惜，就像芳草对地母的疼痛和感激一样。挣脱不了做女人的宿命，因此随顺，因随顺而喜悦慈悲，柔情万种，慢慢地回味和体验苍天赐予的独特的性别属性。
人生的路，就像做学问一样。严谨和踏实是必需的，但是如果仅仅如此，却不免乏味和匠气十足，而坠入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那一类人中去。于是需要一点活泼和空灵的要素，如缤纷的花朵开在青草地上，让疲惫的人都能驻足欣赏和停留，在自己盛放的季节里取走一些暖意，而成为情感上富有和诗意的人。是的，如果人生的土壤仅仅孕育自己这一朵春花，我会非常悲伤，不忍见其孤独，不忍见其贫。
作者签名:
星落疑接汉，
月似倚楼悬。
亭幽闻嗅鹤，
主客共卧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