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带孩子去旅游，都要带回一叠明信片或者一张碟片，外加几件小工艺品。这是我给母亲的礼物。
仔细想来，我的许多脾性其实是继承了母亲的，比如晕车，旅游。是的，母亲爱旅游，虽然她未曾真正地旅游过。每每看到电视上的风光欣赏、游记散文之类的节目，母亲便会振作腰板，专注异常——虽然她听不懂那些解说。
据我所知，除了家乡横店，母亲只去过两个旅游胜地：杭州和方岩。杭州，母亲去过两趟，一是年轻时和父亲同去拜访在杭工作的好友，二是去年因眼疾到杭州动手术。至于方岩，母亲去过无数次，只为拜祭据说非常灵验的胡公大帝。自从父亲因病去世后，母亲就成了虔诚的佛教徒。她白天劳作于农田，晚上忙碌于家务，稍有空闲，便念经诵佛。一炷香，一豆火，一叠经纸，一串佛珠，抚慰着命运多桀的母亲沧桑的心灵，寄托了母亲今世和来世的所有祈望。待经文积累到一定数目，母亲便要到方岩祈福、许愿、还愿……每趟来去，都包一辆三轮车，这是节俭的母亲当时唯一奢侈的举动。
母亲中年守寡，独力抚养我们姐妹四人，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幸好我们还算懂事，常受村人的夸奖，这给了她不少的慰藉。我上初中时，邻居婆婆由“吃皇粮”的儿子带着去朝拜了中国佛教四大圣地之一的普陀山。母亲羡慕不已，对我说：“娟，好好读书，将来有工作了也带妈妈去普陀山玩玩，好不好？”当时，刚有一点地理知识的我暗笑母亲的“燕雀之志”：“普陀山这么近，稀罕什么呢？将来，我还要带你到香港去玩呢！”母亲听了很高兴。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游历了无数地方，母亲却连普陀山都没去成，更甭说香港了。
记得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单位组织去北京旅游，可以带家属，母亲却拒绝同行，说：“地里活都来不及干，哪有闲心出去玩呢？”由此我判断母亲不喜出游，以后出行便不再征询她意见。每次尽兴而归，母亲总是笑吟吟地边整理我布满风尘的行囊，边听我眉飞色舞地讲旅途见闻。后来，我恋爱，结婚，买房，生孩子……日子越来越忙碌，开支越来越大，我也就难得能出游了。
那年暑假，母亲来我家小住。我陪她在客厅里看电视。画面很美，是一个海岛，上面有庙宇。母亲问我：“这是普陀山吗？”我说不是。“哦……”母亲似乎有些失望。我心里咯噔一下，牵牵连连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我决定第二天就带母亲前往普陀山，她却摆摆手说：“别！别！现在怎么能去呢？等你们还完债再带我去吧。”我想也好，那样可以玩得从容些。于是聊起旅游，我问她当年为什么不肯跟我去北京，母亲说：“去一趟北京，要花掉你一个半月的工资，我怎么舍得啊？”原来这样！我禁不住鼻腔发酸，泪光朦胧起来。“傻孩子，电视上看看不也一样吗？我最喜欢看这样的节目了。”母亲这样宽慰着我。我们当即给母亲买了VCD，并给买了一些风光碟片。母亲开心极了，一遍又一遍地看。
几年后，债还完了，我们打算暑假带母亲出游。岂料母亲一听说要坐四五小时的车，就紧张了。她说她近几趟坐车从东阳回横店，都呕吐了。母亲晕车，尤其汽车，我们是知道的，要让她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的确够难受的。恰逢甬金高速开工，我们决定再等等。
甬金高速建成，去宁波只要一个半小时了。母亲身体却每况愈下，坐半小时的汽车都会呕吐得天昏地暗，一天一夜还缓不过劲儿来，试了很多治晕车的土方子也不见效。母亲叹息着说：“唉，我就这样的命，有好女儿好女婿却没福气享受啊！”我懊恼极了：为什么不早些带母亲去呢？
现在，我们每到一处景点，就尽量多拍相片，并寻买一些明信片，或画册，或风光碟片，带回来给母亲欣赏。十岁的女儿腊腊很喜欢外婆，总是抢着要给外婆讲解。可是她不会说方言，而母亲听不懂普通话，因此她们的交谈往往是文不对题的。每每这时，我就很心酸、愧疚。
行文至此，一颗眼泪滴落键盘。“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的，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不等人的，错过了时机就永远没有机会补偿。所以，请不要给自已寻找等候的理由。
所幸，母亲还不算很老，我还能尽些做女儿的孝道……
２００７.４.２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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