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见你,真的。我感觉她是认真的,是经过了考虑的。原本我们没说要见面的事,但后来她说,我能跟你通电话吗?她在电话里说,不见你是个遗憾。所以我相信她一定会来。
我看了看腕上的表,已是下午一点多。这表还是结婚的时候跟老婆一起买的情侣表,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很多事情都变化了,为什么这表就偏是不快不慢的准时的走啊走的。
闲着闲着就开始数对街那间烧烤店里陆续进出的人。有人喝红了脸并不奇怪,只是竟然有人打着饱咯从我这个还未吃午饭的人面前走过,实在是不太象话。不过说是面前,其实那些人还远在对街。我对自己说,干嘛总盯着不相干的人看,远处更有景色不是?
在眼睛突然湿润的那一刻,我觉得是她。粉红带镂底的大衣,不高不低的高跟鞋,仿佛一朵红莲自心湖中心飘荡而来。肯定是她,我对自己说。虽然和她有两年多没有再见面,但我能够感觉到就是她。没有人能够有她这样轻盈,飘逸。上次她一边吃着烤海螺,一边笑嘻嘻地问我:喂,你说我长得像谁?那时候我好像没怎么喝啊,可就是有点醉了。我晃晃荡荡地抬起头,努力把两个眼珠调整到最温柔的亮度:就是看着眼熟,你提示一个好吧?
香港的一个玉女,她冲着我眨起了眼睛。我有点冲动,思想猛然间开始恍惚起来。我夸张地大力拍了一下大腿,当然这腿是我自己的。我说,是像是像,叫周什么来着?
她轻笑起来,慧敏啊。
那个红衣女郎哪去了?竟然不是她?我把原本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重新又戴了回去。但那个集轻盈与飘逸与一身的红衣女郎消失了。幻觉?不像。明明就在对街的对街向这边走来的。或许不是,我点上一支烟。
服务员。我先是吐了一个烟圈,然后柔和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再次看表,我坚决相信它没有走错,下午三点半。
对街那间烧烤店里进出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偶尔会有一个白脸的掺扶着红脸的出来,当然红脸的架着白脸出来的也不是绝无仅有。
在我刚刚拔出牙缝里那个未成年的鱿鱼丝之后,我的眼睛终于再次潮湿起来。一定是她,我敢保证,或者引用我父亲的信仰来保证是她。
我记得那次她说自己其实最喜欢的颜色是淡绿色,现在不就是她吗?!我几乎可以站在椅子上去向她招手,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当然,我也没那么傻。假如,咱们说假如。假如这个淡绿色的小女人不是她怎么办?那不是空欢喜了一场。我可是四十多岁的成年人,这人咱丢不起。
我开始忍耐以往惯有的恶习,上次从香格里拉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着跃跃欲试了。她的表现出奇的冷静,冲动是魔鬼。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全身除了心跳之外,唯一能动的就是舌头。冲动是魔鬼,她说。她的嘴唇漂亮得跟身后的玻璃窗一样的平整,一样的温度。
在我的脸色即将变紫的一瞬间,她忽然跳过来亲吻了一下保持了三个半小时微笑的左脸。我可以和你拉着手走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心因此出现了医学上所谓的痉挛现象,从而导致在语言上的一再重复:好好好。
她的手小巧而且温暖,握着的时候有一种即将的使命和强烈的责任感。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这只准确透顶的表,但我知道它就快走到四点了。那个淡绿色的小女人确实直向我走来,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也可以保证或者向我更久一点的长辈保证,绝不是她。她既没有一头及腰的滑顺秀发,也没有周慧敏一样的漂亮模样。我一点也不后悔,并且非常庆幸这个女人不是她。透过杯子里直线上浮的啤酒泡泡,我开始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丑不是错,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当然这话我不会说出口,毕竟我是成年人,穿着虽然不算名贵,确也是讲究的。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肯定不会。戴眼镜的人多少都是有学问的人,即使是半夜躲在被窝里偷看三侠五义,那也是文学。所以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使是不小心说出了口,那也是引用他人的品行。
其实数啤酒瓶不是个好习惯,最少这会让自己和他人都觉得是件无聊的事。更何况面前就那么七八个瓶子,又不是想赖帐不给钱。道理是明显的,坐在吧台里用墨镜腿剔牙的那哥们就决不是白给的主,我根本不会冲他保持什么微笑。一,我有钱;二,我有身份。那种在结帐时为三两啤酒钱而讨价还价的作为不是我的风格。
我实在是数不清楚桌腿边上到底是几个瓶子,服务员可能是看我不像是能给钱的样子就走过来说,我帮你把瓶子收拾一下好吧?我看着她,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我说,麻烦你哈。我算了帐能再让我坐会儿吗?
现在的服务员不论男生女生,都是人小鬼大。她捧走了那些啤酒瓶,却又拿回来一壶黄山毛尖。
再等下去,我就不是老爷们。明明是你这个臭丫头说来见我,信誓旦旦的在电话里搞得热火朝天的。可我是否来得太早了?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难不成她想在我这住?心里像长了草一样的开始慌乱起来。
你是想倒着来是吧?显然我说这话的时候,舌头不是怎么经过大脑的。
她在电话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明天结婚。
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饿,我打着跟对街烧烤店里出来的哥们一样的饱咯。并且打得要比那小子夸张,因为根本停不下来。我摇晃着走在灯火通明的夜市中,并努力的分辨着是身前的影子长还是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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