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的孩子开始学习认识陌生人的时候,我却因为父亲的工作性质,不得不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闭塞的地方成长。那时,我还小,不能记住所有的事,通常是在父亲讲给我听的那些回忆里,才能描绘出我儿时欢乐的场景。
那是一个四周高墙的地方,拉着电网,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城堡,虽然里面最高的建筑才两层。里面很大,但是记忆中,只有四位叔叔和他们偶尔会来的家人,平日里显得特别空旷。这座城堡在那一片是位置最高的,而且里面还有人工推出来的一个大土坡,吃完晚饭,父亲总会拉着我的小手去散步,去大土坡上看太阳下山,偶尔也会走出那座城堡,沿着一条窄的只能开过一辆车的石子小路走下去,小路的尽头是很大的一个池塘,池塘边可以看见庄稼和地里干农活的人。
当我和父亲走在前面的时候,身后总会跟着一只叫“黑卫”的黑狗,它总是乖乖的跟着,偶尔跑到了前面,会回头等我们。我那时很小,走不了一会,就会赖着让父亲抱,这时,狗狗会很兴奋的在旁边跳起来,好像要够着了我才肯罢休。父亲偶尔会带上粉笔在池塘边的水泥块上写字教我认,黑卫就会在旁边乖乖的看,或是趴在地上,伸着长长的舌头,偶尔也会不专心的东张西望。
它是一只母狗,它有自己的朋友,另一只叫“黑警”的公狗,黑警很少跟我们出来,现在想来,可能母狗比较卖乖吧,总爱跟前跟后的。黑警看起来要比黑卫大的多,而且也胖很多,可是吃饭的时候,它永远会等黑卫吃完再吃,黑卫从来不领情,经常在吃饭时间,对离自己不够远的黑警发出警告声,偶尔会露出牙齿想要咬它的样子。而我和父亲走近它的进食的地方时,它却会很乖的半蹲下来,垂眼看着我们。原来,狗只有在同类面前才那么强势的。
我最高兴的就是每次父亲训练它们的时候,父亲站在土坡上,把球或是别的什么扔得远远的,然后两只狗你追我赶的去把球咬回来,每次丢一个球,回来的路上就能看见两只狗开始边抢边争,回来把球交到父亲手上时,还不忘一番争风吃醋。我最喜欢看狗狗们跑起来的样子,两只黑色的狗,奔跑时的矫健,像风一样,可以想像一下:宽阔的草地上,一片绿色的海洋,两只黑色的大狗在其中狂奔,没有路线,没有干扰,多么的痛快!有时,我觉得它们像两只兔子,跑得快的时候,耳朵都顺在后面了,可爱极了。
它们不仅仅是狗,它们还身负重任,它们是城堡的守护神。它们要值夜班,要勇敢,要会在察觉危险时及时发出信号,还要会游泳。说到游泳,倒是非常有意思,两只狗都一样的怕水,每次让它们学下水,它们都会夹着尾巴,一脸的可怜相,任你推、任你骂,就是不肯下水,后来黑警勉强可以在水边扑腾几下,黑卫仍是不敢。父亲突发其想,有一次,父亲先游到城堡里那片很浅的池水中间,然后喊它们的名字,它们呆呆的站在水边看,没有任何反应,父亲故意装做溺水,其实是憋了一口气蹲了下去,两只手在水上面打水,击起很大的水花,两只狗狗突然就慌了神,在池边转了起来,最后黑警试探着下水了,一开始很慢,然后很快速的狗刨式向老爸游去,黑卫也慢慢的下了水,父亲赶紧站了起来。后来,父亲告诉我,当时真怕它们冲到自己跟前,然后咬着他胳膊或是腿就拖上来,那就成笑话了。
那时的我像个小傻妞,居然还试着骑过狗。先是准备骑黑卫,可是这家伙,总是突然就闪开,害得我差点摔倒,而且黑卫的毛比较短,我也揪不住,反正仗着它们不会咬我,我总是这样“折磨”它们,后来我还是放弃了黑卫,这丫头实在是太犟脾气了。还是黑警好,乖乖给我当马骑,揪着它长长的毛,我就骑上去了,可是上去后发现黑警比黑卫高许多,我费大力气才掌握住平衡,然后学电视上的样子,大喊“驾!驾!”它居然真能听得懂,而且很慢的往前走……现在回想,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指狗为马。
后来,我上幼儿园了,就不能经常去城堡了。偶尔去一次,我就像贵宾一样,接受了它们俩的高最礼节——口水洗脸。每次都是,我那时又小,被它们亲得满脸口水,还要抱着它们,我爱它们,就像它们爱我一样。
有一次,我老样子去城堡玩,跳下吉普车,就开始大声呼唤它们的名字,过了一会,才看见黑警摇着尾巴快乐的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它没有给我最高礼节,我很是不爽,而且它似乎魂不守舍,根本不愿与我亲近。等我一转身,它居然没了,当时我心里那个不平衡呀!我又在那大叫大嚷,居然它俩都没有出现,父亲这才说:“跟我来,带你看一样东西。”我跟在父亲身后,走到宿舍区后面一幢房子,那里以前没有人住,一般都是放些杂物,然而就在这一堆杂物中,我看见黑卫了,它躺在那里,一看见我就摇尾巴,但却没有起来的意思,黑警站在旁边,虔诚的注视地黑卫身边的小东西。“哇!小狗!”我惊叫一声,五只小黑狗挤在一起,就睡在黑卫旁边。原来黑卫当妈妈了,不用说黑警一定是爸爸。父亲拿起一只小狗放在我手上,看得出,黑卫眼中有一种心疼和一种信任,它的目光变了,变得好温柔,从前的调皮与霸道全然消失,她深情的看看我,再看看小狗,小家伙就躺在我的手心里,仍旧是呼呼大睡,黑警靠近我,闻闻我手中的小狗,然后舔舔了它。那一刻,我是什么心情,我现在想不起来,不过,现在回忆起来,我的心里升出好温暖的感觉。
小狗长大了,陆续被周边的人带走了,我猜黑氏夫妇多少有些伤心吧,不过,狗是善良的,它们不会觉得人是拆散了它们和子女,它们会认为它们的孩子会过得更幸福吧。
时光总是飞快,后来我读小学的时候,黑警和黑卫已经老了,而我也没有很多时间去看它们,等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它们相继走了,但是它们不是死在城堡里,它们都是在断气前离开了城堡,我觉得很不能理解,狗从来都不会嫌弃主人和主人的家,为什么它们会要死在外面呢?父亲告诉我,它们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不愿意让主人难过,走得远远的,让主人找不到,这样,比让主人看见它们死在眼前要好受些。
父亲的话让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童年的记忆如此美好,是因为有两只可爱的狗狗陪我渡过,虽然我后来也有很多好朋友,但是我觉得狗狗与我之间的那份情谊已经超出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我的童年虽然在城堡里渡过,那里没有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没有人陪我玩过家家,没有人陪我唱儿歌,但是我到老也会清楚的记得:黑警黑卫在我搭积木的时候,趴在我旁边看着我;在我边跳边唱歌的时候,跟在我后面兴奋的样子;当我哭鼻子的时候,挨父亲骂的时候,舔我的手,安慰我;当我无事可做的时候,陪我在城堡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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