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灯笼的月光 　　　　文 / 浅言

发表时间:2007.06.05 20:45:58  

　　 中秋之夜，照例会点灯笼的。印象中，小时候中秋节的灯笼没有元宵花灯那般精巧灿烂，是最简朴粗陋的圆形或圆柱形的纸灯笼，中间置一根蜡烛，烛光透过或红或黄的纸面，在周围映出一圈亮光，昏昏黄黄的，但仍能驱走黑暗，像围起一道安全的区域，油然起安详幸福的感觉。中秋之夜点灯笼走街串巷，是一种小孩子独享的游乐专利。成群结队的小孩手提灯笼，四处游弋，灯笼里烛光摇曳，犹如孩子温暖驿动的心。
　　 　
　　 天上的圆月，地上的圆灯笼，一切都是那么圆圆的，满满的。
　　 　
　　 童年时的一个中秋，早早就和小伙伴们约好提灯笼上山探险。老在街巷中提灯笼穿行，这已引不起我们的兴趣，人为的灯光令灯笼的烛光显得太过虚弱，我们想凭借灯笼微弱的光线，深入黑暗的大自然探险，这的确是个惊险刺激的计划。那时家住在一个学校，学校占了半面山坡，人们在山脚下聚居，山上零星散落着些教室，有小路相通。入夜后山上就没人了，淹没在黑暗之中，这正是我们探险的好去处。而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探险计划早被一群大孩子知悉，他们已悄悄安排好捉弄我们的计划。
　　
　　 天完全黑下来后，小伙伴们四处呼朋唤友，提着灯笼准备出发了。父亲嘱咐我早点回家吃月饼和柚子，我胡乱答应着，心早就飞出去了，迫不及待地提着灯笼与小伙伴们会合。上山后，初时还有说有笑，但身后屋宇透出的灯光离我们越来越远，灯笼的光线似乎愈加微弱黯淡了，几乎被黑暗吞没。我们守着身边灯笼发出的一小圈光线，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越往上走，似乎越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心理也起了异样的变化。小路旁的草丛似乎比原先长高了数倍，微风吹过，暗影四伏，草木皆兵。秋虫的鸣叫不再幽雅，感觉周围似乎暗藏着巨大的利齿，随时可能有毒虫扑上来攻击我们。脚边时不时有癞哈蟆跳过，脚下踩到一些软绵绵的物什也不敢细看，心底发毛，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黑暗中突然而起一种凄厉的叫声，尖而刺耳，不远处有白色衣服鬼魅般晃动，大家的心理底线骤然崩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啊”，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就往山下逃。在慌乱中，我的拖鞋跑掉了，光着脚丫往山下冲，临到家时还摔了一跤，把灯笼打倒了，扑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烛火烧去半边灯笼。我又急又怕，提着半个灯笼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去了。
　　
　　 回家后父亲问了缘由，哈哈大笑，好言相慰一番，并要带我去找拖鞋。我并不知父亲用意，为什么不到天明再去找拖鞋？又为什么不单独去找偏要带上我？我早已被吓破了胆，没想太多，只一味说太黑了不敢再去了，况且灯笼已破，挡不住风，不能再点。父亲一定要带上我，只说要我引路，看拖鞋是在哪儿掉的。他拿过那只残破的灯笼交到我手里说，只要心里想着它有光，周围就会亮堂。我没办法，一手提着半只熄掉的灯笼，一手拉住父亲宽大的手，战战兢兢地一起上山找拖鞋。跟着父亲上山，没有了灯笼光线的照耀，黑暗依然包围上来，但我的心已从容淡定许多，凭借皎洁的月光，仍然能依稀辨路。我抬眼，圆月如白玉盘般挂在中天，月亮周围的天空一片清亮，地上的景物在月色照耀下仿佛蒙上一层微亮的薄纱。刚才我太过依赖于灯笼的光芒，以至于遗忘了还有月色的存在。月光温柔地覆盖，而父亲的身躯是另一个光亮的源泉，他陪同我置身于黑暗当中，给我勇气与支持，并仔细搜索，最终替我找回拖鞋。源于心底的温暖最终驱走黑暗，手中的半个灯笼虽然熄灭，但正如父亲所说，心底有光就会亮堂。这个中秋月圆之夜，有光，内心有感悟流淌。
　　 　
　　 父亲去世二十几年了，这么多年来，我多次独自在黑暗困境中穿行并逾越。我始终相信，这世间有光，一如那年中秋之夜穿透灯笼的温馨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