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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啾啾,叽叽叽、啾啾啾……”一串清脆脆的鸟鸣是故乡之晨的序曲,从华盖如荫的大榆树枝头珍珠般滚落,捉迷藏似地穿过庭院的石榴花和桂树叶,撞入半开的窗扇,弹落在晨梦将醒的枕畔。半眯着惺松的睡眼,张开鼻管深吸一口夏晨清新的空气,屏息,让混合着金银花和艾叶草清甜的香气浸入肺腑,窜过四肢百骸,然后长长地呼出,吐尽体内的浊气。
一番吐故纳新的呼吸,身体在故乡的清晨里荷般清醒、舒展开来,头脑也如庭院里顶着露珠的金银花,清新而活泼。懒在晨的怀里,舍不得立即起床。侧身依枕,眼睛穿过窗户搜寻榆树上那对鸟儿。淡青的晨光里,枝头上灵动着它们隐约的身影。忽而相帮着梳理羽毛,忽而点头翘尾地在枝间嬉戏跳跃,忽然抛出一串跌宕起伏的慷慨高歌,忽而逸出几丝唧唧哝哝地呢喃细吟。两个可爱的小精灵,把一支江南小镇的晨曲演译得温柔缠绵,婉转多情。
奔波了一夜的阿黄,挺着鼓鼓的肚子凯旋归来。跳上窗台竖着尾巴向窗内打探一番,低头抬臀拉长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开大嘴“喵呜”一声,吓飞几只早起觅食的麻雀。然后惬意地半躺在窄窄的窗台上,细细地用舌头舔爪子,再细细地用爪子在毛脸上一遍遍胡撸。一番梳理清洁后,阿黄“咕噜咕噜”地扯起小呼噜,在晨光里悠然入梦。
阳光钻过石榴树的细叶悄悄地攀上了窗栏,细细碎碎的光影似乎长着灵巧的细脚,在窗台上、阿黄的身上和窗棂间调皮地跳着不知名的舞蹈。一不小心就跳进了窗户,跳到了床上的蓝花薄被上和床前的泥地上。有几点大胆地跳到手臂上,在皮肤上落下点点温热的感觉。静听,鸟鸣的间隙,那些跳动的光影分明撞击出环佩叮当的清音。
思绪在明灭的光影里缓缓起落,若有若无,似虚似实,聚散迷离。“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百叶盆榴照眼明,桐阴初密暑犹清。深深帘幕度香缕,寂寂房栊闻燕声。”一些诗句杂然徘徊于齿间。“月亮象白莲花般在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动听的歌声……”一些如水的歌声清凌凌地在耳畔漫游,一些关于未来、理想、爱情的字眼在迷离中幻化出鲜活的影象。
“啪、啪、啪”清脆的捶衣声自屋后北河边传来,捣破了晨曦里短暂的幻梦,小镇勤快的女人们挥动着槌棒激活了满河涟漪。“早啊,他三婶。”“洗衣裳啊,他大妈。”黄梅调的乡音里山歌似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咕嘟、咕嘟”外婆米粥的醇厚香味自厨房里弥漫开来,“唰、唰、唰”母亲的竹扫把开始清点庭院里昨夜缤纷的落英。“吱溜……”左邻右舍的大门相继打开,“叮灵咣当”满怀期待的锅铲瓢盆终于热烈地撞击在一处。“知了――知了――”“啪、啪、啪”……
人间烟火和自然之声活色生香地合奏成一曲故乡夏之晨交响乐,小镇翻个身打个哈欠,欣然醒来。窗外已是鸟语阵阵,蝉透窗纱。
岁月之流早已把我带离故乡,带离曾经单纯而恬静的年少时光。
清晨依然是在“叽叽、啾啾,叽叽叽、啾啾啾……”的鸟鸣声中醒来,但在关闭手机闹铃的那一瞬,心底却牵动一丝莫名的失落。睁眼,刺目的阳光、夏蝉的噪吵、汽车的呼啸、路人的噪杂、工作的琐事、孩子的成长、名利欲望、庸常生活的琐碎杂沓一股脑儿地钻入半是迷茫半是麻木的脑子里,心一下子就烦乱起来。
于是在这个昨是今非的晨间,我开始怀念我的故乡之晨,怀念我简单单纯的年少时光。
2007.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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