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早想过弄篇《我和老公不得不说的故事》，但一来这标题已经滥用得像秃毛的牙刷，有些让人觉得恶心了；二来，与老公的故事，虽然想了很久，但也不见得就非说不可。
　　终于决定写，是因为某一天，老公天外飞来一句：你天天神想鬼想些情啊爱的，搬弄来搬弄去，你怎么就从没写写我？多半是对我不爱的。
　　我虽然回了他一句：就咱家那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有啥好写的？但心里，也很是触动。所以就敲了个《拣个老公慢慢爱》。回头一思量，若说老公是拣来的，只怕他的小心肝会唏哩哗啦地碎一地，到底不忍心，就换了个比较有气质的说法：左手牵右手我们慢慢地走。
　　
　　抓个男人先嫁了再说
　　
　　这个念头产生在一瞬间。
　　一生中最爱我的那个男人，他说：妖妖，你还这么小，我死不瞑目。
　　我立刻就想到了结婚。唯有如此我才能证明我已经长大。那么他就算死，也安心些。
　　我没有时间慢慢地排选。我出门来，对看到的第一个男人说：我要马上结婚，你肯不肯娶我？先考虑好，我爹过世了我可能就要离婚的。
　　这个二楞子，想也没想就说好。
　　到民政局领了红本本，我才发现他左额上有老大一颗痣。我拂开他的头发，又细细地看了看，说：这个记号生得好，这样就不会认错人了。
　　老公后来告诉我，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特想哭。他试着描述我当时的神情：有些茫然，有些悲怯，有些麻木与视死如归。他问我当时怎么想的。我笑。其实我当时哪还能想啥啊，爹的生命已是渐渐悬空的沙漏，我的脑海里满是爹那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呼吸。
　　很多时候，我往回看，都觉得自己很无耻。我找个老公不是因为要好好地爱他，而只是要利用他，就象古时候找个人来冲冲喜一样。这桩婚姻在我的意识里，就象去借件礼服穿了赴约会，结局无非是再把礼服打包送回去。更为无耻的是，因为他的心甘情愿，我就利用得更加的理直气壮，从来没想到过要对他心存一丝愧疚。
　　我把红本本和老公带回家，指给爹看。爹老泪纵横。爹一辈子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水，此后他一见到我就泪花儿直闪，直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爹最终是瞑目了，但我不知道爹到底有没有心安。而我娘是心安的。老公在爹的病榻前衣不解带日夜伺候，把个孝子的角色演绎得丝丝入扣。娘冷眼旁观后悲心稍慰。在爹入土为安的那晚，娘告诫我说：妖妖，你手气好，这种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居然也给你胡乱就抓了来。抓就抓牢吧，离婚的事就别提了。
　　娘养了我十几二十年，我撅撅屁股她都知道我是要拉屎还是拉尿，她能看穿我的心思，我一丁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娘的忠告我听过就算了，并没有怎么深思。我对老公的所作所为，当然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这并不足以改变我对这桩婚姻的既定路线。只是爹才刚去，我不忍拂逆娘，再说，我也需要时间来习惯爹不在的生活。所以，我也就将离婚的事暂时搁置了一边。
　　那段时光，是老公最憋屈的记忆。他不但要忽视掉老婆对他的漠视，还要处处迎合着老婆和老婆的娘，生怕惹她们不开心。更揪心的是，他还要时刻准备着接受被老婆解聘的命运。
　　后来，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当时，我很怕你跟我说话。我怕你一开口就叫我去民政局换蓝本本。
　　老公对婚姻的执着让我很是不解。我问过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就算你是雷锋吧，乐于助人伟大了一把，事儿完了就离婚又有什么打紧？值得你这样水深火热地担心着？
　　老公的神情很是悲愤：从答应跟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压根儿没想着离婚。结了婚就要好好的经营，我是很慎重地看待这件事的。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把婚姻当手纸，要用的时候就去买，用完了就丢掉？
　　虽然他说得粗鲁了些，不怎么符合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但我无言以对。是的，当初我对婚姻的态度，根本就是对他的伤害与不尊重，而我自己，居然从未意识到。
　　那时我才想起娘说的话来。这个世界发展得太快了，满街都流淌着快餐爱情、闪电婚姻，肯百般付出，一心一意守着老婆过日子的男人，倒还真是罕见。
　　虽然我的婚姻完全与爱情无关，但在老公不停的潜移默化之下，我预定的离婚计划左拖右拖，终于拖到了烟消云散自然流产。
　　也因此十年后的现在，他仍然荣任着我的老公。
　　
　　认清这个我一直叫着老公的男人
　　
　　老公是个很平凡的男人，典型的南方男人身材，没有显山露水的海拔高度，加之容貌规范，没有招摇撞骗的资本优势，所以混在人堆里根本无法一眼就识别出他来。有好几次我认错背影，追着别人叫老公，对此老公一直暗伤在心悲怒于形。我不敢明说是他太大众化了，只好一味儿地检讨自己念书时没爱惜好眼睛，都是近视惹的祸。
　　其实，老公是个很难描述得清的人。刚认识他的那会儿，他是个标准的痞子形象：长发三七分，衬衫只系着最下面一颗钮扣，拖泥带水的吊裆裤，还汲着一双塑料拖鞋满街游荡。
　　他就这副德性天天在我家进进出出，左邻右舍看不惯，纷纷去给娘打小报告：你家妖妖怎么找了个小地痞啊？你也不兴管管？害得娘到处去跟人解释：人家不是小地痞，是某某学校的老师，很好的一个孩子！
　　直到现在我们娘儿仨一提起这事就乐不可吱。老公每次都有些羞愧，对娘说：我那时年轻，不晓得好歹，难得娘这么维护我。娘就一挥手，说：嗨，那时年轻人都这样，妖妖一天到晚画得像鬼脸一样，我们也从没管过她什么。哪能从穿着打扮来认人的。你这孩子心眼儿好，我和她爹都看出来了，要不，还由得妖妖嫁给你？
　　老公直嚷嚷：看看，还是娘好。你怎么就从来不赞我心眼儿好。
　　我是很少赞他的。怕赞得多了，他更加的张狂。更重要的是我一直嫉恨他。我始终认为娘对他比对我好。吃完饭我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动窝，娘就安排：妖妖洗碗去。老公就很得意地笑，晃啊晃的晃到沙发上抽烟看电视。老公起床时娘放好洗脸水，挤好牙膏递给他，问清他想吃什么然后就乐颠颠地去厨房忙活。我起床娘统统不管，只吩咐：把床整理好。早饭从不刻意为我弄，总是有什么就端给我什么。每次与老公绊嘴生气，娘都骂我不骂他，气劲大了还下死力地掐我，好象全是我的错。
　　对于这种明显的差别对待，我很是不平。我无数次冲娘喊道：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女儿！
　　娘总是充耳不闻。老公经常背着娘对我作鬼脸，恨得我想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我把忿愤发泄到弟弟身上：娘就是偏心眼儿！以前宠你，现在宠你和他，就不肯宠我！你们倒象真真的是一家子了，我算什么？
　　弟弟笑：那也总得你老公表现好，才能让娘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看待啊。
　　回头想想倒也是。老公最能打动人的也就这一点儿：心眼儿好。对亲人，尤其是对长辈那是没话说。嫁给他的时候，我们彼此完全算得上是陌生人，更何况我爹。但他对我爹却是任劳任怨的伺奉。爹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一度喜怒无常厉形于色，我和娘当然忍受着。老公也心平气和地忍受着，无丝毫不豫。娘的个性甚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年丧夫的打击令她更是消弱了亲和，连我与娘也有高矮声的时候，老公却百般迁让隐忍，从未曾逆过娘的脸色。为此娘一直感叹，再三叮嘱我要好好待他，如此尤嫌不够，还亲自把他照顾得跟个土皇帝一样。
　　老公对我的家人十年来一如既往，这是我由衷敬重他的最大原因。其实早在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他对老人那种近乎于偏执的孝顺。
　　他的老家在乡下，需步行1个小时的山路。第一次去见公婆，不管怎么的胆大妄为，心里总是惴惴的。从没当过人家媳妇，这种身份让我无所适从，对婆婆的感觉，满脑子里都是《孔雀东南飞》里的焦母形象，挡也挡不住。而且从老公的言行中，我已经感知到他们对我很不乐意。我很紧张，脸绷得都快裂皮了。老公一路走，一路给我采野花，讲笑话段子，给我介绍乡里小孩子的游戏，企图放松我的心情。
　　我实在是无法忽视即将到来的会面。我直接问他：如果你爹娘给我难堪怎么办？
　　他握着我的手说：妖妖，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对你的。就算他们有什么言语脸色，也是因为我们忽然的结婚让他们暂时无法谅解。你想想，他们辛辛苦苦地养我这么大，一下子就给一个连认都不认识的女人拐跑了，心里难免不痛快。你得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慢慢地发现你的好。
　　他这么一说，我更紧张。我冷不丁地就把他们的儿子据为已有，他们肯定恨我入骨。这么一想我感觉此行实在是凶多吉少，干脆给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自找悔气。我开始使小性子，停下来不肯再走。老公哄来哄去，见我不动弹，索性强行把我背到背上，说：你就算是猪八戒的媳妇了，背也要把你背回家去。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给他这么一闹，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把我打出门，再骂我狐狸精不要脸吧，反正今后日子还长着，总有找回来的时候。
　　正寻思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老公竟回头来叮嘱：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了。我娘是乡下妇道人家，没文化，有说得不好听的话，求你忍着。回头你就咬我几口都行，只在爹娘跟儿前，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天大的事你都忍着，只求你这一件，好么？
　　我在这个男人的背上湿了眼眶。我那时想，能做这个儿子的爹娘，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我答应老公就象他对待我的爹娘一样的对待他的爹娘。这个承诺一直有效，并且鞭策我从心底里敬重老人，善待老人，理解并体谅老人。在这一点上，老公一直是我的榜样，从他那里我不但得到温暖与慰藉，更重要的是学习到一些传统而淳朴的美德。
　　
　　爱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渗透
　　
　　早几年里，老公从来不过问我是否爱他。我也很少用心地去想。
　　在我的婚姻生活中，从一开始爱就没有粉墨登场的机会。于我来说，老公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对我极尽呵护，十年如一日，早已习惯。他若是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我未必肯信。但从他那里传递过来的讯息，却是清清楚楚地让我感知到这就是爱。于他来说，我的感情却象水中的倒影，虚虚晃晃，了无实质。
　　在这场我们共同演绎的爱情剧中，我是懒散的主角，他是辛苦的龙套。多年后我终于肯抹下老脸来承认，我结婚时就萌芽的无耻仍然在茁壮成长。我一直躺在他的怀里象八爪鱼一样勒索他的付出，却极少去想要回报他什么。而老公对我的纵容，更加助长了我对感情投放的惰性。
　　如果没有那场忽如其来的车祸，我想我永远不会感知到他对我意义。
　　那年夏夜，几个朋友约了去城里看晚会。三对夫妻三辆摩托，呼啦啦的就去了。晚会散场，乘兴去了江边大排档里喝夜啤酒，喝完酒再骑上摩托，呼啦啦地往回赶。这样的游玩儿经常干，那晚也没有预兆会出什么事。
　　回程的路上，风从耳边呼啦啦地吹过去，我环着老公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渐渐的就睡意朦胧。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轻飘飘的就飞了出去。我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老公躺在我前面，一动也不动。一刹时肝胆俱裂，我扑过去拼命地唤他，拍他的脸。老公动了动，忽然坐起身来，问：妖妖，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我不理会，只顾着把他扯起身，不停地叫他动左手，动右手，抬左脚，再抬右脚，又去他胸口腹背摸了个遍。抬头一看，月光下老公满脸是血，心下大急，抱着他的脑袋一通乱摇，一迭声地问：血哪来的？头哪里痛？
　　老公摸摸脸，说不要紧，头没有伤着，只是左脸擦破了。
　　我这才放心，说：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说完一口气松下来，全身散架了似的，人软软地就倒了下去，失去知觉。
　　老公骇得大叫。在朋友的帮助下，老公把我绑在他身上，骑着摩托拼命往医院里赶。途中我醒来，恍惚想起先前的摔车，就问老公脸是不是很痛，真的没有伤到哪儿吧？老公不能回头，只不停地叫：妖妖，妖妖，跟我说话，别睡着了，你说话啊。
　　当时那两对夫妻，也骇去了半条命，一辆摩托在老公的车前开道，一辆在车后殿尾，几个人轮翻地叫着我和老公的名字，生怕我们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到了医院门口，我一松神又晕了过去，直到碘酒浸在伤口上把我疼醒，我又是后怕又是疼痛，呜呜哇哇地就放声大哭起来。老公顶着满脸的血，抱紧我不停地责备自己。他哪里知道，当我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时，心里的惧怕与痛楚，实在是更胜现在肉体上的千倍万倍。
　　那以后的一个多月里，我和老公成为家乡的一道风景线。我们暴露在夏装外的皮肤上，在相同的部位都涂着醒目的紫药水。由于摔车时我们飞出去的方向一致，所以我们的伤口也几乎完全一致，只是老公比我摔得更惨，他的伤口都比我的严重得多。对此老公甚觉满意：好歹我是男人，如果非得有伤痛，大的一份当然是我来扛着了。还好都是皮外伤，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妖妖，我们大难不死，后福无穷尽啊。
　　我像一条冬眠复苏的蛇，紧紧攀在老公的身上，不肯稍离。老公只以为我俱怕针药疼痛寻求慰藉，他哪知道我恍然生出的款款深情。我们的后福已经开始。他每天牵着我的手去医院处理伤口，再涂上更鲜艳的紫药水招摇过市。我们的紫药水被亲友们戏称为20世纪末最经典的情侣装。
　　那以后，我很喜欢握着老公的手溜马路。我悄悄地抚摸着他的手指关节，再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慢慢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车祸那晚，除了两只大姆指外，我的八个手指关节都有擦伤。而老公亦如此，且伤得更重。他就用这双鲜血淋淋的手，紧紧握着车把，顶着夜风吹割得刺骨的痛，把我们送到了医院。之后半月有余，他的两只手都处于半握的僵硬状态，我无法亲身体会他当时的焦急与痛楚，但从他的手中，我能感知到。
　　我这一生，原来想握的就是这双对我呵护倍至的手。这个认知就象我对世事一贯的姿态，来得有些迟钝，但为时未晚。我很庆幸那场车祸，它赋予我的不仅仅是有惊无险的灾难，更重要的是，它剖析了我的感情，启迪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智慧：爱，其实就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渗透。
　　
　　未来的岁月，我要让我和老公的爱，细水长流，把生活慢慢地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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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笑风云，持剑闯人生，一入江湖几人回。刀剑舔血，快意恩仇，挥洒英雄豪情。太多的用心，空了生命，却砍不断命中注定。不能把你忘记，只好牢记。带着对你的记忆，一路风雨，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