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说的艺术
(一) 昨天阅读了昆德拉《小说的艺术》第一和第二章。 我看到、感到的一切都与我有某种契合点,然而对此我已难有通常应有的欣喜。 由于这两章,我知道了穆齐尔,奥地利作家,最著名的作品是《没有个性的人》。早晨在网上查找穆齐尔的资料,接下来的工作根据昆德拉提供的线索推断应该是布洛赫,贡布洛维茨,都是昆德拉推崇的中欧作家,也是世界极的现代作家。然而在偶然间又因为一个词吸引了我,我又知道有前南斯拉夫作家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 因为《哈扎尔辞典》的原因,作家韩少功的《马桥词典》曾被视为抄袭,并由此引发了一场官司,先笔墨而后法庭。在我看来,这种官司是如此无聊。韩少功称他在写作《马桥词典》之前并没有看过《哈扎尔辞典》,我觉得没有必要去置疑此话的真假,因为这只有韩少功本人才能给出答案。何况,惊人的相似也并不能判定抄袭,即使是采用了《哈扎尔辞典》的手法写作《马桥词典》使两者有相似之处,也无可厚非。说“抄袭”未免过了。与其关注这一些旁枝侧节的事情,不如好好读一读小说。 现在,我既没有读过《马桥词典》,也还没有读过《哈扎尔辞典》,虽然,我已经把这两本书都下到了电脑里,随时可以打开看。不去看《马桥词典》几乎是刻意的,因为七八年前,以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对“误解小词典”的描写为由头,我已经开始关注和思考用“词典”的方式来寻找一种解读生活的方法。所以,了解到一些关于《马桥词典》的评说文字而还没有看过原文之前,我便有些哂然。因为,昆德拉作为一种最初的提示,到韩少功已是一种印证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对自己的这一发现再进行“创造性”的劳动了。 而《哈扎尔辞典》跃入我的视野,我真不知该是喜是忧。 看来,有时候,契合越多,只是说明,我能走的路越来越窄。 我希望的艺术领地是初雪后的晴天,一块处女般纯净的雪地。可是,随着我陆续发现的昆德拉,普鲁斯特,乔伊斯,卡夫卡,奥威尔,黑塞,加缪,卡尔维诺,所有我列入“写作理论/重要参考研究”的作家及其作品,几乎都是我在这块雪地上所发现的前人的足印。还可能有那样一块未曾被人涉足的洁白剩给我吗?——对此,我越来越感到悲观。 我以为穆齐尔一定是个新发现,可是随着昆德拉的介绍和带入,我发现,穆齐尔虽然还没有其它经典作家那样大的名气及普及率,可也并不象我想象得那样门前冷清。这既帮助我能更多更快地了解他,又使我加深了悲观。 前段时间看史铁生的《务虚笔记》,这种悲观第一次袭来。史铁生在这部小说里所用的手法,在我看来是极强的象征意味。他并不确定小说中任何一个人物的身份为某一个固定的个体的人,每一个字母都代表许多人,可能是任何人,这无形中加强了作品的社会意义。也许作者要说的正是,这样的事可能在许多人身上许多个地方发生过,这样的事离任何人都并不遥远并不陌生。而这对我意味着,几乎在一个新发现降落在我面前的同时这个新发现就死去了,发现它的价值就没落了——因为,这个发现不仅存在,而且早就存在,它成了一个既有的世界,而不会是一个新的未被开发的世界。 我的世界,在哪里呢?我的足印,能印在哪里呢? (二) 看了韩少功《暗示》第一卷的前七节,它更象是一部杂文集而不是小说,起码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小说。然而,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也同样不能看作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其中译者张荣昌说它是一部精神长篇小说,还有另一种声音,他们说穆齐尔过于抽象的叙事特点使人物缺少生气,“甚至一些学问高深的人也指责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小说家——瓦尔特·本雅明称赞他的智慧而不是他的艺术,爱得华·罗蒂提认为他的人物没有生活,建议他把普鲁斯特作为可以追随的榜样”(昆德拉《小说的艺术》第二章)。 昆德拉存在同样的特点:描写的所有技巧对他来说都显得过时,他对人物外表几乎只字不提,人物也没有内心独白,没有过去,没有回忆;注重对境况本质的分析,而不是心理动机的寻求。 我想复习一下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第二章《关于小说艺术的谈话》中所谈到的一些问题。 昆德拉说:“两个世纪的心理分析现实主义已经立下了若干条不可逾越的规则:1、应该给人物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关于他的外表,他说话的方式、行动的方式;2、应当让人了解人物的过去,因为正是在那里可以找到他现在行动的动机;3、人物应当有完全的独立性,也就是说作者和他自己的看法应当隐去而不影响读者,读者希望向幻想让步并把虚构作为现实。然而,穆齐尔撕毁了小说与读者之间这个陈旧的合同。……穆齐尔,布洛赫,贡布洛维茨都坦然大方地通过他们的思想存在于他们的小说中。” 第三点让我想到余华,这正是余华的观点,他就是这样信奉并且在小说创作中实践着。虽然我觉得他的《活着》写得很好,很打动人,但是我很清楚,那不会是我的小说道路。 发现普鲁斯特的时候,我在自己道路的前方看到了一点儿蒙蒙的光亮,就象天欲破晓时。 发现穆齐尔,我想,我离黎明近了。 甚至,我想要加入更多的东西,比方说科幻,寓言——它几乎是完全精神领域的,超越空间和时间的。 我想小说的道路是不是可以这样概括:讲故事——在故事中加入人的感情和心理色彩——精神领域的思考和探索。 我在想我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在幽闭和孤僻中,生活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它的行进,精神总是在长长的旅途中困顿、思索。难道这不是生活的现实之一种? 还有,传统的小说线索是故事,依赖于情节的发展安排人物的出场退场和轻重主次,一切都是以事件(随时间的发展的)为中心展开,而不是以人物为中心。为什么不能是人物?为什么不能是其它? 我想,《哈扎尔辞典》也好,《马桥词典》、《暗示》也好,昆德拉的小说道路也好,穆齐尔也好,都是对此问题的置疑和探索性的回答。 至少,做出对传统小说的颠覆性的回答和超越的现代作家和作品,仍然是屈指可数的。我想,这就是我所寻找的那片洁白的雪地。 人总是在外部世界中钻营攫取,在人群中推挤冲撞,在琐碎事务中疲于奔命,人为什么不能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的宁静中来,安于斯,死于斯? (2003年5月22日星期四)
被文坛.世事杂谈收录 原创[文.世事杂谈] 收 藏
回帖
------------------------文,可点化生命,润泽灵魂。友,可滋补情感,哺育智慧。
有 1 篇回复 查 看 回 复 回 复
回 复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