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华山论剑坛忽现一帖:
英雄帖
江东博达儒名传, 谦谦君子美少年。
健笔龙蛇忽千篇, 为求一顾误七弦。
半路凛凛刀光寒, 西风猎猎啸天山。
问君侠游何时还? 佳人如玉珠泪弹。
寒风老鸦夜不眠, 痴摘章句破万卷。
归鸿一声啼南天, 推衾卧读红烛残。
不问回程万里船, 狂歌长笑近樽前。
北冥有鲲轻似鸢, 且散千金酬红颜!
东儒徐博达:谦谦知书礼,纵横凌云笔!
西侠半把刀:独行天山雪,长啸西风烈
南痴寒鸦:面壁思天机,休笑老鸦痴!
北狂回风车:少年不知愁,老气横如秋!
江湖寥落,豪杰寂寞,千古一梦,逝者萧瑟。自廿五年前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华山一现,已不见后人久矣!小子愚顽,
近观武林高手雀列,惜无人排座次,列华章。乃搔搔心痒,
于是重论英雄,复旧侠风。聊博同道一哂,以慰小可追慕
古豪侠之心也!
书剑双绝墨落襟
江湖数十年风平浪静,但自此帖于数月前一现华山论剑坛,却引起阵阵波澜。帖为紫云剑门下弟子书剑双绝墨落襟所作,其中隐含了近年来武林声名鹊起的四位高手。徐博达人称江南隐侠,文章诗词傲睨当时,却不屑功名,隐居江南。其人虽无心官场名利,对武林中的事却极为热心,如今隐隐已是江南七省武林领袖。半把刀出没于天山左右,专做些无本营生,但他只劫贪官污吏、知名镖局,其所得大多接济穷苦百姓,武林中人提起他来,都是一个“侠”字。但他行事隐秘,至今无人知他姓名,只以他兵刃之形称之。寒鸦凤浴火久居鄂北,原是玄武门下大弟子,掌门之位非他莫属。然而他醉心武技,以至废寝忘食,更别说料理门中之事。只好做了个闲散之人,日日面壁研习武学。回风车乃金城黄河帮帮主,帮众多是市中贩夫。其人做帮主以来,结党连营,公平市价,大多奸商对之恨之入骨。但其武功高强,官府也莫奈其何。如今已是陇上巨贾,却不失本色,一架独轮车不离左右。江湖上亦不知其姓名,因他对敌时以车为兵器,运转如风,人莫能近。故人称回风车。
自英雄帖出现华山,众人议论纷纷,褒贬不一。虽然四人名列四绝虽还须斟酌,但帖中对四人儒、侠、痴、狂的名号却无人反对。
话说这书剑双绝墨落襟乃陇东遮阳山中紫云剑门下关门弟子,自两年前出道以来,曾只身挑劈挂拳掌门孙天,单剑会凉州七雄。正是少年豪英,春风得意。更兼其书妍致风流,故自命书剑双绝,漫游甘陕。华山之帖乃一时兴起涂鸦,聊发快意。他万万未料到此帖已经传遍武林,人人争睹。
此日墨落襟正在陇东武阳镇醉仙楼中饮酒,忽店小二匆匆上楼道:“叨扰客官,方才有一客人让小的把这样东西交付与您。”说着双手呈上一物。
墨落襟斜眼一看,乃是一把洒金折扇。他伸手接过轻展开来,好一幅江南烟雨图:远山隐隐,近柳依依,一渔人孤舟垂钓,几荷叶露珠轻盈。他不由赞叹一声:“好韵致!”忽见隐约墨色从柳树边渗出,心下一动,急忙翻过扇面。只见蝇头行草,笔法遒劲,他复赞叹道:“好书法!”放眼读去,只见上面写道:
“自数月前于华山见墨兄言,心下惶惶。想在下略知武技,岂敢与刀鸦车三雄并列焉?半月之后,华山草长莺飞,愿邀君一会西岳论剑坛。与刀鸦车三雄对饮而论,了此虚名。以绝天下悠悠之众口也!——江南隐者徐顿首”
墨色淋漓,看来尚未干透。墨落襟游目四顾,店中并无惹眼人物。忽想起折扇乃是小二从楼下送来,回头见店小二在一旁侍立,便问道:“此人可在?”
小二道:“这位爷已经走了。”
墨落襟略一思忖,“此人如何相貌?”
“长得挺俊,好像一个书生,很斯文。”小二挠挠头,“说话很和气,也就二十五六年纪。其他么……”
“好。”墨落襟打断小二话头,“你下去吧!多谢了!”
“客官慢用,要什么您招呼啊。”
墨落襟挥挥手,忽哈哈一笑,举手饮尽杯中残酒,“华山一行,与当世高手一论剑!哈哈,妙哉,妙哉!”
半月后,正是暮春季节,华山林茂水清,游人攘攘。
这论剑坛地处华山之近巅,地势险要,无人能近,正是武林豪客切磋技艺,生死相搏的好去处。当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在此处论剑列出五绝之后,此地更是江湖人心中圣地。墨落襟于数月前来过此地,自然是轻车熟路,天近午时论剑坛以隐隐在望。一路上虽然风景宜人,他却急于赶路,不顾叹赏。此时方松下一口气来,四处观望一番。但见岩石裸露,猿声凄切,较山下又是别具气象。
饶是他武功精湛,但这一路疾行,加上山路崎岖,不免出了一身大汗。心下暗忖如此去会四人未免会招其嗤笑,便放下手中长剑,斜倚一棵古松略作歇息。
山风习习,墨落襟正畅快间,忽听山下来路处有人低声吟道:“隐无形与有形,视有敌若无敌。隐无形与……既有形,又何须隐于无形。既有敌,又岂能分心视若无睹?隐无形与……无敌……”
墨落襟心中暗奇,无形有形,有敌无敌。这两句话似乎隐隐让他想到什么,却又无法捕捉。他站起身向山下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道袍却长发四散,不俗不道,正缓缓向山上行来。山道陡峭,那人却信步游走,自顾低吟,浑不觉眼前悬崖百丈。
墨落襟暗道,此人一身道装,想必就是那寒鸦凤浴火了。久闻他爱武入痴,不想竟如此痴迷,看来我这南痴之名确实不愧于他了。正沉吟间,那人已行至眼前。墨落襟一惊,方才犹有半里之遥,看他步伐不急,片刻却已至此。看来他果然身负绝技。急忙抱拳道:“来者莫非是人称寒鸦的凤兄么?”
那人兀自低声念叨,信步向前,似乎未听到墨落襟之语。墨落襟急跨两步,拦在那人身前,复抱拳一揖,高声道:“来者莫非是人称寒鸦的凤兄么?”
那人停下脚步,茫然抬头。墨落襟见他大约三十四五年纪,肤色略黑,虽眼光茫然,但不掩明亮深润之气。那人看了墨落襟一眼,又四处看了几眼,确信再无他人,方单掌一揖:“兄台可是呼唤贫道么?”
墨落襟心下暗笑,脸上却不敢露出笑意,“在下正要请教兄……道长,可是寒鸦凤……道兄?”本想以江湖中称呼相问,但见那人自称贫道且行道家之礼,一时也不便冒昧。
那道人道:“不知兄台招呼贫道有何吩咐?”墨落襟差点笑出声来,我问你是不是凤浴火,你不说就是寒鸦,却问我招呼你何事,真是个痴人。他强忍着正色道:“小可墨落襟,正要去论剑坛与诸位会合。恰好同路前往。”
寒鸦顿时脸色一苦,“墨兄弟什么事不好干,偏要论什么四绝。贫道这大老远赶来,耽搁了许多工夫,那玄武心经对敌篇是一时参详不出了。”
墨落襟哈哈一笑,“凤道兄此话就不对了,想我辈精研武艺,无非是为了快意纵横,相交天下。若是闭门造车,这习武又有何乐趣?华山一会,能与几位当世高手一较长短,凤道兄能不以为快事乎?”
寒鸦摇头道:“不妥……不妥……”他侧首想了片刻,“也是……也是……唉,世事烦人之极,世人挣强好胜,可谁知这武学中的乐趣又岂在此中啊!”
墨落襟无意与他争论,“凤兄……”寒鸦忽道:“我是玄武门下,墨兄弟不便以俗姓相称。”墨落襟一笑,“那我就称为鸦兄如何?”寒鸦道:“如此便可!”
墨落襟心中大乐,这寒鸦既称玄武门下不以俗姓名相称,却又与人称兄道弟,看来是发痴不浅。当下他不动神色,“论剑坛已在前面不远处,鸦兄请了!”寒鸦也不谦让,举步前行,墨落襟收起长剑,紧随其后。
寒鸦又恢复了来时故态,只见他低头行走,口中喃喃:“隐无形与有形,视有敌若无敌。隐无形与……既有形……墨兄弟,你说这两句如何解法?既有形,又何须隐于无形。既有敌,又岂能分心视若无睹?真是把我搅糊涂了。”
墨落襟暗道此人确实痴迷,何况这两句他也不知做何解释。便随口道:“待一会四绝俱到,想必能解开鸦兄心头之惑。”寒鸦喃喃道:“也是,也是……既有形,又何须隐于无形。既有敌……”
忽觉身旁微风倏然,抬头看时,墨落襟已去的远了。寒鸦叫道:“墨兄弟急什么?”快步赶去。
原来墨落襟怕寒鸦絮叨,便抢步前行,听得寒鸦相唤,远远应道:“鸦兄快走,时辰已经不早,莫要落到后面,让他们三人抢了好位子去。”脚下加劲,正趁这机会一试寒鸦轻身功夫如何。
顷刻间已见前面一簇苍松郁郁,苍松之后即是论剑坛。墨落襟长啸一声,正要纵身穿树。忽听一人朗声笑道:“墨兄到了么。”青影一闪,一位青衣书生手持折扇,笑吟吟地站在面前。
------------------------ 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可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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