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但总算在期盼中到来了。野地里枯黄的落叶下,钻出了嫩绿的小草;人家的菜地里,最早出现的绿色就是一丛丛绿油油的苜蓿了。很多老人或者孩子都会出外去采摘(春天的苜蓿可以做可口的菜),现在家庭条件都好了,吃苜蓿也是图个新鲜,所以,有苜蓿地的人家对来采摘的熟悉的或者陌生人都会热情相邀,叫你多摘点,说要吃再来摘,过半个月就老了不好吃了。
春和景明,春风拂煦,人们的步履也轻盈了,走到野外,我微笑地看着那苜蓿和苜蓿地里的人,一桩很感人的往事清晰地涌上脑际。
那年,我十二岁,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寄宿的家中,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并无一点和蔼可亲,尤其对我从来没有过和善,我那时就知道了什么是人面兽心.当时我想这也许就是>中的巫婆的形象吧。她常让我春天的大清早起来为她做饭,夏天的中午不睡午觉去拔草喂兔子,冬天的她失眠的夜晚,叫我起来背书,我只有默默忍受着精神和身体的虐待.
那时春天到的时候,大一点的孩子就开始讲述自己偷苜蓿的经历,怎样翻沟过坎匍匐前进,怎样躲避看守人的大棍子。那时的苜蓿是有人看守的,都是公家的不能随意去摘的.
那巫婆涉猎到这些消息,就开始骂我没用,并告诉我,放学后也去偷苜蓿,偷不来不准回来吃晚饭。
慑于巫婆的威严我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我只有服从。一上路,那些男孩子一溜烟都失踪了,我一个身体羸弱的女孩子哪能赶得上?况且这样的事情哪有女孩子去做的啊?被人家逮住多丢人啊。
但想到巫婆那凶狠的面孔,我害怕了,不得不鼓起勇气,向一片地踉跄地奔去。当我快到达长满苜蓿的一块地时,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侥幸并没有人看守,当我的喜悦刚涌出来就被横在眼前的一条又宽又深的水渠湮没了。没有桥,我根本过不去,我也不知道哪一头会有通往对面苜蓿地的桥.继续寻找,也许到天黑都不能回去.望着污浊的渠水,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什么是无助,什么是恐慌.望着碧绿的苜蓿,我开始啜泣.因为我不知道那时除了哭,我还有什么能解脱自己的无助
“小丫头,你哭什么?”不知对面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中年汉子,他提着一根木棒,是看苜蓿的吗?我开始后怕,要是被抓住那将是怎样的后果呀?
我可以预想到我得不到苜蓿的后果,却无法预想遇到他的后果.我抽抽嗒嗒地说:“巫婆叫我来偷苜蓿,可是我过不去.”我没有意识到我用了“巫婆”和“偷”字.他笑了,说::“你偷不到苜蓿要挨打是吗”?“是的”。 “ 好吧,小丫头,你等着我给你拔.” .他竟然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边说边就手脚麻利的拔起来.然后绑在手中的木棍上给我扔了过来,说:“丫头,快回去吧天要黑了,明天要还来这,我给你拔好.”
晚上吃着清香可口的苜蓿,我的心里满是快乐.别人问我是如何摘到苜蓿的,我只是莞尔一笑,不做回答,我想这是我的秘密.
以后的几天,我每次赶过去,那人都会把准备好的苜蓿给我系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递过来.他总是那几句话:“丫头,来了”、“丫头,接好”、“丫头,快回家,明天再来”。 我只是感激的冲着他笑,眼泪在眼中直打转.在我柔弱的心里,他分明就是充满爱心和智慧的古道热肠的侠士英雄啊.
遗憾的是,那时由于病,我的视力已经开始急剧下降,隔着渠,根本就无法看清他的面庞.
一周后,巫婆就说不吃苜蓿了.就不再叫我跑那么远去做小偷.我竟然有一点遗憾,因为我再也见不着那个好心的看护人了.而且,也许有一天擦肩而过,我都无法认出来那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但是从此以后,那么多年,每年春天,我都会吃几次苜蓿,在细品慢嚼中,回忆那不愿回首的少年时光里,那些黄昏时的一缕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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