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四)
J:前段时间我吓了一跳,因为缕了缕自己这半年来写的小东西,其实里头全部是幻灭,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东西,情感、人,都有一种幻灭之感。
好象原先在一个亮亮的屋子里,亮,因为里头点了许多蜡烛,月黑风高啊,蜡烛一根根灭了,开始不觉得,后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全黑的夜里了。
那个《臆》,《荒诞》,都有很深刻的怀疑在里面,只是我还写得不到位。
这些,都会是将来小说里头的东西,一部分,现在抽了几根丝出来。
Y:我看了你写的一篇抑郁症的,你经历过?
J:抑郁症,可能有一点儿吧。其实只能说是一种困惑的心境,生命中的低潮。
呵呵,我说过少年时代喜欢看三毛的,惊人相似的心境。那种相似大大缓解了我的压力和孤独之感,因为世上有和自己一样的人。
一步步,都过来了,现在没有那种危险了:)
Y:嗯。没有亲身体历的人,写不出那样的感受。
J:闻中的一篇文章的题目可以概括我现在的状态:带着悲观来执著。
觉得和他心意特别相通。
Y:看来闻中的文字果然给你很多触动,要警惕,这个时候。
J:我一直相信有相似特质的人。警惕?
Y:警惕变成别人。
J:警惕,我一直保持着这种警觉,最要警惕的是自己。
我想你是明白我说的意思的:我得警惕,有时候给自己堂皇的借口,实则是同流合污了。包括和你开版子,把我们的聊天公开,很怕自己里面有一种不干净的欲念在里头。呵呵,你别多心:)
Y:也不一定是同流合污,但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体系,有些想法也许并不适合你。不过我相信你会有所甄别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矛盾,即,如果你过于警惕,会妨害对新鲜事物的吸收。所以我的态度是:先尝试吸收,再反刍。保持开放的心态去看待事物,不先入为主。但是经常反思和反省。我以为我这样的心态是好的。你觉得呢?
什么叫不干净的欲念呢,呵呵。
J:嗯,说得有道理,我想人还应该有一种宽容的心,就是不怕犯错误,错了就承认、担当,然后改,该忏悔就忏悔。
光是怕、拒绝、畏缩、犹豫也不见得就够磊落。
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借口吗?给自己犯错的理由。
Y:是的。只是认识和观念上的错误么,又不是真的伤害了什么人。
我相信即便偶尔滑入泥淖,如果发现及时,也可以来得及自拔的。
J:所以这些,真的很难把握。人总在困境当中,困于两难。
这些都完全与物质生活无关,我知道自己生活的困境的根由并非是物质所决定。即使我家财万贯,我也是困境中的人。
托尔斯泰,释迦,不就是如此。
Y:我也有犹豫的时候,譬如不敢写一些太严肃的文字,最主要是一直没有遇到一个合适发表的氛围。
而且以我的个性,很容易倾向于散漫和调侃的文字。其实相比严肃的文字来说,后者显得更为造作。我似乎试图给人一个印象:我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其实也很看重一些东西,很想认真地去把握,但是网络给人造成的压力就是:读书,读严肃的书,有时甚至是可耻的。
J:幸运如泰格尔、歌德,也有自己被围困的时候。
Y:嗯。不过前提是生活无忧吧。我在大学毕业之后的几年,几乎没有看过什么书。那几年间,我是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商人。活得非常的轻浮和表面。
J:究竟什么是可耻?想写什么样的文字?就是在这样向两个极端滑的摇摆中慢慢确立一种标准和认识的。
Y:所以有些严肃的文字,我几乎要鼓足勇气才能拿去某个地方发表。
不过最近认识一个朋友,他对我的鼓励很大。也给我批评,但同时也赞扬我好的一面。这样子我开始回复一点信心,至少不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J:昨天看了韩东那篇论民间,我才发现我又弄错了,或者说理解得还很浮浅。前次说过我觉得最智的状态是在一个边缘的位置,才能保持一种纯洁性和独立性。
实际上我说的这个“边缘”与韩东的“民间”是一个立场,和他说的“边缘”倒是两回事。所以我跟闻中说,韩东这篇文章对我对自己的定位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我想,我就是一个民间的立场。独立精神和创造性,这两种东西,是我想要始终保持的。不是让谁注意我,让文章发表,让自己成名,或谁谁认可我,这些都是皮面上的东西,与内质无关——反而是伤害内质,威胁它,与它格格不入的。
200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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