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杂志记者发来的电子文本,杂志本月已经出版.
　　谁“动”了我的眼睛？
　　——来自三岁盲童的心灵呼唤
　　文/陶晨
　　这是令人心碎的一幕。同样是三岁的女儿和失明的雯雯在一起玩耍，一边是女儿那灵动闪亮会说话的大眼睛，另一边却是雯雯木然无光的瞳孔。如果说，雯雯是一个先天失明的孩子，我们也无话可说，可事实却是：2003年2月18日当雯雯在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原上海红房子医院）出生时，她曾拥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孩子的父亲还清楚地记得妻子产后住院期间，护士过来说：“我在儿科病房看到你家宝宝了，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初为人父的吴先生心里美滋滋的，那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又是谁“动”了雯雯的眼睛？……
　　
　　2003年7月3日，不知如何回的家……
　　2003年2月18日，对吴建中来说是难忘的一天，他所盼望已久的小生命降临到人间，当全家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时，女儿雯雯由于早产被送进了暖箱，医生对她进行了吸氧治疗。
　　等待女儿康复出院的日子是漫长的，医院规定家长不得进入儿科病房，孩子在医院住了52天，吴先生和妻子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病房中的女儿，期间他们只能经常打打电话询问孩子的情况，听到大多数医生的答复都是“情况蛮好的，胃口大了，体重增加了”，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
　　等到4月11日，他们接到医院通知说女儿雯雯可以出院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雯雯的《出院小结》清晰地写着“治愈出院”，医生也说做过听力筛查了没啥问题，多吃点会长得很快的。结帐时吴建中支付了一笔不小的住院费，全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那天的吴家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出院后，全家人更是对雯雯呵护备至，小家伙长得很快，一个月后体重就增加了1.5公斤，吴建中和妻子都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开始像正常婴儿那样长大了，没有任何的顾虑。然而快乐是如此短暂，7月2日晚，吴建中一家收看了《东视广角》栏目播出了一个早产儿因吸氧造成视网膜脱落失明的案件，他们立即联想到雯雯的眼睛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无异常，但对光线和物体并无明显反应（在所在地医院常规检查，医院医生认为孩子早产，尚未有视力实属正常情况），心中不由得一紧。吴建中查阅了新生儿的有关研究文献得知，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病因为“吸入高浓度氧气或用氧时间过长”，他赶紧翻出孩子出生的红房子医院治疗费用清单，吸氧费累加换算出吸氧时间超过10天！那天晚上，全家人一夜未眠，看着熟睡的雯雯，心中不断祈祷这种不幸千万不要降临到雯雯身上啊。
　　7月3日一大早，吴建中和妻子就带着孩子来到五官科医院，找到了眼底疾病专家王文吉教授，她首先问的一句就是“是不是吸过氧了”，事实正是如此。当冰冷的镊子撑开孩子的双眼，孩子那个哭啊，父母的心是一阵阵的痛，雯雯妈妈不忍心看只在外面一个人哭，而吴建中此时还得强忍着，死命地按住孩子，配合医生检查。做完检查，还得在眼睛上做B超，那冰冷的像糨糊一样的液体涂在孩子眼睛上，孩子的哭声变得歇斯底里，拼命想用手把那些东西擦掉，雯雯有力的小手再次被爸爸按住，做B超的圆球压在了孩子眼睛上，医生嘴里吐出的话使吴建中坠入了深渊：“左眼视网膜脱落3毫米，右眼视网膜全脱……”，他立即询问医生这代表啥意思，还能治疗吗？“问王医生吧”，不过从她的眼神中，吴建中已经知道了答案。看到B超检查结果，王文吉教授和实习医生说“早产儿视网膜病变，五期”，事后，吴建中从资料中得知五期就是最后一期了，是目前医疗技术没法治疗的了，也就是说孩子成了瞎子，她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不得不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可怜她才只有四个多月啊！王医生告诉吴建中夫妇，以后就找她的学生赵培泉教授继续看看。事后，吴建中才知道赵培泉教授90年代末在日本学成回国后率先开展了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防治工作，受到社会各界关注。那天，他们不知是如何回的家。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吴建中夫妇没有放弃对孩子的治疗，几乎每2周孩子就遭受一次这样痛苦的检查，全家陷于极度悲痛中。
　　只有几个月大的雯雯遭受的痛苦不仅仅在检查过程中，有时她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哭，不分白天黑夜，那是孩子由于视网膜逐步牵引脱落产生的疼痛，无异于用刀慢慢割开孩子眼睛最柔弱的部分，每当看到孩子这样哭，全家都是揪心的痛，雯雯妈妈更是整天以泪洗面。
　　出生眼睛好好的孩子为何会突然致盲呢？雯雯爸爸开始寻找答案，通过媒体报道，他大致了解了原因，通过深入探察，他发现这其实是一起彻头彻尾的医疗事故，是红房子医院的医生严重失职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2003年7月3日以后的日子，在悲痛中坚持找寻答案……
　　吴建中一家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致命的打击。但事情既然发生，人不能认命，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情。雯雯爸爸通过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清楚地知道了孩子眼睛为何会失明，他最急切的是希望让孩子的眼睛尽量恢复视力，哪怕是0.001也好。
　　7月3日以后的日子里，吴建中基本上每2周就带孩子去医院一次，在中国最权威的赵培泉医生宣布无法治疗的情况下，吴建中通过朋友联系了新加坡大使馆，那位好心的大使馆工作人员和新加坡国立医院眼科中心某教授取得了联系，吴建中通过邮件将孩子检查的病历和眼睛B超翻拍的照片发了过去，之后，那位教授的秘书2次打电话和他取得联系，称这样的情况不保证能治疗成功，同时告知治疗费用在10万美金之上。上海的赵医生得知后表示新加坡的相关技术在全世界并不出众，花10万美金去新加坡治疗没有任何意义，他说全世界眼科技术最先进的国家是美国和日本，从成本和医疗技术性价比看，去日本是相对比较经济的做法。同时他还把在日本留学时的导师大岛健司教授（日本权威）所在的福岗某医院告诉了吴建中。
　　当吴建中设法联系日本医院的时候，上海五官科医院组织了一次眼科方面的国际研讨会，美国和日本的权威专家都来参加了会议。医院特意安排了国际专家给类似这样的孩子进行会诊，全国一共8名，包括新疆、山东等，雯雯是其中之一。国际权威专家给雯雯会诊后均表示哪怕手术也没多大意义，虽然世界上最权威的专家已经确认孩子是彻底失明了，雯雯父母还是盼望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医疗技术水平发展到能治疗雯雯的眼睛，“哪怕是只能看到一点，不能让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她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吴建中这样对自己说。
　　久病自成医，为了给雯雯治眼睛，吴建中翻阅了大量的文献和报道，咨询了国内外眼科专家，得知早产的新生儿容易出现呼吸窘迫的症状，将其送进暖箱给予吸氧治疗，按医疗规范规定，吸氧应控制用氧浓度和用氧时间，应根据需要间歇性吸氧，就是在出现状况的情况下给予吸氧，在没有状况的情况下就不吸氧，且同时监测血氧饱和度。
　　但是，吴建中在得到医院诊疗记录后发现医院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为图方便，给予连续吸氧，且一吸就是10多天。另外，医院也未进行任何检测，就这样一直吸着。过度吸氧的后果就是导致视网膜下血管异常快速增生，把视网膜硬生生地和眼球牵引导致脱落。这个过程无异于用刀慢慢地剥人的皮，孩子所遭受的罪是无法想象的，可惜她不会说，也许在医院只能以哭来度日。
　　对于吸氧可能出现的状况，医疗规范也有明确规定，即对于吸氧的婴儿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进行散瞳眼睛检查，最佳时间是出生4周到6周，而且这也是唯一可以及时发现和治疗病变的时间，在此时间段内可以发现眼睛因此而发生的变化，一旦发现这样的变化，就可以做激光冷凝手术，只是简单的手术，手术时间只需几十秒，将异常生长的血管点凝，不让其再快速生长，即可治愈，孩子视力将和正常孩子没区别。但是，医院在此期间并没有按照规范要求给予及时检查和治疗，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即该病所称的“时间窗”。孩子在医院住院52天，时间窗是出生28天到42天，所以是医院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按照规范要求，医院在孩子出院时应告知孩子家长，提醒家长可能的后果，注意带孩子及时去医院检查眼睛，并进行治疗。但是，医院并没有这么做，出院单上写着健康出院，并没有任何的告知提醒事项。
　　2004年新年伊始，开始漫长的诉讼……
　　眼看孩子的眼睛失去了治疗的希望，吴建中找到了两位资深律师，提供了掌握的事实和相关资料。律师通过媒体也已经掌握了一些这方面的信息，通过资料解读和查阅相关医疗规范规定，他们一致表示这是一起很明显的医疗事故，是对孩子健康权的一种恣意践踏，他们决定代理这起案件。
　　2004年初，吴建中向红房子医院所在的黄浦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查封了相关病历材料，并委托黄浦区医学会做医疗事故鉴定。几天后，法院转来黄浦区医学会做的医疗事故鉴定书。近日，记者在黄浦区医学会2004年5月19日出具的一份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上看到“吴懿雯在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诊治过程中，对用氧的指征及用氧过程中的监测都没有做到应有的记录和反映。在住院50余天中未对吴懿雯做眼底检查，出院时也未告知随访，对可能出现的后果缺乏认识。由于吴懿雯为极低体重儿、早产儿，本身存在可能并发“ROP”的高危因素，按照“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综合鉴定组专家意见定为二级甲等医疗事故，院方负有轻微责任。”
　　对于这样的鉴定结果，吴建中和两位代理律师感到异常愤慨，随即向上海市医学会申请再次鉴定，由于双方对鉴定组组成人员无法达成一致，到现在仍无法进行鉴定。代理律师多次向法院要求进行司法鉴定，法院说由于上海医学会还没有把委托的鉴定退回去，暂无法启动司法鉴定程序。所以整个诉讼就这样被搁置了，提起诉讼已经两年了，为诉讼费、鉴定费等又花费了5万元。两位代理律师均是60岁左右有丰富经验的律师，同时也是很有爱心的律师，对于孩子遭遇的同情才使他们低价接了这个官司。其中一位在今年做了个性命攸关的手术，手术前他特意将整个案件移交给他同样是律师的儿子，并告诉儿子如果手术有什么意外，就接手把官司打到底，这令吴建中万分感动。
　　吴建中说，不管遇到多大困难，哪怕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把官司打到底，讨回公道，也是对女儿有个交代，否则女儿大了后问到她为何会失明，作为父亲将如何面对！
　　2005、2006岁末年初，让爱心包围雯雯……
　　一次意外的网页浏览，记者得知了雯雯的遭遇，吴建中用一个触目惊心的网名在论坛上发了一些帖子，吸引了众多富有爱心的网友，吴建中在帖子中诉说着雯雯的不幸遭遇，并同时恳求附近有差不多年龄孩子的家长，伸出援手，能经常带孩子到家里来玩，让孩子也能结交一些小伙伴，让她的童年一样快乐。由于失明，教育问题让雯雯爸爸很是担心，而且也正由于失明，雯雯无法结交一些小伙伴，几乎整天在家，出门也只是有家里人领着，和外界尤其是同年龄的小朋友没有过交往。
　　目前，已有相当数量的网友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了这个事情的全部，表示关注和支持。有很多的朋友从各地打来电话、发来消息表示慰问，其中更有从英国、瑞典等国打来国际长途电话的；有人寄来孩子的有声书籍、有声玩具、衣服等；有人从上海很远的地方登门看望孩子、带自己孩子过来陪雯雯一起玩，带来礼物等等，甚至有身患绝症的年轻姑娘发来消息愿意捐献角膜。
　　很多网友建议吴建中为雯雯将来能更好地生活、接受治疗和教育开立一个帐户，方便网友捐款表示一些爱心，对于更多愿意为雯雯捐款的网友，吴建中回帖表示，发贴主要希望雯雯得到公正的鉴定和判决，为孩子将来奠定一定基础，让她快乐地成长接受良好教育。之后，又有网友跟贴，“理解楼主不是经济特别困难的，不过这也是我发自内心想通过某种方式表示一点帮助，我相信网友中也一定有这样想法的朋友，还是希望楼主抛开顾虑。”随后，吴建中在网上郑重宣布：“1、不给雯雯开立帐户。2、不请求或希望大家捐款。3、非常感谢好心网友的提议，包括很多网友朋友打来电话表示这样的意愿。您们的心意我和雯雯心领了，谢谢！”对于吴建中不介绍网友捐款的行为表示敬意，但是却让我们感到深深的不安，在雯雯之前，全国多个省市已接连发生类似的悲剧，资料显示，我国每年有2000万新生儿出生，其中早产低体重儿占到6％，出现视网膜病变的又占早产儿的20％，如果医院和医护人员稍加疏忽，这个人为过失性的医疗问题，将导致多少生活不能自理的盲儿生活在世界上，多少家长要心碎地看着孩子摸索着玩耍？如果现在还不建立起必要的早产儿吸氧规范的医学干预，真不敢想象像雯雯这样的悲剧还会发生多少？这样的医疗官司还会持续多久？
　　
　　眼前的雯雯能说会唱，乖巧懂事。吴建中说起了一些他和女儿的生活细节，“那天下班后带孩子去小区花园走走，我说在草地上走走，软软的，是绿色的，孩子说‘蛮软的，爸爸，什么是绿啊’，我一时语塞，眼睛湿润。就拔了一根小草，孩子拿在手里，放到鼻子前面死命的闻，孩子感觉到我哭了，说‘爸爸，我不问了，我知道什么是绿了’。还有一次，我带她去外面练走路，我有意让她自己走，我在后面看着，她走着走着就叫‘爸爸’，为锻炼她的胆量我站在原地没有答应她，她回过头来再次叫‘爸爸’，我还是没有答应，她大声哭叫着‘爸爸，爸爸’，脸上表现出来的无助让每一个人都会流泪。我赶紧答应并走过去抱起她，问到‘傻孩子，为什么哭啊，是不是怕爸爸不要你了’，‘是的’孩子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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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乐，我快乐，人人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