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住进康复医院已有数月,身体是每况愈下,我和老公每次都是穿过一个城市去看他,来去匆匆。
儿子也牵挂着他的太爷爷。
可是总在学业负担中匍匐着前进的儿子,真的是忙的不亦乐乎,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学生。白天是很少有空闲的,而晚上,我和老公又不敢带他去那种地方,总觉得晚上去,那地方太阴森了,说是康复医院,其实去那里的老人大凡是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去另外一个世界,我经常想,他们就是在这里踏上奈何桥的吧。每次去都能听到老人的叫声,哭声,听着有些凄惨。
心里不希望孩子晚上去,可白天又没有时间,想着若不带他去看太爷爷,还真要后悔的,内心挣扎了许久,儿子也吵闹了许久,于是,第一次,带着儿子,穿越了整个城市,去看老人家。
车上,儿子很兴奋,老公则沉默,每次去看爷爷,老公总是很沉默。我也理解他,作为长孙的他,从爷爷那里,得到了太多的宠爱,这样的感情,是谁都不会也无法忘怀的。
儿子不停地问,要到了吗,要到了,经过他熟悉的KFC,他还嚷着,要不要停车,带点给太爷爷。
我知道在孩子的眼里,太爷爷仅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在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和以往任何一次住院没有什么区别。
望了眼老公,我苦笑笑。
老公还是沉默,那好看的脸显得有些阴了。
转过头,看窗外,霓虹闪烁,虽已是初冬,天气却暖和地令人怀疑季节老人是否穿越了时空,忘记了规律。
我不理会儿子的絮絮,任老公把我们带往那个地方。
一个不显眼的门面,在流光异彩的闹市中,显得格外地不协调。
儿子是蹦蹦跳跳地上楼地,楼道的灯光有些暗,老公依旧沉默,只是偶尔提醒孩子走路当心,我跟在后面。
又有老人那凄凉地痛苦的叫声传来,胆小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天气一下阴冷下来了。
儿子已经在喊太公了,爷爷那满头华发,在病房里很是显眼,只是那包着黑布的枕头很刺眼。
我喊过爷爷在床边坐下,而孩子已经抓住了他太爷爷的手。
那双可以挥毫泼墨的手,如今依旧白皙。
只是那双曾经把算盘打地溜顺的手,如今有些蜷缩了。
爷爷也抓住重孙的手,不放,嘴里嘀咕着孩子的奶名,喊着我和我老公的小名。
那声音得用心辨别才能听出。
这时老公硬是挤出笑脸,帮爷爷按摩着,跟他拉着家常。
儿子出奇地安静,安静地出奇。
而爷爷嘴里不停地说着,侧耳细听,是在数着日子,一、二、三……反来复去地数着含糊不清地吐着这些象征着生命的日子……
儿子轻轻地用手帮太爷爷按摩着大腿,开始抽噎,眼泪滴下来,滴在太爷爷的手上,爷爷的手猛地抽搐了下,很清晰。
“怎么会这样,太爷爷怎么会这样?”儿子哽咽着
是的,太爷爷早已经不是暑假里和儿子说着故事的太爷爷了,仅仅几个月的工夫。
另一床的大爷比较乐观,虽然也是躺着,他的声音还很洪亮:重孙都这么大了,生命本来就是这样的,新陈代谢嘛。
爷爷用他的浑浊的眼看着我,说,丫丫,不要太辛苦。我点点头。
爷爷突然又说:我怕啊,丫丫。我怕啊。
这句话我听着那么清楚。
儿子冲了出去,哭声在走廊传了过来。
老公还是在帮爷爷按摩着,同时安抚着爷爷
我跟着儿子,安慰儿子。
“豪豪(儿子的名字),别哭。生命本就是这样,就象只开一季的鲜花。重要的是,懂得尊敬和孝顺,知道么?太爷爷的希望你知道吗?他希望你能快乐成长,你的名字就是太爷爷取的,你要记住这些。”
儿子懂事地点头,挂着眼泪,重又走近太爷爷,用他的小手,在太爷爷身上,敲着敲着 ……
病房的院墙外面,就是热闹繁华的马路,周末的锡城,车水马龙,向人们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墙内墙外,竟然是如此的不同,阴阳的区别,也只在一线之间了。
------------------------ 蓦然回首,人散了,才从惘然中迫出一股强烈的追忆,捕捉住几度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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