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晚也，与吾祖仅伴十载。至今日，每返故园，必至青壑，洒茗以奠吾祖清魂。每忆廿载前，祖怀余立断梧，飒然临风之慨，多起文怀之念。
　　断梧乃吾州最古之木也，曾苍然凌立壑畔，然其时株干已为时愚之人所伐，仅余断面，吾未得见之。
　　其断茬抱可十围，阔若席，略突于壑壁。青淦年轮结于其上，朽败生苔。然每载皆有新芽绽于败木，祖择茁者培之，三岁而成枝。
　　锄闲时，吾祖尝作丹士状，携汤罐茶炉，痴坐斯木。于新柳空山，芳菲醉后，汲河泉，燃微火，徐徐焙茗而饮。时余稚幼，祖凡命者，细则若远足汲泉，攀树捋枣；豪者如陷狐诱獾，捕鸽猎雉，莫一而足。以当时之贫，糜肉之餐，岁寡不能得其一。可于新起之年而食荤，奈吾祖之力也。斯时凡屡至者，斯木也！斯地也！
　　祖博雅绝州内，时人敬俯，然生未得其时。稚龄失怙，及长学冠府内，族中尤加光耀之望。然大比未始而沧桑已变，朝递统换，废科举，遂入新学堂。时县监为名士曲源泉，览祖文而赏之，命修州志，复有谐东床之意。
　　祖稚龄即指婚姻，长而悲命，数申休妻之愿，皆为族中所阻。斯时远江湖，乃致休书返家，实为度祖一生唯一搏运谴命之举也。此举出，族中皆以“陈氏”目祖，谓其之举背家遗族，罪莫可逭也。祖亦犟心抗之，三月未致尺素。
　　如此半载，于志成之日，族中长者腆颜见曲氏而道幽意。曲氏以局外拒，使祖自决来去。长者道孤母之意，陈氏族之望，如此进之者三。祖非心志坚堰者，意沮而归，及此与世孤悬，莫得复通者。
　　祖之后遇，虽可书者众，然已为半生之必然，再不赘述。其少年时修命驳运之机皆错失。又错之遗痛，一脉穿贯，遂成碌碌一生。
　　祖就其遇曾喃言于吾前，时吾幼，未可悟之。今日于朽败之木前执刃镂时时，曩昔祖之遗颜余味，漫溢川壑。
　　祖尝自谓若绝壑之梧，为时所伐，进身无阶，远志成灰。然其伤情恸命之心境，至今日方能昧之三四。
　　祖逝之年，残梧培枝已成标立之木，鸦雀鸣嘎其上，噪然有盛春之味。祖逝之日，降十载未见之豪雨，枯枝含蕾徐绽，须臾湿霄壤。祖逝之时，遗吾折扇一柄，书者乃其师曲源泉，其诗云：
　　洒然谓少年，化外莫多言。
　　并见风间树，双避云上寒。
　　光阴我自遇，世情谁堪怜。
　　文意未绝而扇幅已尽，吾把玩之际，每欲续之。然思及祖之平生，朗然有缺憾之悟，遂罢。
　　
　　注：文中所引“陈氏”乃民间广传剧作《铡美案》之陈世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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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秋凉羼氤氲
绿醪柔丝杜若芳
篁楠木几蔼蔼意
红泥炉火融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