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清爽舒适的早晨,空气中飘散着淡而薄的玫瑰香。离上班还有40分钟,她按例点了咖啡与吐司,坐在一排靠窗的高脚凳上。这是家小规模中西合璧的点心店,除了提供早餐,还制作各式精美的小点心,供附近的孩子或上班族路过享用。她喜欢来这里用餐,这个城市于她是陌生的,而这里是一个熟悉的角落。她习惯每天早晨隔着玻璃窗,看步行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以及垂直马路上“嘟嘟”而过的汽车。
春日的暖阳透过干净的落地窗柔和的撒在她身上,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阳光般热烈而蓬勃,在她的身后,对着紧贴右耳的手机旁若无人的聊天,“哦,宝贝,开心点。等我有了钱,就让你去环游全世界。嗯,你要顺利拿到学位,到时我们携手合作,开创美好未来。……嗨,坚强点……”。
他站在靠门一侧的玻璃屏风后面,滔滔不绝的展示着他颇煽情的演说本领。过于投入的专注和夸张的手势,使狭小的屏风空间传出“平平砰砰”的抗议声。她看见窗外一个背包少年,踏着一双酷酷的旱冰鞋一闪而过。她的嘴角扬起来,心里有很温暖的感动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像一滴泪水落在丝质手帕上,慢慢洇成一个显眼的小太阳。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噪音源回头张望。好像不需要回头,就能够看见他,他在身后,离他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她用调羹轻轻搅拌半冷却的咖啡,在一圈一圈慢慢散开的圆晕中,她想象他的样子,热情而稚气的大男孩,与这个新鲜的早晨一样的活泼迷人。她忍不住自嘲的笑,黑雪般晶莹的披肩长发,从耳朵上滑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然后,他端着用餐盘来到她的身边,非常自然,仿佛是彼此等待的朋友,一个月前她只身茫茫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在一家不大的医院做实习医生,只是为了赶赴今天与他的约会,一个生命中早已许诺的约定,不弃不离。而他的电话,是互相认知的暗号。
他用试探的口气向她问好,好像在熙攘的街头,他看见她的背影,忍不住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不确定的问,是你吗?
她抬头,娴熟的给她一个纯净的微笑,洁白的牙齿间有快乐的阳光闪烁跳跃。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小餐厅里,他向她道歉,她是接受道歉的唯一代表,这是他的选择。他说,很抱歉,刚才讲电话太大声了。她竟逮着机会,莫名其妙的直逼中心:你的宝贝很幸福。
“是我妹妹,她刚失恋,闹着要休学,我想给她温暖。”
“哦!爱情有时候只是过眼云烟。”她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可不是嘛,不过我还是相信,有恒久而甜蜜的爱情。”
他偏着头,含笑的眼眸中是山林深处无声流过的一泓清泉。她看着他的眼睛,深邃而坚定的样子。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仿佛一瞬间,整个春天的花儿都开了,听得见花开的声音,清脆的,悦耳的,快乐的。她把视线从窗外的人流中收回,漫不经心的点头:爱情的种类很多,就看怎样取舍。
“嗯,我会希望有一个稳定的女友,相互关心,相互照顾,那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呵呵,也许就是你哦!”
她柔软的双唇正好靠近杯沿,听到这里,她略显惊讶的扬了扬双眉,去看他的眼睛,判断开玩笑的成分有多少。也许真的只是在一个奇妙的时刻,面对一个合适的人,用明朗的调子吟唱心中闪亮的美好诗篇。
当你面对一个透明的BABY,你会微笑着原谅他一切的冒失和唐突,甚至还会纵容他,只因为你有欲望,想把他了解的更加彻底。
他眨眨眼睛,不要误会,我是说假设,假设后来我们结婚了。说到这里,他快乐的笑了起来,像孩子终于听到完美的故事结局:公主和王子从此快乐的生活在城堡中。她用谨慎的微笑宽容他的美好想象。
“那时,我会拼命赚钱,因为也许我们会有几个孩子,孩子成长和上学都需要钱,而你也需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微笑。无语。
“我觉得你会是一位美丽的好妻子,等我们老了,一起手牵着手漫步在夕阳的沙滩上,嗨,那时我们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浪漫,呵呵!”
他笑的如此灿烂,让她产生宿命的幻觉,好像这些都是顺理成章,早就注定了的事情。她也跟着傻笑起来,掩饰自己的错愕与慌乱。
他给两个杯子续上咖啡。她抬起手腕,还有半个小时。加牛奶,放糖,搅拌,放到嘴边。两个陌生人在同一时刻,做着同样的事情,不快不慢节奏刚刚好。好像各自是对方的影子。那么奇妙的事情!相视而笑,很快乐的样子。
他终于想起现实不读幻想的浪漫,就像光不懂得影的孤独。推翻沙制的城堡,收拾心情,重新开始。
原来他和她一样,刚搬到这里不久,在某个精致而优雅的工作室里做着古怪而另类的时尚设计。没有明确的指引方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大块大块浓重暗郁的色彩拼截心中无法言语的奇怪念头。早晨醒来,把它们撕碎在热闹而繁华的光明中。期待有一天,有足够多的钱带着心爱的宝贝环游全世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他们站起来,他为她开门。站在门口,四月的风温润的吹在身上,裙角飞扬。彼此都有点不知所措,作为时间的奴隶,相聚时的欢愉不允许细细准备分手后的惆怅。也许有缘的人总会在时间的流水中,像两叶轻舟,在平缓中顺水而下,又不经意的聚首,那时彼此会心的笑,合坐一叶扁舟,把酒言欢,弃了多余的坐舟。一起看沿途的风景,细水长流。
他突然说,我不要你做我的医生。
她抬着头看他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
她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看路边的行人。然后抬头,抿了一下嘴唇。我也不想做你的医生。
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两个人同时释然的大笑起来,像两个心满意足的孩子,看见了共同的光明,非常愉快的笑着。
我得走了。她用手指了指右边。他向她道别,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非常从容的沿着笔直的街道一步一步往前走。然后他向左走,一步一步坚定的离她越来越远。她想他还会在原地看着我吗。她深吸了一口气,站定,回头。看见他结结实实的背影,一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帆布包,一手拎着一块写生板。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是个孤独的背影,一瞬间,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温柔的怜悯。她想,至少留下点什么吧,时间是个不可信任的东西。她徒劳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转身摇了摇头。有时候,我们不够积极,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交给冥冥中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于是错过了就永远的错过。他再次转身的时候,看见她的背影一如从前。他不会想到她曾那么执着的把目光留在他的背上,依依不舍。每一次转身都是背影。她站在转角,再次深情的凝视,心里酸酸的,仿佛生死别离,她要把这个背影牢牢的刻在心里,永不泯灭。
他必须穿过一条马路,路上的车辆如梭子般来回飞驰。站在马路中央,忍不住再次回头,在人群中搜索那个美好的背影。他怅然若失,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大梦初醒,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吱……”很刺耳的一个紧急刹车。他赶忙跳到一边。“嘭……” 重物落地,沉闷的声音。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世界在这一刻不甘心的死去。
时间都凝固了,地球也停止转动了。他躺在地上,吃力的睁开眼睛,他看见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雪白雪白的。他看见她的脸在天空中对着他温柔的笑。一片绿叶从路边的树上掉下来,乘着风,慢慢的飞呀,飞呀,那么轻,那么柔,像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落在他的胸口。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可以飞,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实现他环游全世界的梦想。他闭上眼睛,眼泪留下来,滑过他的眼角,躲进他浓密的黑发中。
三个月后,实习期满,她要离开这个城市,回到学校回到家乡,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的生活。她最后一次走进这家餐厅,坐在老地方。最后一次想象他突然出现在身边,告诉她他的思念是绵绵不绝的。她开始无声的哭泣,像个孩子般无助地用手捂住嘴巴。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呢?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想,原来遇见他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啊!和他的缘分只有那么一点点,在那个晴朗的早晨,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短暂的时光走过了假想的幸福的一生。难道这就是遇见的全部意义吗?可是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有些缘分注定没有结果,有些故事开始便意味着结束。她怎么会想到他已经去了天堂,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王子了呢?!
作者:冬眠宝宝
责任编辑:彧儿
------------------------ 忘了是怎么开始的,只是记得那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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