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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回复帖: outree的《本周我坐庄:古典文化·消亡·传承》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姜辛 收藏:0 回复:0 点击:134 回复时间: 2003.09.03 17:16:14

Re:本周我坐庄:古典文化·消亡·传承


  我想,如果我们真的觉得古典文化对我们不再重要,甚至可有可无,也许只有以下两个原因:无知与无觉。
  
  特别奇怪,我以前接受中国传统的东西总觉得隔膜。到现在我也不清楚这是一种自己有意的排斥,对遥远的、异域世界的向往,还是无意的、自然而然如此。
  比如,我喜欢外国的古典音乐,可对民乐没有什么感觉。喜欢素描和油画,可不懂国画和书法。自己起劲地读完了《西方美术史》,可并不去翻《东方美术史》。平心而论,我们阅读和了解的东西,无论是艺术还是哲学,大抵是西方的多于本国的。知道梵高和毕加索的,相信比知道八大山人、张择端的多。
  可是渐渐,我的心好象回来了。有些东西是无法说明的,那种沉潜在灵魂深处的需要,那种说不清来处的召唤和不由自己深思和选择自然作出的回应。
  很显然,用得多的不见得比用得少的好。弱势的文化也不见得比强势得不好。意识到了的东西不见得比意识不到的东西对我们更重要或对我们的影响更深远。
  
  前段时间读到关于犹太人的一个贴子,深受触动,这个善于经商的民族在异国他乡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却倾家荡产、变卖所有也要回到以色列,用肉身去承受随时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炸弹,用张开的五指去驱散不尽的战火和硝烟。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吧,世界各地各个角落的犹太人毫不迟疑、九死不悔地向自己的故土进发。我真想知道:以色列这个国家对他们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想,这里面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政治的、宗教的、国家的问题,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要归结到文化上。
  
  1996年我遇到了一个押货回新疆的和田商人,他是维吾尔族人。他告诉我,他的父母每年都要回一次麦加——请注意,他们可能几辈人就生养在新疆,然而,他们还是“回”麦加。每一次回去,都要花上几十万。路途迢迢,两个老人每年都奔赴他们的圣地——精神的故乡。而他们的几个儿子都在经商,他们每年辛苦赚来的一大部分钱就这样花在了万里之遥的路途上。我相信,这个和田商人和他的兄弟们未来也会有一天和他的父母一样,不惜巨资地踏上这条回乡之路。对于今天中国的许多人来说,这恐怕是匪夷所思的。
  我在新疆生活了十几年,在那里你随时可以感到一种隔阂的存在。相信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存在于某一个民族的人心里,而是相互的、普遍的。有一次我到新疆音乐台去,因为不熟悉路,在电台附近耽误了一会儿,那是乌鲁木齐的团结路,是一个维吾尔族人的聚集地。周围的建筑、语言、路边传来的音乐,还有迎面而来的异族的面孔,让我几乎疑心自己到了外国。一丝不安、恍然、恐惧和警惕悄然袭上心头,我突然想到了许多可怕的事,只想快点儿离开那里。而他们,散居在我们之中的少数民族同胞,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孤岛一样的感觉?苍凉而又无依无靠。
  
  我不知道回族人是怎样失掉了他们的母语的,似乎也并没有一本历史书上提到过。但我总相信,这并不是他们自愿的结果,而是严峻的生活境遇所逼迫。当这逼迫的结果是一个民族丧失了从文化和语言上的归乡之路,就可见这种境遇究竟有多么严峻了。当我从张承志的《心灵史》里了解了这种境遇,我就理解了他的忧愤,甚至偏激。高考那一年夏天,我在一个小县城的亲戚家玩。清晨,我被一阵悠长而憾人的呼唤声惊醒,不远处的清真寺里又开始了一个清洁精神的崭新的日子。我在寂静中听了很久,有一种感动象雪花一样静静地洒在心房。一度,我曾经想要皈依伊斯兰,就因为我景仰着某一个伊斯兰男子的纯洁和血性,认为那是可以以性命和心灵相托的圣物。
  
  我所受到的中国古典文化的最初熏染,来自一本八十年代的杂志《台港文学选刊》。从这本杂志里面,我读到了一种不同于身边语言和文化氛围的东西。我想,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一下,就是里面有一种性灵的流动,她是那样轻灵、飘逸,不唤人而人自随之。细数曾经影响过自己的文字,都来自于那样的氛围。
  高二那年的暑假,语文老师布置了二十篇日记。我认认真真写了二十篇读书笔记,作为对那个暑假我所读的徐志摩、胡适、郁达夫、周作人等人的几本散文集的消化。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就象是中国古典文化传承的一缕尾音,之后,那余响便嘎然而止了。虽然我没有说出来过,不过我真的认为,那以后的文字都沾着暴力的影子,是政客和沽名钓誉者的掌中玩物。
  
  相信所有有过阅读经验的人都会有这样一种感受,有些文字,滑过自己的眼底,但却不能入心。而有些文字,却能如水一样柔软地在心上停留,继而又在不知什么时候,你发现,原来它们已经在你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迹,而你竟然没有觉察,也从不曾料到。不侈谈任何的文学理论,也不提任何大师和经典之作的名字,我只是以此来划分,哪些是好的文字,哪些不是。当我梳理那条线时,我惊讶地发现,这条线,仍然同那古典文化的传承有着丝丝入扣的联系。尽管,我从来没有重视过和刻意了解过它!
  然而,我竟然要从米兰·昆德拉身上学习他如何继承欧洲小说的传统,从而才能把目光收回来移到自己国家的小说史上;也要从卡尔维诺的《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里折返回来关注与卡尔维诺的文学理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的古代刘勰的文学理论——象这样的尴尬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为此感到惭愧、并且不安。
  
  古典文化的断裂之痛仍然在我们身上发生,这一切不过是五十年前的事情,而我们今天多少已经麻木不仁了。不可否认,半身瘫痪的人仍然可以生存下去,并且凭借移植来的假肢也可以照样行走,甚至借助更先进的代步工具可以走得更快。可是,同样没有人能够否认,用自己的双腿站立在大地上,吸纳自然地气的精华的感觉有多么独一无二。
  丽江的青年,也许他们当中已经有一部分走出了大山,走进了城市,但我也怀疑,可能他们生命当中有一部分什么是永远也无法从故土带离的。
  
  古典文化,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来不觉得有将自己同她联系起来的必要。但也许,真的是她一直在浇灌滋养着我的灵魂。也许,我也真的需要它,就象需要空气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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