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中) |
我一直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是一个想象永远比行动更丰富的人,是一个沉默的外表后面掩藏着极端胆小而又自私可悲的小人,这一切是肯定的。这不仅仅体现在我在理想上,想拥有一切的欲望非常强烈,却从不善于用行动用斗争去争取,而更多的体现在自我意识上的想象与等待,让它存在于一种态势良好的空无境界中,也使我经常远离现实的世界,身心游离在一种鲜花与荣誉充盈在象牙塔里的可悲。我也发觉我脑子的细胞反映比我手脚的神经反映要敏捷许多,要不然为什么晚上在脑子里演绎千百遍,已经很激情和缜密的计划,到了天亮的时候该付出行动时就烟消云散了呢?像那梦里老是感觉存在也吃在嘴里的美食,嘴嚼的味道让我的口水可以泛滥成一条枕巾上细细流淌的河流,可眼睛一睁开就什么都没了,任凭是多么的不愿意也捞不回来半份。
回到现实中的我除了哀叹着可惜,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实现与争取什么,就说和青梅在一起的时光吧,我从来没有一刻放弃占有她的想法,她是属于我的,我也已经无数次把她当成我的媳妇我的女人。可直从那次“玩家家”的游戏后,我以流血的代价失败给狗熊狗蛋以后,在人多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青梅一次,我只是偷偷的在背后观察着她,只要她有转身的迹象,我的眼神比在碗里拉屎的苍蝇跑得还快,留给她看见的是我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知道她有时候很伤心。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待这件事情难得地这样的坚决,包括和狗熊兄弟俩很长时间不说上一句话,不管伙伴们怎么样的创造机会让我们三在一起,我就是和他们做上了“亲家”(小时候两孩子长期不说话的关系被称作为“亲家”)。其实我好多方面不是一个很坚决的人,有时候看见电影上的英雄那么坚强不怕死,我就直哆嗦,私下里想换了是我,不用动刑,我已经叛变一百次了。但这次这样的表现强硬,我想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吧!我拉不下脸来让他们嘲笑我,嘲笑我喜欢上青梅了。我也无法面对他们都知道的我曾经惨败事实,也许他们早就忘记了,但我自己忘记不了。我需要一份无表情的脸面来掩饰我内心的脆弱与恐慌。我要的这脸面其实薄得就像娘伊用小麦粉擀好的炕饼,放在锅上已经被烫得干瘪褶皱不堪了,却还被我自我感觉良好的贴在厚厚的脸皮上面,掩饰得毛孔透不出一丝空气来。
我觉得我像极了一类动物,一类用厚厚的壳包裹着柔软身体的动物,比如乌龟,蜗牛和河蚌,这类动物总是攻击力弱,也不怎么合群,很少见它们成群结队的一起群居活动,大多的时间呆在坚硬的外壳里苟且偷生,偶尔感觉外面的世界安静了,没有真正和假想的敌人了,才把头伸出来自由的活动。像我现在就是这样,白天假装的不屑一顾,一旦晚上有着和青梅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内心上立即比谁都猴急,恢复我贪婪的个性和十足虚伪的假清高假柔情蜜意。
渐渐的长大我渐渐的喜欢上了夜晚,喜欢上了黑暗,我得承认我的心也是黑暗的,这被我以后在黑暗的夜晚所作的勾当证明了自己。13岁左右的我,好象越来越懂得腼腆与害羞,越来越喜欢把沉默当做最好的表白方式来掩饰内心上却是更加强烈更加沸腾的欲望。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房间里,我和喜欢的女人独自呆在一起,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黯淡的灯光下,我所看见的青梅依然保持着一身胖乎乎的粉都都的肉,如果偷偷的用手抓上一把,依然就有冰凉的温润和肉感,水淌淌的非常舒服。她长得越来越接近她的娘伊翠爷了: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和翠爷比较起来,感觉就像一个“耙印”磕下来的两个“印子耙”(每年过年前的腊月二十四,村里每家都会作好“印子耙”,掌心大小的米粉耙,蒸熟了以后,漂在水里放着,可以吃到来年的三月份左右。这“印子耙”就是把揉好了的米粉,扯成一砣砣,然后按平在雕刻有图案的木制圆形“耙印”里面,轻轻一磕,大小一样的“印子耙”就出来了),只不过青梅是缩小了一圈。青梅对我的到来没有显示多么的热情,只是很一般的瞟了我一眼,好象我的来去就像早上起床穿上衣服,晚上睡觉脱掉衣服一样的正常,这使我有被冷落的感觉,准备着的一腔热情化为了乌有。她用眼神示意着我别说话,自己继续在墙上看着什么。
家乡的老屋的墙壁是一半青砖一半土砖砌成,墙脚起来一米多高是青砖,或者承受大梁的墙壁也是青砖砌起来,而其余的都是用粘性足的黄泥土晒干的土砖作墙体,再用同样的泥土粉刷墙面。房屋的历史悠久,泥巴的墙面开始脱落,脱落的空洞像掉了牙齿的嘴巴关不住风,诉说着岁月的苍老。房间都是相连的,两间房会共用一堵墙壁的“山头”,如果你想偷看隔壁房间,在脱落的墙体砖缝里,找一处缝隙比较大的地方,抠掉几块泥巴疙瘩,就可以把隔壁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再把泥巴疙瘩还原,谁也不知道。
青梅看来没打算怎么理我,依旧偷看着隔壁的房间。隔壁不就是我老父和她娘伊吗?不就是几乎天天晚上都在厨房里烤火说话的吗?这有什么值得那么用心看的呢?我家的那只最高大威武的公鸡,不也是经常跑到她家的鸡笼里过夜,害得我经常要打着手电筒把它捉回来。她家养的那只肥硕花白的老母鸡,老是引诱我家的鸡公用尖尖的嘴咬住母鸡颈上的毛,爬在它背上唱着歌儿“打圃”(交配的说法)。不过一般被我看见了就难以成功,我会恶意地扔上一小石头,惊飞得它们鸡飞狗跳的。可那总比现在青梅所看的好看吧。
我也赶紧凑过去,用脸贴上她的脸,挤开她的头,双手扒在墙壁上,眼光穿越土砖的缝隙,像是黑夜里打着手电筒走路,生怕踩上一条蛇而必须全神贯注的看着地面的路一样的,不放过一处地方。青梅估计不高兴了,在我耳边嘀咕着,说我猴急成什么样,又不是不让我看,还磕痛了她的脸。
我还暂时没心情理她,我在偷窥着隔壁的两个人,就我离开那么一会儿时间,什么时候翠爷和老父坐在同一条长凳子上了,而且挨得还比较紧。翠爷的头像秋天菜园里长熟的冬瓜吊在瓜藤瓜叶之间,轻轻的搁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父亲后背。老父这时候看起来显得特别矮小,盘起腿,佝偻着腰,手在翠爷的后背间保持一定的空间颤抖徘徊,感觉烫手一样的不知道搁在哪儿合适。看着坐立不安的老父,我想起了我把从河沟臭水里钓起的大龙虾放到滚烫的锅上,龙虾就是这样卷缩在锅面上,除了把长长的虾钳伸出来到处抓着。
翠爷看出了父亲的坐立不安,抬起头来,眼里含满着温柔嗔上他一声:
“看你这样,干起活来虎威虎猛的,这时候就这熊样了?怕我吃了你?”
“恩,嘿嘿。”父亲用烟杆挠挠脑壳,傻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是怕孩子撞见了吧。”
“恩,嘿嘿。”
“他们两个崽玩在一起,你不喊羊羊回去,他是一下子不会过来的。”
“恩。”父亲朝我们这方向看了看,问翠爷:
“隔壁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呢?”
翠爷也回头看了看,没怎么在意。
“没事的,小孩子就这样,或者在研究什么东西呢。”
翠爷又接着吩咐。
“三哥,门没关上。我们说会话吧。”
父亲起身路过我的视线去关门,我自然地把眼睛挪开了一下,我怕被发现,其实根本就看不到。父亲重新坐了下来,还是刚才那位置,不过腰伸直了,人也恢复了高大,身子不再摇晃不定的颤抖。翠爷靠过来的时候,他的左手像个铁圈,紧紧的扎在翠爷的腰上了。
翠爷的声音像中秋节里可以吃上的糍粑一样,软软的甜甜的,甜得糍粑粘上的白糖含在嘴里直往下掉。她继续和老父嘀咕着。
“三哥,你以后就别往我家送树篼了,好吗?你看这墙角的树篼都快堆成山了,旧的还没烧完,新的就压上去了。这一时半会的,烧到几时也烧不完。”
“恩。”我算明白了一点,翠爷家没见一人上山挖树篼,却总是现成的烧不完,我家也有,但一般就是够用。
“三哥,再说了,挖树篼也蛮费力的。你上山整理自家的菜地已经够辛苦了,还附带把我家的也疏弄了,这再去费力挖树篼,多累呀!你看你的头发,又白了好多呢。”翠爷说完用手亲昵地戳了戳父亲的脑勺。
“恩。”
“三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一群崽,都还在读书,指望不上帮忙。太发(翠爷的男人)还是那个样子,躺在床上拉屎拉尿,隔上两天就得大清洗。他自个也痛苦,背上都有指头大的窟窿,痛起来钻心,喊起来凄惨,可没有办法呀!他都一次次说:早点死算了,何必活在这世上折磨自己连累别人呢。可真能死吗?一个女人家没有男人,那就是寡妇了,哪怕躺在床上也是个男人。再说他其实也怕死,上次周医生给他打上一针,他自己觉得不那么痛了,高兴着对我说:翠,要是真的能治好这病就好了,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可都这个样子了,能治好吗?家里能有节余的钱,都被花在这针药上了。”
翠爷说着说着,头更深的埋在父亲的肩膀上,身体微微的颤动。我想她是在哭了。
“恩。”父亲还是这样简单的应承着。
场面出现了暂时的沉默,直到翠爷再次抬起头来,望这父亲火光照耀下苍老的脸。
“三哥,你也老了,这些年明显地老了,前天帮我挑担柴下山,你的脚一直在抖动。三哥,这些年来是你一直在帮着我,翠我心里明白,你是个好人。可你也老了呀!也不容易的,虽说老大老二都嫁出去了,可还有两个崽要成人,特别这羊羊,我看着就聪明,将来是大学生的料,使唤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招呼好你自己的身体,能行么?”
“恩。”
父亲用手掏了摇烟袋,最终还是放下了。说到我,父亲的话题稍微多了些。
“翠,这羊羊是聪明,爱看书,我家几辈就出这么一个人,我就指望他有出息。这崽特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人吧!吃了谁的奶,就和谁有感情,错不了。翠,那时候你对我家的帮助没话说,自家孩子的奶水都不够吃,你腾出来喂上我家那崽,我都记得呢。你三嫂大出血,没奶水喂不上孩子,没办法。”
“别这样说,三哥。任何女人只要还有能力,也不可能看着孩子饿死吧。三嫂也真的可怜,这孩子一生一闹,就整个人垮下去了,看着越来越没人样了。对了三哥,三嫂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是不是上医院看看?”
翠爷一番话说得父亲低下了头,低得很深。
“我也跟你三嫂说过,她死活不肯去看病。其实也只能是说说,家的情况她最清楚,从何谈起有钱看病呢。”
“三哥,我们的命真苦,也真可怜。光是这家的操心劳累就够我们受的了,还得煎熬着长夜里没人暖身子,没人抚爱的滋味。你一个大男人,虎精虎猛的力气没处可使,多难受。我一个女人虽然好过一点,可一到晚上睡不着......”
翠爷话没说完,水灵灵的眼睛直望着父亲,望着父亲低着的头,像晒焉了的丝瓜一样,就靠脖子上那一截枯枝吊在瓜藤上。炉灶的火越烧越旺,蓝黄色的火苗轻轻的唱起歌来,偶尔一个疤节烧炸了,还会像放鞭炮一样“砰”的一声。翠爷的脸被烤得红彤彤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她掰过父亲的头,让他直接看着她,把父亲颤抖的手放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放在尖挺的奶子上。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也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除了屁股有点紧缩以外,再就是心里有点酸酸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心里会冒酸酸的味道,就象把一小块“臭石”丢进水里,就能冒泡泡。
“三哥,你说你喜欢我吗?”翠爷直接问上父亲了。
“恩。”父亲回答。
“别光恩恩,恩回答不了问题,到底喜欢不喜欢?”翠爷不依不饶。
“翠,你明明知道的我......我喜欢你!”父亲终于说出口。
“三哥,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我,你也喜欢摸我奶子,摸我身子,也想我和你睡觉。可三哥,你一个男人,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就说出来,为什么总是畏畏缩缩的呢?难不成非得我一个女人家说出来不成?你明知道我会同意的,我也在等着你,可你......”
翠爷停顿了一会,父亲左手挽过她,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右手蛇一样的在翠爷的胸前游动着。翠爷的声音开始有点颤颤的,如同冬天我嘴里含着一砣冰块,冷得舌头直哆嗦。
“三哥,这女人的身子对女人来说,是......是蛮看重,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女人愿意给他。有个男人疼她,喜欢她,帮助她最困难的时候把孩子养大,身子还算什么呢?孩子饿得快死的时候,女人的身子还能当饭吃吗?......轻点......猴急,也不怕人家痛。”
这时候我看着的两人,使我想起了母亲揉面的情形。父亲的手就在揉着面,把翠爷的身子都快揉熟了,软绵绵的,粘到哪儿是哪儿。翠爷似乎还有话说,可没力气说出来,偶尔伸伸脖子“咕哝”着。水塘里那只最白最大的鹅,长长的脖子卡上一只田螺的时候,也是这样伸伸脖子“咕哝咕哝”着。
正当他们沉迷在揉面,我沉醉在偷窥的快乐中,一声凄惨的叫唤响彻宁静的夜空,非常锐利非常清晰,如锋利的刀子割破皮肤,血来不及流出来,但已经感觉疼痛了。是发爷的叫唤,痛彻心扉的喊叫,他的疼痛又开始了。父亲和翠爷被这喊声从中间一下子斩开,父亲站起身来,跨步开门,喊上我回家睡觉。我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偷窥也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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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冰季节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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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2 03: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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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余华式(或者寒鸦式)的叙述方式,敞开心灵的跃动,读着,似乎“我”就是自己了。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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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一叶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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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2 07: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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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画年幼的“我”,其心理活动非常成功,而且,前面铺垫的也很好,正因为有“父亲”的影响,“我”显得早早萌动着一些青春期的问题。
写得如此好,是否得益于读红楼,写红楼笔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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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心会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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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2 1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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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像是你在写心得的一种反应啊
青春期的骚动就这样在偷窥的感觉中萌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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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诗黛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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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2 16: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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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周全、描写细腻,
心理活动刻画的逼真。
场景、氛围渲染、映衬的好。
寒鸦进步明显,语言功底加强了,创作是条艰辛的路,相信你能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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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弥漫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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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08 13: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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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过程还有细节真实而 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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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未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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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10 15: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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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你的比喻,其实我是个很懒的人,看到一大堆的文字就头痛。可读你的文字,总觉好像写少了。才开始读,你就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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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子的天空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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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17 12: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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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看你的文章,一边听着音乐织着毛衣,每每一到精彩处,毛衣准会出错,也不知道音乐里唱的什么东西,完全被你的故事吸引,跟着你们一路小跑,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就到达终点了,而心里总是希望不要这样快结束了.关键是读着它们很舒心,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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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人 |
Re:丰乳肥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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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4 21: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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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吸引读者的故事就是成功了,翠爷与情人的调情也夹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他们的对白语调与窥视者的心态抒写的最逼真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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