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九月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都会去操场跑步。这是暑假的时候就制定的计划,我希望自己过有规律的生活,那样就只剩下很少的时间安静下来。安静的时候我会想很多事情,一直想到头痛想到心情变坏。或者脑子一片空白地发呆。
曾经有人说我有轻度的自闭,因为我不喜欢讲话不喜欢倾诉,他还常常看见我突然就开始发呆,不分场合的,不论在马路上还是在人群中。
出门的时候天快要亮了,呈现出阴郁的蓝色,南方秋天的早晨一般是不会出太阳的。我就在灰蓝色的天空下跑完计划的800米,然后在看台彩色的塑料凳子上坐下看远方。
其实即使站在看台的最高处也看不到远方。教学楼在操场隔栏外面安静地站着等待天亮,它隔断了我看远方的视线。可是我就喜欢这样抬起头睁大眼睛直视前方。可能这就是发呆。
我坐着的时候跑道上会出现一个橙色的身影。他叫莫平,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他总是在跑了三圈之后站在我对面的隔栏边上做早操。
我觉得他做操的样子很傻。这年头已经没有大学生像中学时一样做早操了,就像我们不再穿统一的做得很难看的校服,不再每个周一和全校学生一起举行升旗仪式。
我忘记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多长时间。一天,他跑完三圈之后没有做操而是径直走到看台这边来。我预感到他是要来对我说些什么的。他只是问了我的名字。
名字?叶琪。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转身走了。
皓说,你是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女子。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问莫平怎么了的时候就像只竖起了满身尖刺的刺猬,语气里充满着拒绝。所以莫平才会笑,他似乎什么都看得清楚的样子。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一眼就看清我内心的人出现。我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是自私,因为我只是为自己着想,我希望别人可以看懂我然后爱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付出什么。第一次爱上一个男孩时我只是一昧地想念,并不懂得怎样爱人。
中秋节到来的凌晨我给皓发短信过去说分手。其实我是很想在电话里说出这些话的,可是我哭了两个小时哭到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不爱皓,一点也不爱。我们通过网络相识,思想上有很多相通之处。我原以为他可以帮我学会怎样去爱别人。
放暑假的时候我在网上看见他一个朋友的日记,说自己和女朋友分手了要离开什么的,我就打电话告诉皓。皓用镇定平淡的语气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怎么没有听你提过呢?他说,我想这个与你无关吧。
是的,与我无关。我觉得是自己太讨厌了要那么多管闲事,但是我真的憎恨这样的话。中秋节的前一天他又在电话里说类似的话。挂了电话我就开始哭,我想我们已经完了。我忘记为什么他会说那句话,总之是因为它我才对他说分手的。
那天早晨我走到那男孩跟前问他:你的名字是什么?他告诉我他叫莫平。我说莫平,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么?他愣了几秒钟然后笑着点头。
我看着这个英俊男孩脸上的笑,忽然怀疑他是否会讲话,因为他总是闭着嘴巴笑,像个腼腆的孩子。可是那天他看得出我内心的不安。
我请莫平在酒吧喝酒。我喝酒的时候话很多,似乎要把平时不说的统统倒出来一样。
我问他:你原来知道我会喝酒吗?
我知道。他笑着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能喝。
我一直在一瓶一瓶地喝酒,我清楚的知道这是为了和皓的分手,我很难过,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放下手里的啤酒瓶问他。
感觉吧。我看过一些你写的文章,从里面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你知道吗,你太固执了,很多事情原本可以不像现在这样的。
也许是他喝醉了,我发现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而且一次讲这么多话出来。之前一直都是我在不停地说话,他则用手撑着脑袋像小学生一样地听着。
我指给他看我左手上的伤疤。我说你知道么这是很难改变的,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发泄自己的悲伤。
然后他就抓着我的手说:叶琪,我不要你再这样难过这样无助,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做得到。
这样的话多么讽刺。皓曾经也这样对我说过,可是结果怎么样呢?
我已经试图努力了。我关心和他有关的一切,他的朋友、他去的地方、他喜欢什么。暑假的时候我甚至开始害怕起来,因为我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依赖。我还给好朋友说我真的很不习惯把自己和谁系在一起,可是到了学校之后还是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坚持。
一个同学给我说,你这样极端,以后是不会有人肯要的。他们总是这样劝我,你这样不好,应该改掉。曾经还有个男孩子说你知道么女人不该在人前表现得比男人优秀。
我问莫平,如果是你,你会给我这样的人一辈子的承诺么?
他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谁都不知道以后究竟会怎样,你就这么在乎以后这么在乎承诺吗?
对呀,是不应该这么在乎。Lennon曾经说过:Life is what's happening while we're busy making other plans。很多事情在我们计划以后的时候就发生了,所以最该在乎的是现在对吗?
我玩着手里的酒瓶,对他也对自己说。
我也对妈妈说过Lennon的这句话,她听了直说好。我总是认为父辈们太过现实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感觉,可是有的时候他们说的也是对的,只是我们难以接受而已。
没有爱情他们也照样会生活得很好。所以,不会有人等待你很久。
你是个诚实的人,莫平。我冷笑着。他也笑。
是的,而且我很现实。
现在我和莫平在一起,已经三年。我一直没有问他是否爱我,没有爱情我也一样生活得很好。我想我早已学会了妥协,从我和皓分手的那天开始。我像只蜗牛躲进自己的壳里,收藏起所有的欲望,小心的在人生路上行走。
今天上网的时候看见自己很久以前的文字里提到了永远。我在还爱着我的初恋时写道: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莫平说这样的词只适合承诺,而承诺向来是不可靠的。有人中途就放弃了,还有人为了承诺空守一辈子。
他给我出了一道题:如果存在一个你很爱的人,你是愿意做他爱却不能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还是愿意做他不爱却在一起的那个?
我说当然是前者。我希望自己可以植根于谁的心里,变成难解的结,即使让我孤独一生。反正我们是拥有相爱的过去的,有回忆就够了。我一直把它当作报复自己的方式,因为我再也没有勇气去爱别人,我要别人永远记得我。
那时候有一首歌名字叫“褪色”,歌词是这样的:你不会是我的永远对吗,只不过偶然相遇之后再路过。明天会铺上更新鲜的颜色,褪色的画面让它留在昨天吧。我不是你的永远对吗,我们只不过是彼此一个过客。明天会铺上更新鲜的颜色,褪色的相片让它留给回忆吧。
我觉得我和皓、和莫平的过去还不够构成一个故事,因为故事总是有结局的,而现在我们仍然在经历一个过程,爱情的过程人生的过程。结局是未知的。唯一知道的是最后我们都将死去。
莫平常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等他的时候我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光着脚走来走去。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安静下来,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那年夏天和秋天的快乐悲伤的感觉、那些画面都开始渐渐地模糊起来。在这个皓月当空的中秋夜晚,我趁自己还能记起那时发生的事情,在电脑上把它们打了出来。
我不知道记忆会不会褪色。
------------------------ 每一個人都會有嚮往的地方,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要去的天堂。
我們在坎坷的旅途中艱難行走,仰起頭看著遠方天堂所在的地方。
看那裏溫柔綻放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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