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承轻重 |
演出大厅的灯光幽暗,飘着一曲蓝色调的曲子。
男男女女不足二十个人,三三两两围坐在那里说笑着。他找了一张空着的圆桌,在那种能将身体舒适地放进去的藤椅上坐定,扬手叫了一杯巴西咖啡。
白色的棉布浴袍很干爽,后背还在微微出汗,但感觉到感冒后健康在复原,长期锻炼的健硕身体,又使他恢复了自信。前几日感冒的混沌状态一扫而光,心情非常轻松。他欠了欠身子,以便使粘在后背的浴袍分开,缎光银色的铝镁合金壳V3i手机不小心滑落到地毯上。他捡起来看了看,显示出一长串未接来电,晚饭时间段里,他知道没有一个是需要立即回复的。关掉手机,他决定今晚让自己失踪,叫他们喝去吧。
一切都在天边,他这样飘了很多年了,却总是沉陷于其实并不繁琐的工作中,缜密地将他的岗位和职责与某种伟大连接在一起。他承受不了缺乏沉重的日子,因此尽力避免着被轻视,唯美且又苛刻地要求自己的工作尽善尽美,因此总是很累。今晚,他要独自挥霍掉这个周末的夜晚,放纵自我,排解一些久抑的阴郁。
朋友走后的一周,胃肠感冒使他连续发烧。此前连续十多天的奔波采访、查阅资料、谋篇成稿,十分疲倦。咖啡和茶连同那个要完成的题目,使他和朋友的神经都处于极度亢奋中,睡眠也就很少。加之频繁更换住处,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不适应这种动荡,病倒似乎是早晚的事,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48小时昏昏噩噩的梦魇,他梦见自己被架在四堆点燃的木柴上烘烤,浑身骨头节酸疼,嗓子干得冒烟,竟连起来倒一杯开水的气力都没有。陆续有人来看他,问他,他始终也没有睁开眼睛,云山雾罩的大脑没有了清晰的思路,说的话都是含混的。38度9,这是他不能支配自己躯体的温度。男孩子的关护总是粗放和手忙脚乱的,他也不允许自己在同性面前表现出一点儿的不坚强。生就的脾性。
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他有几次甚至差点拨打电话去寻求一些安慰,尽管他知道这很容易。但是,在有时间冷静分析后,他觉得生命之于生命的理性联系,源于互相欣赏相对的一面,适度、适当最好。长久停留于轻和重的任何一端,都会破坏原有的平衡。在寂寥和纷繁之间,人的心理是游走的,把握不好这样的度,就免不了产生抱怨。
音乐声中一缕白色的烟雾笼罩了并不宽敞的舞台,快节奏的爵士鼓震耳欲聋,旋转的灯光,使整个大厅动了起来。光头主持人出场,插科打诨一顿调侃。十几个节目也都是几家洗浴中心串场的熟套子歌舞,以服装的艳丽和语言的粗俗烘托,像车站卖的那些通俗读物,迎合大众需要,花里胡哨,热闹有余却谈不上艺术功力。
这让他想起昨晚那个人酒后打来的电话,平素里十分精致的人,竟是如此让他吃惊。他以为写文字的人应该能够自我塑造的,至少可以象写出来的文字那样,轻重自知的。在那些喋喋不休的诳语里,他感觉到脑神经被羞辱唤醒了,便找了个借口扣掉电话。他忍受不了那些简单的比较和比较后面暗含的潜台词,他珍惜被懂得的重,始终不能允许自己随意掮起被戏谑的轻。诚然,女人需要众多男人的欣赏,但他未必一定要加入到某个行列。他信守尊重的相互性,这便是互相的懂得。所以,即便他面对的是地区名流,那也是出了名的景点,早已被踏访的没了原有的真纯。他不愿在情感上掺杂任何功利色彩,处理此类事情,他是低能的,因此一向清冷。
最让他醉心的还是那个男性老者的两支小提琴曲子,六十多岁的年龄,规范和熟练的操琴,《梁祝》的飘逸,舒伯特小夜曲的悠远,拉在弦上,漾在心头。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毕恭毕敬和老者交流着,只是如此纯粹的艺术,在这娱乐性场合略显得苍白,有些曲高和寡的感觉。
沉醉在这美妙的曲子里,他依稀看见那弯新月,清冷孤傲地看着人间的喧嚣,在灯火阑珊处静静地丰盈和绽放。即便挂在天边,那才是他欣赏和为之心动的最近的美好的寄托。
节目的高潮,是两男两女伴舞演员簇拥着一名描画着猫眼的妖冶女歌手,唱起《不如跳舞》的快歌,粉红的披风内除了黑色的三点式比基尼什么也没有穿,细长的高跟鞋擎不起快节奏的舞动,所以,音乐声中只是歌手几乎全裸的身体在原地蛇形扭动。至于这歌曲,或许就是为了震撼和领舞,听不出歌词个数。不断变换的灯光将那具近乎完美的胴体送到台下,和那些热烈的看客握手和邀舞互动,动作大胆泼辣。
当那只已经被无数人握过的纤手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点燃了今晚第一支烟,微微颔首,算是清浅地回应了歌手的邀舞。他不是那种轻易被感染的人,热闹的地方总要有一些冷静的看客,他便是。歌手的放浪的装束让他感到压抑,体内几乎没有一个细胞产生共鸣。
他想到了那位值得敬重的人,她悬挂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把心思拴在一份创造性的职业上,坚持着差强人意的生存际遇,为孩子维系着一份完整的父爱、母爱。辛酸的泪悄悄流在人后,青灯孤影下大度地善待生命中的人,直至忘掉了自己。他钦佩这样的生命,如此沉静,亦如此精彩、鲜活。
午夜的钟声敲响,喝掉最后一滴冰凉的咖啡,一丝的苦涩从舌尖直滑到心里。迈着霸气的步子,他走在散场的人群前面,那顿免费的自助餐对他一点的吸引力也没有。穿衣走出去,他看到那个妖冶的歌手独自畏缩在大厅的一隅,在冬夜的凉风里,她也从纷繁走进了寂寥。
他走到她面前,向她主动伸过手去,她慌忙站起来,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摄懦地放进他的手中,微笑便代替了所有的语言,在他随着旋转门即将走去的时候,他看见她的目光还没有从自己身上收回……
城市在夜幕的笼罩中进入梦乡,开车驶进流淌的灯光中,无级变速的车被他踩下最大的油门,暗暗告诫自己,只此一次,便是他远离那些沉重的含混,纷繁的暧昧,不再坦露自己心迹,逐渐变成枝头那只轻灵的雪鸮,独对清冷,遥望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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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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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乡人 |
Re:轻与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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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6: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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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写完,忙乱难免有错,希望林友指正。一并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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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一叶 |
Re:轻与重 |
回复时间: |
2006.11.03 17: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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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旋转的灯光里沉思,在低俗的歌舞中冷静,在纷繁浮躁的尘世中清醒,在冷与热的世情里表达着尊重。
作者在文章的结尾处,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坚定孤傲的背影,驶向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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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默默 |
Re:轻与重 |
回复时间: |
2006.11.03 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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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耐看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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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上的猫 |
Re:轻与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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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20: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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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孤傲坚定和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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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 |
Re:轻与重 |
回复时间: |
2006.11.03 2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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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轻与重,在胡杨的笔下形成鲜明的对比,芸芸众生中,人们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最后生命之于他们的回馈也自然有别,欣赏积极的人生,欣赏胡杨的坚定与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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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灵 |
Re:轻与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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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2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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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 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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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字云笺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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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5 2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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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轻"熟"重呵呵~~~~心中自有一杆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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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雁字云笺 |
Re:担承轻重 |
回复时间: |
2006.11.05 2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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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轻"熟"重,自然心里有杆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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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雁字云笺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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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6 1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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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轻"熟"重,看来你心中自有一杆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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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亭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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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6 19: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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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担承的轻重与女人不同。
独对清冷,遥望天际……。 男人的傲骨。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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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小路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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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0 17: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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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那位值得敬重的人,她悬挂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把心思拴在一份创造性的职业上,坚持着差强人意的生存际遇,为孩子维系着一份完整的父爱、母爱。辛酸的泪悄悄流在人后,青灯孤影下大度地善待生命中的人,直至忘掉了自己。
有这样一个人,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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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弥漫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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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0 21: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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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这篇字的感觉有些 凝重
对了胡杨 你喜欢巴西咖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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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松树 |
Re:担承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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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2 1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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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人生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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