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从出生开始便住在井底,那时候它还被称之为蝌蚪,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井底的,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记得,反正兄弟姐妹都不在。从蝌蚪长大成青蛙后,它有试着往外跳,但它发现井很深,井壁很滑,它总是跳两步便扑通一下滑到水里,渐渐的,它就不再往外跳了。
井底除了青蛙以外什么都没有,但它并不觉得孤独。井里的水很甘甜,它总爱在水里嬉戏累了之后喝上两口水,便觉得一直从嘴里甜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因为潮湿的关系,井里总聚集着大量的蚊虫,青蛙每每饱餐一顿后便坐在井底的石头上抬头看天。青蛙看到的天只有井口那么大,但那片天很蓝。白天太阳从天上经过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儿,阳光会在那时候洒向井里,青蛙会懒洋洋的打个滚。夜晚来临的时候,那片天聚满了星星,星辉洒下来,不像阳光般温暖,但却温柔,青蛙会兴趣盎然的唱首歌,然后枕着星光入眠。青蛙觉得,这井就是全世界,太阳和星星都是为了它存在的,它怡然自得的在井底住了很多年,简单而快乐。
直到那只鸟出现在它的视线里。
在那以前青蛙从没见过鸟,它有很漂亮的羽毛,色彩鲜艳,青蛙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丰富的颜色。于是它问:“你是谁,从哪儿飞来的?”
鸟看了它一眼,说道:“我是鸟,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的。我可以喝口水吗?”
“当然可以。”青蛙说道。然后鸟飞进井里,站在井底的石头上。青蛙离鸟那么近,它的光彩让青蛙有点目眩。青蛙傻傻的问:“这天只有井口这么大,用得着飞那么远吗?”
鸟有些失笑的看着它,但那笑容很温柔。“当然不是啦。”它说,“在这井口之外,还有好大好大的一片天,大得没有边际。”
青蛙惊得瞪大了眼睛,它急切的问:“那井的外面有什么呢?”
“井的外面有山,有河,有湖,有海,有大树,有小草,有鲜花,还有各种飞禽走兽。”
青蛙完全惊呆了,它从不知道在井的外面居然还有那么精彩的世界,它有些懊恼的低下了头,它还以为太阳和星星是只为了它而存在着的呢,但当太阳和星星照射着它的时候,同时也照射着山河湖海,花草树木。原来它竟是这么的渺小。
鸟看到青蛙突然变得垂头丧气,它心里有些不快,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青蛙抬起头来说道:“我真羡慕你,可以飞到外面去,可以见识好多新奇的事物。而我,从出生开始便呆在井里,看见的只不过是井口那么大一片天。”
鸟很怜悯这只青蛙,但它也不知道可以为它做些什么,总不可能把自己的翅膀借给它吧?鸟喝饱水后向青蛙告别:“我会回来看你的。”
青蛙恋恋不舍的看着鸟飞走了,从那一天起,它再也体会不到井口那片天带给它的快乐了,它总是想着那只鸟,想着井外面的世界,它第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是一只青蛙,而且还是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它开始尝试着跳出井外,但还是跳两步便扑通一声滑到水里,徒劳无功。
青蛙变得忧虑,它觉得自己似乎生了病,吃不好睡不好。
很多天过去了,某一天一根绳子突然从井口垂到井底,青蛙一抬头便看见那只鸟。“快。”它说,“抓住绳子爬上来。”
青蛙抓住绳子往上爬的时候开心的想着,原来鸟还一直惦记着自己。
当它跳出井口的那一刻,它呼吸到的不再是井里潮湿的空气,而是混着青草泥土鲜花味儿的气息。原来在井的外面,是那么大一片空旷的原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原来天空那么广袤无垠,原来太阳可以一整天一整天的挂在天上,原来山可以那么连绵不绝。它欣喜若狂的在花海里蹦蹦跳跳,“我终于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鸟在空中飞旋着俯瞰着青蛙,它很开心,它终于为青蛙做了点什么。
青蛙跳累后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一朵花,鸟在它身边落下。它说:“我们以后都在一起不分开好吗。”
鸟点点头。
青蛙觉得自己很幸福。
它们找到湖边的一棵树,青蛙住在树下的树洞里,鸟在树上筑巢。每天早上,青蛙会在鸟悦耳的歌声中醒来,然后鸟会尽可能的带青蛙去很远的地方,教它辨别每一种花草树木,每一种飞禽走兽。青蛙觉得很快乐,鸟很快的就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青蛙的了。然后它会在青蛙睡觉的时候飞到远方,把看到的事告诉青蛙。鸟很享受青蛙在聆听这些故事时凝视着它那充满崇敬的目光,它愿意让青蛙过得更快乐些,于是它总是不知疲倦的飞呀飞。
青蛙和鸟快活的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青蛙如饥似渴的学着每天接触到的新鲜事物,当它懂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的渺小,然后它对鸟的感激便会又多一分。如果不是鸟,它现在还是一只井底的青蛙,它永远不会知道那么精彩的世界。
某一天它听到树林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它跳出洞外,是有人走进了树林里,但它还从来没见到过人,于是它好奇的蹦跳着过去。
“天哪。”其中一个人叫了起来,“好大的一只青蛙,我们可以烤点东西来吃了。”
青蛙听不懂人的话,它傻傻的看着那向它伸过来的手,以为那是要抚摸它。
“快跑!”
青蛙听到了鸟急切的叫声,然后看见鸟像箭一样从树上射下来,冲向那向它伸过来的手。
“哎哟。”那人痛呼一声,青蛙趁机跳回了洞里。它突然发现鸟在地上扑腾着,它受伤了,飞不起来。青蛙想冲过去,但那人已经把鸟抓到了手里。“一只笨鸟,居然撞到我身上来,不过鸟肉可比青蛙肉好吃多了。”
“不要。”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这么漂亮的鸟,我要带回家养着。”
青蛙看着他们带着鸟离去,鸟最后看它的眼神带着绝别的凄楚。青蛙心急如焚,蹦跳着想追上他们,但他们却骑上了马,很快便不知去向了。
青蛙跳了很远,它找了很久也没打听到鸟的消息,它只是听说有一种东西叫鸟笼,人会把鸟关在里面,会给它喂食,但却不给它自由。青蛙不知道鸟是否也被关进了鸟笼里,但它想鸟一定很难过。这都是它的错,可鸟没告诉它,井的外面除了精彩纷呈的世界以外,还有危险的人类。
青蛙在悲伤中找了很久,最后颓然的回到了和鸟一起居住的树下,它发现草丛里面有一片羽毛,蓝色的,一如它在井底望见的天空。自从它出来后,就很少抬头看天了。
青蛙开始伤心的痛哭起来,它说过要和鸟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可命运却是这样变幻莫测,它不会照着它的意愿进行。
青蛙衔着那片羽毛回到井里,也许哪天鸟逃出了笼子,会飞回来找它。
回到井里的青蛙总是执着的抬头看着天,偶尔低下头时它会看见那片羽毛,然后它会想起鸟。
无数个昼夜过去后,一天青蛙看见井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色彩鲜艳的羽毛。青蛙的心开始激动起来。
青蛙问:“你从哪儿飞来的?”
鸟说:“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的,口渴了,下来找点水喝。”
青蛙又问:“这天只有井口那么大,用得着飞那么远吗?”
鸟笑了起来,青蛙看到它笑出了眼泪。“井底之蛙,天可比井口大得多了,你在井里,怎知外面的精彩。”
青蛙低下头,这不是它的那只鸟,虽然很像。
鸟终于停下来不再笑了,它说:“笨青蛙,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青蛙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呆在井底比较好,虽然看见的只是井口那么大一片天,但这片天很蓝,很简单。”
鸟飞走了,青蛙想,这世上只会有一只鸟,会让它有跳到井外的欲望。没有了它,外面的世界怎会精彩?
又是无数个昼夜过去了,青蛙发现自己渐渐老去,它偶尔会从一些来井里喝水的鸟那里听到,它成了一只很有名的青蛙,人类在谈起它的时候有一个很著名的典故,叫“坐井观天”。
青蛙从不辩驳,它只是笑,有什么好为自己解释的呢,他们谈论的是事实,但是,青蛙却明白,那并非真相。他们知道的是真实的,但他们知道的只是一部份,而不是全部,因为没人问过青蛙是怎么想的,所以人们只能知道事实而已,而无法探索到真相。
而事情的真相就是:一只青蛙,坐在井底看着天,执着的等着一只鸟带它跳出井口。
这是一只井底的青蛙简单可怜的幸福。
——2006年12月2日初稿
——2006年12月3日修改
后记:写这篇童话时我一直怀着悲伤的情绪,想着井底的那只青蛙。人类总是自以为聪明的去评论世间万物,从中得到某些启迪。而我也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我羡慕青蛙在井底简单的生活,至少在遇见那只鸟以前它是没有欲望的,那口井就是它的全世界。事实上当你知道得越多,便越是会觉得自己渺小,便会越来越远离快乐。天空为什么不可以只有井口那么大呢,至少可以简单的幸福。
------------------------ 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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