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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特区豆花村版主:  借借  纳兰亓儿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寒水月沙 收藏:0 回复:6 点击:1161 发表时间: 2007.05.23 17:32:12

焦尾怨


  
  
   我只想在你的手心里一天天老去,那种感觉叫温馨。
  
   ----题记
  
  欲望是毁灭的代名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随时都会掀起纷争。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人们如此嗜好杀戳,刀光剑影带来的除了死亡和血腥还有什么?
  
  我上一次看见父母,还是在十年前。那年我八岁,亲眼看到双亲被歹毒之人用剑洞穿身体。我蜷缩在墙角,除了哭喊已经离去的双亲、面对巨大的恐惧以外,忘却了一切。飞溅而来的血和淋漓的泪淹没了视线。然后,我听到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再然后,轰然倒塌在地的嘎然而止。令人窒息,绵长如一世之久的寂静。
  
  救我的是萧杨。以后的十年我们形影不离。我们隐居在摘星崖,他日夜练剑,我只静心研习母亲留下的琴谱,在古琴上一遍又一遍摸索。黄昏的时候,我们就什么也不做,相依靠坐在崖顶,凝望瞬息万变的云海、夕阳的沉沦。萧杨的臂膀坚实宽厚,闭上眼,静听夜与风的纠缠。那些时光平静如桥下的溪流,潺潺而过。如同幼年时的安乐,只不过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父母的爱与怒放的杜鹃;而现在,我的世界,是横遭洗劫后无法愈合的创伤所贯穿的炼狱。
  
  萧杨告诉我,带来这一切的是江湖。为了名利,人们不懈余力地争斗、撕杀。我问他,什么是江湖?他说,人即江湖,江湖即人。而令我的父母惨遭杀身之祸的是那张焦尾琴,上古遗留下来的稀世珍品,而他们之前,多少人为它丢掉性命就不得而知了。我抚摸着它焦褐凝重的琴尾,黯然神伤。想那蔡邕当年从火里抢救出这截烧焦的梧桐木,精心制琴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此物日后浸透人间血泪。真正的乐手,以心为弦,我如此解释给萧杨。
  
  失去父母以后,我时常跌入一个重复的梦境:灰蒙蒙的沙滩,水是凝固的,看不见阳光。赤裸着双足,想要行走,却怎样也动弹不得。氯氤的紫雾加剧了内心的恐怖,我竭力挣扎着,想要让自己的脚迈出去。此际,有声音从地下传来:孩子,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是爸爸么?它熟悉得让我想要掉泪。清晨醒来,枕边是大片大片的湿潮。
  
  我们的住所建在崖下幽僻的深谷里,山峦环绕如带,茂林掩映。一排低矮的竹篱,两间茅舍和一个不大的园子,便是我们的全部。园内,两株梅,一畦蝴蝶兰。萧杨不在的时候,就与它们为伍,纵情七弦,释解心怀。正值三月,绽放的兰花,翩翩如待飞的蝶儿。萧杨曾言,它们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幸福花。说的时候,眼底有暖暖的憧憬。我说,如果世间少一些争斗,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乐度日,那该多好。
  
  萧杨笑,碰到合适的机会,就挑一个才德兼备的好男子把你嫁掉,萧杨从此浪迹天涯。我淡然拭琴,就这样过下去,很好。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一日,萧杨从外面回来,黯然拂面。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萧杨端茶的手几欲捏碎瓷杯:在小镇茶馆听说江南首富萧明义月前家中遇害,老少十余口一夜之间裹尸刀下。我说,萧明义与你同姓,难道,你们……
  
  ……他是我的父亲……
  
  手底慌乱,一枚待开的花骨朵儿无辜跌落。萧杨掀篱而去,我盯着地上的凋零发呆。十年,我每天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把怀念与忧郁托寄曲谱,心无旁骛。压根没有问过萧杨从哪里来,家在何处。竟然以为,他和我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傍晚,我拖拽衣裙拾阶而上。萧杨是细心的男子,因见摘星崖峰高坡陡,若干年前就剑划斧凿出一些可以落足的小台阶,两侧梳理有序的数根青藤,给我的攀援免去不少麻烦。峰顶,触目萧杨坚挺的背脊,浸沐血色夕阳里,伤情,孤寂。我挨着他的身体坐下去,玩弄手指,倾听蝉的吟唱以及,等待。暮色渐次浓重,第一颗星子划亮天庭,调皮地扮着鬼脸。萧杨玩弄着冷风追述当年,淡淡的口吻,似在说别人。
  
  萧杨原本江南萧家世子,当年的出走皆因对父亲的失望。母亲病逝,父亲悲痛之余性情大变,怨天无情,牵怒世人。从此寡居,寄趣奇珍异品的收藏。最初只是以钱纳取,久而久之,恋物成癖,凡他看中的东西买不到就不择手段掳之。萧杨自幼好武,师从世外圣君风凌子,习武亦修德。出师之前,已对父亲的专横略有耳闻。业满回家,眼见他愈发肆虐,多次规劝未果,只能禀承仁义之道,暗中阻止父亲雇佣的鹰犬在江湖中兴风作浪,直到有一天,被父亲知晓,大发雷霆,拔剑要杀他,为家人舍命拦挡,他心灰之际,从此浪迹天涯。父母出事当晚,他正好路过,就杀死那些恶人救了我。因出身名门阅历博广,看到母亲死也不肯丢手护在怀里的焦尾古琴,所以断定,是这稀世之宝害了他们性命。
  
  原来他的父亲如此凶恶,我为他难过。风里,一声轻叹: 、
  
  宛泓,虽然父亲曾经作恶,对我薄情至此。可是如今,这样不明不白遇害,身为人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查个水落石出?我说是,你也可以回去继续当富家公子。
  
  傻丫头,名利权势,我从不放在眼里,金钱更视为粪土。只是,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我岂能坐视不理……
  
  我心忧伤。他不再言语,侧首观望幽蓝的天,一抹凌厉悄然闪过深遂的眸。
  
  下得崖来,暗夜,已迤逦而至。萧杨坐在屋檐下顾自沉思,我安静地看着园里的花儿,影影绰绰,摇曳在风的软里,另一番逸韵。只是,月光冰澈,平添几许凄清。
  
  宛泓,我得离开一段日子。萧杨终于开口与我说话。
  
  我要去查找凶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陪你一起去。抬头看他,我用目光坚定着自己的心意。
  
  不行,你不会武功,包括我自己,此行也凶多吉少。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俯首绞拧衣角,一滴冰凉滑落。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萧杨端起青瓷小碗,大口吞咽已经凉透了的饭菜。我用心擦拭他的青啸宝剑,锋刃在月映之下,寒气迫人。他茶足饭饱,看我不作声音,略作沉吟,便微笑着扶正我的肩,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宛泓,和你这样温婉善良的女子相伴十年,萧杨知足。你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有些责任,从我们出生起就已落在肩头。我是萧家唯一的儿子,现在它需要我回去维护,即便为此送上性命,萧杨在所不惜。你与我不同,你还年轻,有漫长的路要走,要珍惜自己。 我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下去。我说我就守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剑回鞘,萧杨放开我的肩,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夜色。目前君远去,轻抚焦尾,引指调弦,眼前蓦然浮现昔日他伸手拂掉我肩头落花的样子,明亮的笑容如东起不落之暖阳。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倾泄而出,何慰离人,唯有《神人畅》。
  
   一曲终了,梨花带雨。萧杨,已看不见踪影。
  
  从此,我独守芳草,细数每一个夕阳的落沉。两个人,朝夕相处,我心静如水,只懒看云起云落,慵抚琴瑟。如今,萧杨远去,只剩我一人。花儿没有了娇艳,音律,亦涩涩。焦灼、伤感如疯长的野草,纠缠在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里。苍穹之下,弦音哽咽,指犹凉。
  
  遇见贝胤,已至隆冬。雪一直下,染白了山野丛林,梅花恰在此时绽放,幽香满庭,我的心境因此而放晴。久居山林,四季的云,不变的星月信手拈来,佐清风入弦,天成神曲。才释心意,指未离弦,院外已有清脆的掌声,抬头,触到一双深遂的眸,唇间浅浅的笑如春晖般暖,霎间拂去三九之冷:幽静深远乃琴瑟至高境界,非长时间的修养难有此功,难得,难得!在下遁声而来,是否扰了姑娘的雅兴?我笑,掬一杯清茶递给他。
  
  进门是客,虽然彼此陌生。他解下佩剑,爽饮而尽,咂着嘴夸赞茶味清醇。我说,煎茶的水是春夏日出之前收花蕊中央的露水,埋于地下,吸足地母之精华方取出饮用。风至,君一袭紫衫,衣袂翻卷,驻立雪地似笑非笑地看我:我叫贝胤,游走江湖的无名小卒。可否知道姑娘芳名?我用手指在雪地上慢慢划出自己的名字。梅瓣徐徐飘落,阳光里,白的雪,红的梅,相映成趣,小小庭院更添几抹雅致。
  
  贝胤就近搭建一座茅舍,从此,我有了邻居。他性情开朗,不似萧杨的内敛寡言,时常讲些江湖里发生的奇闻趣事给我听,寂廖,在快乐的日子里一点点消散。天气好的时候,我们结伴去林边拾柴禾,天上的飞鸟,河里的鱼贝胤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捕获而来。夜晚,围坐在摘星崖的篝火边赏月。每每此时,我的心绪会黯淡消沉,萧杨若知道我带了别的男子来崖顶,会有什么感想?这里,我们相依十年。或许不置可否,或许只是淡然一笑。思念,于是渗透《神人畅》,借我修长的指潺潺泄出。贝胤从不打扰我,只专注烘烤,把香气诱人的食物递在我手中。
  
   转眼春天,万物复苏,树木又在不经意间蒙上一层嫩绿。一日,我正拾绑花枝,贝胤倚在已谢了红的梅干边抱臂沉思。良久,打破沉寂:宛泓,你真得很想他么?我惊愕,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贝胤浅笑:你终日曲弦释怀,用情至深,难道我猜错了?我捧土加固泛青的枝条,泪,无端打湿衣衫。
  
   黄昏,崖之颠,我跟他讲那段逝去的岁月。我的父母、萧杨的好以及他的离开。贝胤安静听着,一直到最后我的哽咽。萧杨离开我不难过,只是他去了这样久也没有捎回半点讯息给我,这份淡漠和被遗弃了的感觉怎不教人心伤?除了过世的父母,他在我心目中已比亲人更亲。贝胤拈起琴枕边的丝帕为我拭泪,他说宛泓你可能不知道你多漂亮,或许,萧杨当初不肯带你出谷,是怕你和你的古琴引人注目,招来杀身之祸。我睁大眼睛看他,心里无比迷茫。自小跟萧杨长大,我未曾注意过自己的容貌,但是父母确因焦尾而亡,虽然我的眼里,它只是一枘木琴。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焦尾琴谁喜欢拿去便是,为什么美好的东西一定要惹来杀身之祸。贝胤大笑:傻泓儿,好东西当然人人巴望据为已有,有欲望必有掠夺,有谁当真肯把自己的珍宝拱手让人?如果现在我跟你要它,你肯给么?我点头称是,如果它成为我的负累,成为萧杨不肯带我走的理由,那么我放弃。在我,它与萧杨不可相提并论。琴没有了,可以自己动手做也可以买,萧杨不见了,尤如剜去了我的心。他凝视着我,达半个时辰之久,尔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定发声:宛泓,我不要你的古琴,没有了你,它于我何用?顿了顿,他继续说: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找萧杨。
  
   真的吗?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可以带我去找他?不怕我给你带来麻烦么?
  
   不怕。厌倦了江湖纷争我才想找个幽静之所安闲度日,遇见你,是缘。能帮你做事,是幸。我只要你快乐,宛泓。一缕失意迅及掩没他的眼底,我心里早已憧憬某种时刻的欢愉,萧杨,那个烙在我生命里的男子定然惊喜交集。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我怀抱仔细裹装的古琴,随了贝胤离开旧居,买马租车,一路南下。沿途,不论闹市还是村庄,总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或闲逛或聊侃或叫卖声声,我只在车帘后安静的看着。每到一处,贝胤只挑僻静雅致的客栈投宿,然后介绍当地风俗景事,我因自幼隐居深谷,不谙世事,看他对各地俱如数家珍,惊诧之余,不能不佩服他阅历的丰厚。红尘果然险恶,荒野之处,我们也遇到过拦路抢劫的强盗,贝胤的剑从未出鞘,只用剑枘打散他们。我问起,他只说剑出鞘,必勾魂。因为我,他的剑不要再沾血。
  
   萧杨的家就在太湖之滨。未进姑苏城,已闻其糯,周边环山绕水,亭台楼谢触目可及。我忍不住擨帘远眺,苍翠的山幽柔的水醉人心脾,恍若人间仙境。眼见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心飘絮飞,贝胤却面色凝重,挎剑骑在马上时刻紧贴我的车旁,那份警惕和冷傲已和前些日子的他判若两人。我不懂他有什么可防备的,谨慎如此,每每接触到我好奇的目光,贝胤只淡然一笑,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怪怪的。或许,是我过于敏感,行在萧杨曾经踏过的路上,思绪此起彼落,万千感叹言语怎说得尽?君昔时欢声笑语不断萦绕耳畔,似顽固抵御着潜在意识里另一份情感。萧杨的宽厚稳健长久以来根深蒂厚植在心底,坚不可摧。然,贝胤的无羁和笃定又让我如此欣赏,他填补了萧杨走后我的空茫,给我勇气和信心从世外的隐居生活里走出。两份情感如青藤般扭缠在心底,错综交杂,剪不断,理还乱。而这些,我只能藏在心底,不给贝胤察觉,反之,必是双刃剑,伤已伤人。感性和真实让我矛盾让我彷徨,明明不能视他不见,却清醒地知道自己只可以有一个选择。
  
   劫数其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非人力可挽回。车在马儿嘶鸣中忽然乱晃,几番颠覆之后我枕杆翻倒在地,身体剧烈的痛,嘈杂轰鸣中隐隐旋来贝胤的焦灼,他唤着我的名字却被人阻隔不得近前。我摸到古琴,从侧仰的车窗里艰难爬出,几枚暗器从额前呼啸而过,眼前一团混乱:马儿死了,僵卧在血泊里,贝胤悬身半空,被五个同他穿一样服装的男子夹击,剑已出鞘,凌厉迅疾地刺向敌人。光影片片,有人重重仰跌在地,咽喉处血流如注,贝胤的剑,果真摄魂。接着第二人,第三人……我呆立当地,看那些面色狰狞的已经死去的人,贝胤边与另两个顽抗的敌人周旋边催我快走。热流暗涌,我朝他语无伦次地哭喊:我不离开不要一个人走,要生一起生,要死就死在一起。与此同时,路边的树林里忽然又有几条人群袭来,有扑向贝胤的,有挺剑对准我的。
  
   闭上眼,不愿再看,此情此景远甚当年父母遇害时的惨烈。一声清啸,我的身体被抓起落下,马蹄声声,风从耳边掠过,贝胤一手揽着我,一手扬剑怒刺不断扑飞而来的杀手,我的心如是柳絮,轻飘飘地沉浮,眼前一阵浓似一阵的黑,到寂然。
  
  醒时,已过子夜。我和我的琴,躺在坚实的臂弯里,身上裹着贝胤的衣服。高大茂密的林木映着夜的黑。我试着挪动酸麻的身体,立刻被更紧更紧地搂住。仰头,触到贝胤温暖的有些疲倦的目光。什么都不想说,又闭上眼睛,湿潮的水滴缓缓滑落面颊。
  
   宛泓,别哭。我一定会把你安全护送到萧杨身边。贝胤的声音有些嘶哑。睁开眼,注视身上盖住的他的长衫,我问他今天来刺杀我们的人怎么好像穿着同他一样的衣服?空气忽然凝固,令人窒息的长久的沉默。贝胤慢慢放开我,倦怠地歪头靠抵石岩。
  
   宛泓,其实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只怕你伤心。我安静看他,等待下文。
  
   你我邂逅,并非偶然,是宿命的安排,我……奉命去杀你。心悸攸然再现,我想要说话,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是萧爷雇佣的杀手,即萧杨所提到的,他父亲萧明远的鹰犬。当年,世子出走之时,我还没有来,原由不大清楚。但是,萧家遭屠之事是我同众兄弟遵萧爷之令在江湖传出的谣言,目的引回他离家多年的儿子。岁月不饶人,萧爷一天天老去,眼看偌大产业无人继承,他深知儿子的善良,若听到家门出事必然返回。果不其然,不足月余,世子就风尘仆仆归家,看到家人安然无恙,登时火起,转身要走。是萧爷声泪俱下苦苦规劝,搬孝道仁义来阻止他,世子天性忠厚良善,耐不过父亲再三哀求,终于同意留下,但是要先回去接你来,萧爷满口答应,只要他留下,任何事情都好说,第二天就把家里的珠宝行交给世子打理,当着他的面命我去接你。可是世子一出门,萧爷就唤我回密室,严令见到你就一剑刺死,取焦尾古琴回来见他,并诺以重金。
  
   那么,你当日为何没有立时拔剑杀我?萧爷他与我未曾谋面,为何要下此毒手?
  
   宛泓,是你指下至洁幽远的琴声压制了我的凶残。竹篱之外,透过丝弦品味你的清纯淡然,你的与世无争,忽然发现我等俗人如此肮脏。善恶往往仅悬一念之间,面对你,贝胤想起以往所为,只觉枉活一世。至于萧爷杀你的动机,我当时想,或许只是门户之见,不愿让儿子娶身世不明的山野女子为妻,毕竟萧家富甲江南……可是,看今天的情形,显然不是那般简单。宛泓,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飞鸽传书给萧世子……
  
   树叶在风中毕剥瑟响,青丝亦纷乱的舞,我缓缓梳理自己,再无泪。心的寒抽干了所有憧憬,这繁琐浮世,实在没有我的栖身之处。思绪零乱游走间,天已破晓,紫色云蔼遍铺天际,新生的太阳,就将升起。
  
   贝胤,你没有杀我,想那萧爷不会放过你。我们,一起走吧?艰难地吐出自己的决定,心如蚁噬。萧杨的家庭既然不能接纳我,何必勉强,徒增烦恼?
  
   可是我已经禀明世子今日午时带你在这飘缈峰与他相见。况且,你现在处境很危险,贝胤恐怕已无力继续保护……
  
   咱们走吧!提焦尾起身,除了它,我现在一无所有。回头催贝胤的时候,登时惊愕。他靠在原处没有动过,一个晚上。我竟然没有发觉他受了重伤,夜的黑、纷乱的情绪让我迟钝。他的衣衫绯红斑驳,胸口,仍有血泊泊而出。
  
  你、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怎不早些告诉我?我扑上前去看他的伤势,嗓音颤作一团。
  
  呵呵!人在江湖飘,岂能不挨刀?宛泓,别怕,世子很快就会来。
  
  昨天一战,贝胤虽保我无恙,自己却成重伤。他的面色因不断失血越来越苍白,如此等下去不是办法,必须立刻下山。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投射而来的时候,我扶他上马,贝胤拗不过我,答应先找大夫医治。
  
   前行不过几十米,贝胤忽然抱我迅速滚落马鞍,接着,马儿一声长啸,霍然倒地,尸体上插着一排飞刀。他把我挡在身后,抽剑怒斥:谁?与此同时,林子掠出几个人,不发一语,只朝我们狂舞利剑。贝胤边抵挡边护着我慢慢退至峰顶。对方招招狠毒,有几次就要伤到我,被贝胤奋力挡回。绝境中,恐惧渐次荡然无存。
  
   我盘膝而坐,轻启丝弦,奏响《梅花引》。若命绝在此,只让天籁之音圈点我生命中休止符吧!梅之高洁,何惧雪霜肆凌?贝胤全力轮剑抵挡,负伤的身体闪跃懈滞,已不见昨日的洒脱,此即,无需任何言语。默契,只在心底。
  
   泛音切切,一指揉断。我已无视缺弦木枕,泪光涔涔里,贝胤击中一人咽喉,身体也连插四剑,只来得及回眸对我深情一瞥,赫然倒地气绝。我闭上眼,只求速死。有风袭来,刀剑之声未曾因贝胤的倒下而停止,反添凌厉。
  
  萧杨,冷颜狠击剑阵,怒斥那些勉强招架不敢回击的匪徒:大胆奴才,还不住手?那些人,显然受人指使,竭力阻止萧杨。
  
   我的心因贝胤的死降至冰点,只是呆滞地望着他。
  
  宛泓,快走!快!他边周旋,边催促我。我未动,已有人动,一掌铁指攸然掐住我的喉咙,挣扎之间我后退崖边,奋力朝空中抛掷焦尾古琴。争斗的人齐齐停手,朝它抓去,萧杨更快,施展练就了多年的移光换影绝学,接琴旋落前方丈余远处,急呼:“爹,你不要伤她!”
  
   我困难地扭转被扼掐住的颈项,侧视到须发灰白的萧明远,一声冷哼,震碎心弦:杨儿,斩草必除根,留这丫头的命于我萧家后患无穷!
  
   斩草除根?我盯住萧杨的眼睛。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我,苦苦哀求:你已经为了这破琴杀了他的父母,爹,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她好吗?这十年与宛泓朝夕相处,我无时无刻心存愧疚,难道上一代的仇恨一定要传承到下一代么?求你发发慈悲……
  
  原来,当年指意杀我父母掠夺焦尾古琴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难怪萧杨自始至终逃避自己的感情,他本爱我的,否则不会弃家十年陪我。原来,当年他救我并非偶然,只是阻止自己父亲的恶行。
  
  萧杨愤然扬起古琴:爹,快放手,否则我就摔碎它!
  
  一把冰寒刺穿心脏。我的目光掠过萧扬落到贝胤的尸身体上,喃喃:我只想在你的手心里一天天老去,那种感觉叫温馨。
  
  啊……不……
  
   萧扬狂喊,狠狠摔掉古琴,朝我飞奔而来。
  
   泪落。拼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我扑抱身侧害死父母的恶魔跳下万丈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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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人们心灵的,不是文字的华丽,而是思想的冲击。
真理往往都是大白话,喜欢真实,喜欢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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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回复人: 碧落故人 Re:[三界纵横·索魂]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05.23 18:12

    跟着背影走,不是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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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槛菊亦天际 Re:[三界纵横·索魂]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05.23 21:42

    可怜地花花,魂索文索的好,只是不知索对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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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雨后看花 Re:[三界纵横·索魂]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05.23 21:45

    都是音乐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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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马兆玉 Re:[三界纵横·索魂]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06.06 21:32

    好文!文字干净,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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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睡足轩散人 Re: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10.11 10:44

    叙事简练,很有场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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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梧澧 Re:焦尾怨 回复时间: 2007.10.11 16:30

    琴音仍萦耳之感。真好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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