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老家。总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衣衫破烂到露出屁股和阴茎。他肩上用一根竹棒挑着一只千补万补的破篮子，篮子里养着一只鸭子。他，就是兴再。
　　
　　兴再乞讨很特别，不要米，不要钱，只要煮熟了的饭。他一到人家门口，逢人就叫“姐姐阿婆，打发点饭咯～～”，乞讨到饭后，一半给篮子里的鸭子、一半自己吃，吃饱了又挑着鸭子四处游荡、嘴里还念念叨叨着。
　　
　　只要兴再一来，身后一定会跟着一群小孩，追闹着、取笑着……有胆大的孩子还会俏皮地问：“兴再，你真的读过书？”这时，兴再会露出不屑的情形来，又有人问：“兴再，既然你是读书人，怎么连‘和尚（阴茎）’都打出来了，还不知羞耻呢？”只要这样一问，兴再立即会涨红了脸，嘴里絮絮叨叨着走开。孩子们就哄堂大笑……
　　
　　一九七八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恢复了高考制度。兴再就是恢复高考制度之后第一批考上的大学生，那年，兴再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从兴再收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媳妇就不同意他去，这女人变着法子吵，处心积虑想使兴再上不成大学。从明里看，她表现得很善良、很真诚，找不出她哪里不在理。她到处游说，说到伤心处，还能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逢人就说：“我们家兴再读大学要四个寒暑，他知道我离不开他，我一个人在家里有多寂寞？多难熬；我们就算不读大学，只要我们两口子齐心协力，在农村同样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这话听起来很悦耳的，很有底气，说得情真意切，跟真的一样。可以这么说，大多数人都被她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给感动了，都一致认为是她对丈夫用情至深，不忍短暂分别，大家还暗暗赞扬她的坚贞与良善。
　　
　　可是，只有兴再自己清楚得不得了——知妻莫若夫啊！满世界也只有兴再和她媳妇自己知道她的目的！她，是嫉妒，心里不平衡！如果不是高考，兴再和他媳妇没有什么区别，干农活兴再还不如五大三粗的媳妇。所以，兴再媳妇能够时时压制、奴役着兴再；在家里兴再媳妇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唤去是常事。可是，通过高考，这一切都会改变，兴再成了一个吃国家粮的大学生，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以后再也不能对他颐指气使了！说不定兴再还会当陈四美、抛弃自己——毕竟自己以前做得太过了，现在心里有鬼。这个事实，兴再媳妇怎么也接受不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破坏兴再的前途，只由将兴再所有的出路都堵死，才能永久地控制着、奴役着他。
　　
　　人们大多还是相信了兴再媳妇的伪善表面，大家都认为她是舍不得与丈夫分开那么久才冲动一时，所以纷纷来劝解，兴再媳妇呢，一是要保持自己的伪善形象，二是不敢得罪全村所有老少爷们，怕被识破内心的恶毒而招来唾沫星子，所以，不得不吞下自己打落的牙齿，忍痛放了丈夫一马，让他去北京。
　　
　　可是，这样的状况没维持几天，兴再到学校的第八天，就收到大队支书发来的电报，电报上写：你儿子病危，速归！等他回到家里，才知道儿子不是病危，而是被媳妇剪掉了阴茎。他气得当场吐了三口鲜血，就昏死过去。在公社派出所里，兴再媳妇一反往常的伪善，这回她面目狰狞，双眼圆睁，对公安人员大声叫道：“我凭什么要给他生儿子，我就是要他断子绝孙！他去吃国家粮，我就在家里帮他养崽，想得美！”
　　
　　公安人员问：“你的那把剪刀呢？”兴再媳妇说：“丢在粪坑里。”公安人员问：“你剪下来的两个鸡鸡呢？”兴再媳妇大笑着说：“哈哈哈，被老娘我吃了！”
　　
　　原来，兴再去了北京上大学后，他媳妇在家里越想越气，越想越妒忌得牙痒痒！她整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在第十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原始的畜性，露出了凶恶的本性。她把自己两个几岁的儿子用酒罐醉后堵上嘴巴，又用绳子捆紧，然后用一把裁布的剪刀把儿子的阴茎齐根剪掉，又把剪下来的阴茎伴点红辣椒炒成一盘菜，从代销店打来一斤达成特曲，把自己儿子的阴茎当成下酒菜给吃了！
　　
　　受到这个致命打击后，兴再心灰意冷，神情恍惚，不再回学校，也回不了学校了。兴再媳妇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破坏兴再上大学的计划，彻底摧毁了兴再本来已经展开了的美好前途。要知道，在那个年月，户籍制度很严格，考上大学，那是吃国家粮了，兴再考上了，当然也是吃国家粮的人了。兴再办理入学手续的那一天，户口就已经迁往了北京。现在不去上学，在老家又没有户口，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黑市人。在农村，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没有口粮就没有生活保障……
　　
　　兴再媳妇呢？也为自己的恶毒和无知付出了代价，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她7年有期徒刑，由于表象突出，5年后被提前释放。兴再媳妇释放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兴再赶出家门。两个没有了鸡鸡的儿子也被她赶了出去，成了乞丐。为什么？她以前不是希望丈夫不要去上大学吗？现在丈夫不上大学了不是正好吗？干吗又要赶走他呢？原因很简单，兴再的岳父、岳母是这样说的：“现在他大学上不成，当干部没指望了，人回来后，户口没回来，不能在队里记公分、分口粮，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女儿跟着她有什么依靠？有什么盼头？”
　　
　　兴再本来想在他媳妇出狱后就与她办理离婚手续，但是那时正好离他岳父60岁生日没几天了。在农村，60岁是大寿，兴再想：再大的仇、再大恨，也要等给老岳父过完这个寿诞再说，人一生60花甲是大事，不能扫老岳父的兴。于是忍气吞声地在媳妇的淫威之下数着耻辱的日子。可是，兴再的善良再一次被无情地侮辱了，当他同媳妇商量给岳父拜寿的事时，被他媳妇轻蔑地抢白了一顿：“你一个穷鬼，还刻意装什么宝咯？我爹的寿诞不要你去出丑现世，我们家不欢迎！”
　　
　　兴再岳父寿诞那天，兴再还是去了，但是被岳母拦在村口不准进去。只好悻悻地回头，在回家的路上，有好心人告诉他：“你媳妇在牢里认识了一个很有能耐的大哥，两个人正粘着呢！这次你岳父的60岁寿诞就是这位‘大哥’唱主角，他是你岳父家的贵客，你岳父、岳母早就把这位“能耐大的大哥”当成了女婿，当然不允许你去扫了它们的兴头咯！”
　　
　　兴再回到家里，本来是不喝酒的，由于郁闷，于是找了些媳妇喝剩下的酒和吃剩下的菜，喝醉后一个人卷缩在柴房里，不禁暗自掉泪……过了几天，他媳妇领着一个獐头鼠目的猥琐男人回来了，两个人进柴房倒了盆水胡乱地洗了把脸，他媳妇对兴再说了句“你出去一下”就进房屋关上了门，首先听到拴门声，紧接着传来淫秽不堪的荡笑……
　　
　　兴再仰天长嚎一声：“噢～～～～～～喔～～～～～～～”声音划破夜空，带着鬼魅般的颤栗。只见一道火光一闪，俄而，大火冲天，兴再头也不回大踏步向村外走去，身后传来狗叫、人叫、牛羊叫。村里人终于把火灭了，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两具缠绕在一起的尸体，从形状看，尸体生前没着任何衣物。
　　
　　从此，北大少了一个大学生，世界多了一个乞丐。
　　
　　“姐姐阿婆，打发点咯～～”一个衣衫褴褛男子沿村乞讨着，他背上破篮子里的鸭子“呱呱呱呱”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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