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小小的饭馆,不期邂逅了禹,他硬拉我坐在他的桌上,倒上酒,他劈头问：“咱妈呢?她还好么?……”，“妈，她……她……”我语塞了，泪水迷茫了我的双眼……
　　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六七个的光景了。
　　母亲是个苦命人，两岁上离开了母亲，在继母手下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幼小时，我常在母亲的怀里，听她唱后娘歌。她那低沉而凄凉的歌声，至今想来还是声声悲，句句泪：别人吃的是细米白面，我吃地是那粗茶淡饭；别人穿的是绫罗绸缎，我穿的是破布麻片，我的娘呀！我的娘呀！……
　　母亲乐善好施，广积阴德，多少路过我村的过客们在我家先后落脚，吃喝不愁；多少的乡邻得到过母亲或物质或劳动的帮助，无从计起。乡邻们都说母亲是菩萨心肠，一定会好人好报的，如果说得到了什么好报的话，那就是我大哥取了个美丽贤慧的妻子，一年后大嫂为我们家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都说天妒良缘，这话一点不假，在侄女一岁多时，大嫂因小小的感冒，输液时发生反应，她不管不顾一家大大小小的悲痛，匆匆地踏上了奔赴黄泉的路，因当时父亲远在上海出差，母亲含悲把大嫂入土为安，她不仅要劝悲痛欲绝的儿子勇于直面生活，又要肩负养育小小的孙女的重任。小侄女嗷嗷待哺的哭声,时时揪抓着母亲悲痛的心，老天不公啊！
　　 南来北往的人们,并没有因我家遭遇天灾人祸，对我家避而远之，母亲也并没有因为心情悲悯,而冷却和怠慢到我家借宿、蹭饭的,或相识或陌生的人们，这些远远近近的路人，给失家的哥哥提供了不少再婚对象的信息。禹就是在我们乡上班时我家的常客，母亲待他用他的话说像亲儿子一样。一口酒下肚禹怨恨地说：“咱妈去世你们咋不告我一声呢？”我无言，要这样的话，需要告诉的人太多了。
　　 母亲去世时悲恸的我，那还有什么理智啊？大姐因为三姨每冬帮我姊妹七个缝棉衣，作为感恩，被送予三姨家的憨儿作媳妇，母亲不知偷哭了多少回，虽然后来大姐离了婚，可母亲还是觉得害了我大姐,她还没有走出对大姐深深愧疚的阴影.我精干但短命的第一个妻子，在我们结婚后一年不到的时间，怀孕待产时惨死在医院，这一晴天霹雳，又把母亲推往不堪思量的境地，真是要了母亲的命啊！她一度变的目光呆痴，疯疯颠颠，少言失语。
　　 ……
　　 苦尽甘来，2000年我们村移民了，全家搬迁进县城的新居，此时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均已成家，并都是子女双全，对母亲来说可谓子孙满堂，可以尽享天伦之乐，颐养天年了。母亲也许搬进新居后没有了什么心劲，迁进新居之后不久就病倒了，由于公务缠身，每天忙到天黑我才能坐在床前陪陪母亲，然此时含茹的不能再含茹的母亲好象不再多言语，可能是凄风苦雨过了一辈子真的有点累了。为母亲诊治的大夫看过后，我们得知母亲可能不久于人世，为了不使新村过的第一节事就是白事，病重的母亲不得不再返回老家静养．我因为移民脱不开身，伺奉母亲的活就落到了大哥大嫂们身上，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我赶快携了妻子儿女赶回家，坐在已是弥留之际母亲的床头，鼻子一阵阵酸楚，嫂子弯腰对双目紧闭的母亲说：“妈，群回来啦”。只见母亲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强忍着泪水轻唤了一声：“妈……”母亲的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慢慢地闭了眼。
　　 透过迷茫的泪眼我似乎又看到那年腊月三十，尚是童年的我立在豆油灯下，看着妹妹穿上母亲做的新棉衣，虽然答应过母亲新年不要新衣服了，但哀还是次意写满了我的脸，母亲笑着问我说：群，你不是说不要新棉衣了吗？”我没有理会母亲，独自闷闷不乐地睡去了，第二天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时，发现被子上放着一件斩新的棉衣！母亲就这样用一夜的劳动，换来了儿子新年里一天的快乐啊！……
　　 入夜时分母亲的脚越来越凉，我终究没能再将母亲的脚暖热，在那个凛冽的冬日，母亲孤身一人疲惫地走了。葬了母亲的第二天，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降雪将大地穿上了一件洁白而厚重的孝衣。
　　 唉，我苦命的娘啊！我絮絮叨叨，禹泪水横溢。他举起杯：“兄弟，来喝一口，明儿去咱妈的坟头去磕上几个头”。我端起杯，一股浓浓的思念穿过心口……
　　
　　2007年7月29日凌晨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