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轻舟一叶 |
附:且看浮云小说《针》
我盯着顶在脖子上的枪,黑色的枪管,进去三寸是上膛的铜壳子弹,子弹后面是绷紧的枪机,枪机下面连着扳机,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一扣,扳机带动枪机,枪机击在子弹尾部的芯上,引爆火药,铅弹头就会以每秒六百米的速度穿透我的皮肤、喉管,血管爆裂,呼吸终止,近三十年的记忆会消失。
“再问一遍,雨后在哪里?”楼青衫的语气和枪管一样冰冷,带着令人窒息的危险。
我苦笑。雨后不老实,做了我十年的中间人,不知道他手上还有一个叫楼青衫的杀手。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过是个跆拳道教练,雨后的失踪,和我有什么相干?”
“少来这套,你们合作多年,他的行踪你不可能不知道。”
“向来是他找我,我衣兜里有手机,你拿出来看,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半年前。”
楼青衫显然并不相信,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瞟了下我的前衣兜,我立即行动,矮身向后弯腰,左手上举,推离他持枪的手,右手一根针顶住他的咽喉,他的反应并不慢,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过,射中背后的墙镜,镜子水银般倾泻满地,整个跆拳道馆内一片叮咛咣当碎裂的声音。
“针?你果然是针。”他咬牙切齿,“天逸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缠着你不放,直到找到雨后。”
我叹气。他好象不是在开玩笑,整天被一个杀手跟着,我这跆拳道馆还怎么开下去?
“好吧,我告诉你。”我无奈摊手,说:“豆花村,碧落。
一周前接到雨后的指示,杀碧落。
豆花村,本城最大的夜总会。大隐于市,据说这乡土味十足的名字,隐含着老板碧落超凡脱俗的经营理念。可惜这是罪恶的滋生地,k粉的磕药的到处都是,每个人的脸上燃烧着欲望和堕落,如果我的学生在这里鬼混,我会毫不客气的将他揪出去痛打一顿。我闲闲的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握紧上好膛的PX4手枪,我的目标在大厅深处的包厢内,我将穿过人群,到达那里,让他享受生与死带来的极度快感。
一个艳丽的女人跌跌撞撞朝我扑来,我闪身躲开,她的双臂蛇一样缠绕住我,我冷冷看着她,她确实非常漂亮,妖娆的身材无懈可击,弹性十足的乳房贴着我的胸口,让我准备推开她的手迟疑了三秒,她的手顺着我的肩头而下,慢慢摩挲……我站着没有动,直到她的手到了我的腿边,我低喝一声:“够了”,我抓住她的手,贴着她的耳边说:“你找错人了。”
音乐越来越狂野,身后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回头,四处都是迷醉的人群,再看那个女人,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握,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嘟着浓艳的唇对我虚空一吻,然后挥手转身而去。我摸了一下裤兜,枪还在。
来到包房的门前,敲门。门开了,我的目标窝在沙发深处喝酒,他阴鸷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有枪顶着我的脑门,凭直觉,至少有四把。
枪被搜出,我的眼睛快速扫视一遍屋子,花瓶,电视,茶杯,只要反应够快,一切都可以成为杀人工具。
“碧落?”我必须确认我的目标,虽然我不在乎杀错,但是没必要节外生枝。他将手中端着的高脚酒杯对着我举了举,笑着说:“是的,很多人喜欢我的名字,他们见到我总是会先问我是不是碧落,你说有没有意思?”他用保养很好的手好整以暇地整理笔挺的西装,整齐的背头在灯下显得溜光水滑,他接着说:“因为有句话叫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是说要是谁想跟我过不去,上天入地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
我苦笑,我突然觉得杀手并不好做,看来我的中间人并不可靠。
“老浪……”碧落对其中一个保镖摆摆头。
那保镖走过来,将我左耳耳环取下,交到碧落手中,他捏了捏,轻轻一按,耳环突然绷直,成了一根针,很小很细,但是寒光闪闪。
“天逸,好名字,不过,我知道你还有个名字叫针。纤细如发的针,无孔不入的针,追魂夺命的针。当然,我还听说你枪法奇快。”
我不得不重新打量他,没有人知道我叫针,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把雨后怎么样了?”我眯着眼冷冷地望着他,瞳孔开始收缩,雨后是我的中间人,合作十年,利益均沾,也算肝胆相照,他不会随便出卖我的。
“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雨后狡兔三窟,精得跟泥鳅一样,我一时也拿他没办法,但是他有个宝贝在我这里。”碧落挥挥手,两个人推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她满不在乎的站在我面前,嘴里嚼着口香糖对着我吹了个泡泡,是刚才在舞厅缠住我的女人,这个女人确实很有吸引力,我明白碧落的意思。
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取下她手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用力一捏,戒指断掉,露出一个微型金属探测仪。
“你刚才靠近我,就是为了查出我身上的针在哪里?”
她面无表情的耸耸肩,坐到沙发上,将双腿翘上桌子。
“是我叫她干的,她的身手不错,如果你们两人联手,应该没有问题。”
“我什么都不会干,她和我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叫火炎,是雨后的女人。”
碧落胸有成竹看着我,这个掌控着整个珠江三角洲毒品网的毒枭,非等闲之辈。
“你要我干什么?”
“听说过印钞版没有?最新的,我要你去帮我拿回来。” 碧落仍然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我冷笑。我知道政府最新研制的印钞版,就放在本市著名的“九九研究室”,里面机关重重,防范严密,连一只鸟都没办法飞进去。
“我想你搞错了,我是杀手,不是楚留香。”
“哈哈,你当然是,如果还有谁能将那个印钞版拿到,这个人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因为你叫针。”他顿了顿,接着说:“无孔不入的针。”
“我不会冒这个险。”多年的杀手经验告诉我,不要打无把握之仗。
“可是你别无选择。”
“如果我要走,没人拦得住。”我伸手让他看我的掌心,那是三枚钢针,我身上的致命钢针不止一枚。但是杀他们却用不着浪费我的针。
我将针随手一抛,全部进入桌上的花瓶。
“你听好了,我用花瓶砸昏他”,指着离我最近的那个老浪:“用他手中的枪打死对面的两个,同时一脚踹飞后面的那一个。”话音一落,我开始行动,电光火石之间,四个保镖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我转身用枪指着碧落,他仍然在笑,手中的针直指女人的咽喉。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女人的眼睛深不见底,我只看一眼,心就突然软了。我扔下枪,正准备离去,碧落说:“等一等。”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照片,扔给我,我接住,那是我和学生们的合影。我压抑住从心底升起的愤怒,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楼青衫转身要走,我叫住他:“你知道火炎吗?”
他目无表情看着我。我只好继续告诉他:“就是雨后的女人,叫火炎……” “住嘴!”他的脸突然涨红,目光寒如利刃。“雨后根本就没有女人。”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侦察,九九研究室在这个都市的边缘,九层大厦,每层至少有九名保安,优良的监控系统,精良的通讯设备,牵一发而动全局。此行危机重重,可是我必须去,碧落心狠手辣,如果我一走了事,他不会放过我的学生。
周一晚上七点,我和火炎化妆成工作人员,从研究室大厅进入,我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擦肩而过,顺手从他兜里拿走了工作证。火炎和我的方法如出一辙,她故意和一个女人相撞,很有礼貌的说了声对不起,回头脚步不停,边走边将一个工作证别在了身上,她神色自若,微笑着和身边经过的保安打着招呼,显然是个中高手。
一切还算顺利,我们通过重重关卡,配合默契。
七点二十,我们到达第七层,这里工作人员稀少,戒备更加森严,整个走廊都可以看见保安晃动的身影,我猜印钞版应该会存放在这一层。
我知道监控探头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拐角处,我用无声手枪将附近的三个探头全部打碎,警报响起,火炎装作惊惶失措跑到走廊上,将最先跑过来察看的两名保安带入一间工作室,我躲在门后将他们打晕,和火炎迅速换上他们的衣服,同时将他俩藏在沙发后面。
印钞版在哪个房间我并不知道,但是一间一间找显然很傻,我必须弄个人质,让他带我去找,保安有打开每个房间的权力,我们趁着走廊上乱成一团,迅速打开各个房间的门查看。当打开第四个门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从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走过去用枪指着他的头,问他印钞版在哪里,他轻蔑的看看我,说不知道。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和火炎躲到他的桌子后面,小声警告他不要乱说。门被打开,几名保安进来,态度恭敬地问:“江月博士,好象有人闯进了大楼,博士你没事吧?”江月博士强做镇定地说:“是吗?那你们加紧巡察,发现人后立即通知我。”保安们答应着出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这个江月博士在研究所里举足轻重,等外面的脚步声去远了,我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继续逼问他印钞版的下落,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火炎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停在书柜面前,书柜开着,里面放着很多图纸之类的东西,书柜面前的桌子上也摊满了图纸,很多地方打着红色的记号,火炎转身面对江月博士,冷冷的说:“你不说也可以,我烧了这些图纸。”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张。“你……你住手。”江月博士扑过来将火打灭,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带你们去。”
博士走到墙边,将一幅画取下来,按了下桌子上的机关,墙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保险柜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熟练的输入密码,柜门弹开,就看见了一张精美的印钞版,火炎抢在我前面将印钞版拿出,装入事先准备的包里。
警报突然响起,是江月博士趁我们分神按响了警铃,火炎举枪对他射击,被我推到一边。枪声惊动了楼内保安,我拉着火炎翻出窗外,迅速攀爬至楼顶,一架直升机停在那里等我们。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匆匆登机离开,楼顶上枪声大作,对着直升机一阵扫射,我将火炎紧紧护在怀里,胳膊、腿均被流弹擦伤,鲜血直流。
晚上十点,我们停在海边,喧嚣褪尽,海风沁人心脾。月亮很薄,象块碎玻璃挂在天上,泻下清冷的光辉。飞机师除下面罩,转过脸来,居然是楼青衫。他用枪指着火炎,让她交出印钞版。火炎不甘心,还待挣扎,楼青衫手指轻扣扳机,我示意火炎放手。
“只有一个疑问”,我问他:“碧落拿什么让你为他卖命?”
他笑,苍白的脸上总算增加了一点血色。
“我不为任何人卖命。”
他撮指打个呼哨,尖利的哨声划破静谧的夜空,消失在大海深处的波涛里。
一艘快艇飞速驶来,停在我们不远处,船上的人一身潜水打扮,对着我招招手,喊:“天逸,好久不见。”是雨后。
我们下机,雨后过来,接过印钞版。
“雨后,你这算什么意思?”我已隐约觉出这是雨后设的局。
“不好意思,天逸,我不得不和碧落演这一出,不然你不会帮我。何况,你出手,向来不会让我失望。”
“我不出面,他一样可以拿到这个东西。”我指着楼青衫,他的身手不在我之下。
“他刚开始不知情,何况,我也不忍心青衫冒这个险。”
雨后看着楼青衫,眼中居然柔情蜜意,楼青衫伸出一只手和他相握,羞涩的笑了。
原来如此,我是这场闹剧的牺牲者。
雨后递给我一个密码箱说:“你的酬金在这里,一分不少。我待你向来不薄。”
他们一步步后退,登上快艇,雨后发动引擎,楼青衫仍然用枪指着我们。快艇发动的瞬间,我手上三枚钢针飞出,和快艇一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远处传来一声惨呼,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几艘摩托艇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悄无声息的紧随其后,很快,密集的枪声传来,稍后停止,一声爆炸响彻云霄,灼热的气浪裹着海水不断翻滚,渐渐平复。
我伫立在海边,心中乱云飞渡。
我转身面对火炎,她举枪对准我。“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杀手,几天内已经数次被人指在枪下。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雨后的女人,你是碧落的人,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你动手吧。”
火炎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手不停的抖动,终于放下枪,低着头说你走吧。
“怎么?舍不得杀我?莫非爱上我了?”我调笑着,仿佛我的针扎在自己的心上。
她扑在我怀里,我轻轻推开她,笑着走开。
她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我手上扣着三枚钢针,如果她勾动扳机,我会毫不犹豫出手,她放下枪,我的眼睛却湿了,这一刻,我找回了错失很久的爱,也找回了不做杀手的理由。
背后的树林里有动静,凭直觉我感到了危险,我立即过去将火炎按倒在地,几个翻滚闪到一边,枪声爆豆般响起,激射得尘土飞扬,我和火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人影举着枪小心谨慎的走过来,火炎在我身下开枪还击,我的飞针射出,几个人应声倒地。火炎推了推我,我已经无力站起,我中弹了。看来碧落并不放心火炎,另外派了杀手,竟是连两人都不放过。火炎拼命想扶我站起来,弄得满手鲜血,我看见她眼底的恐惧,忍不住笑了。
“你很怕我死吗?”
“我自然怕你死,你死了谁再陪我去偷东西?”她噘着嘴,脸上挂着泪,样子非常可爱。
我又笑,忍不住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带动了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火炎惊慌起来,她一直以来的沉静突然消失,她急急捂住我的伤口,叫我不要动。
“你忍住,我带你去医院”。
我摇头,嘱咐她离开这里,枪声很可能惊动附近的居民,如果警察来了,火炎很难脱身。她将我扶上直升机,驾机离开海边。
血在不停的流,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
我没有告诉火炎,其实印钞版是一文不值的错版,里面早已装上了全方位跟踪器,如果碧落拿到了它,就逃不出警方的掌心。
我是杀手,可是我愿意和警方合作。三个月前,我弟弟雨声因为吸毒过量导致休克,至今躺在医院,我痛恨毒贩。
至于火炎,不管她是谁,都不会是雨后的女人,因为雨后根本就不是男人,确切的说,根本就不是喜欢女人的男人。
“马上就到医院了,天逸你坚持一会。”
火炎焦急的呼喊从前面恍恍惚惚传来,仿佛天外来音。
可是我困了,我要睡了,人世真累,希望下辈子只做一枚真正的针,在女人的纤指上飞舞。微笑着,我沉沦进永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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