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传说 往世1 |
第二章 往事1
西部的冬天一向寒风凛冽,阿尔金山上更是已白雪皑皑。樵夫早已不见了踪影,却是来往商贾,熙熙攘攘。
此乃丝绸之路,经商要塞强盗马贼甚多。
半山腰,轻响起婴孩儿啼哭。
“他娘的,真晦气!这些无尽是重货,官府的,黑道儿上的,不好下手啊!”不远处一个粗鲁的男声响起,他显然没有注意到这日山上的异常。
“莫动气啊!这日没买卖别日总还是会有的嘛!老天爷看着呢!总不会落空给你的。”另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悠细清甜,语气温婉而镇定。
“呵,玉笔少爷,说笑了吧?做这种买卖,老天也能给照应吗?”
“这话可不对,咱们再怎么不也……”
“哇啊,哇啊,哇……”
“老八,什么声音?你听!”
那粗鲁的男人,红面,阔肩,身高八尺有余,穿狐皮袄子,手握阔斧,身边有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束发,白面,一身装束挺挺,腰间别一短剑通体泛青。
“玉笔少爷,一个娃儿。|”老八眼尖手快即一把托起那树杈上的婴孩儿叫道。
“娃儿?”莫玉笔蹙眉,思量,“荒山野岭的,何来的娃儿?”即拨开襁褓一瞧,一个女娃?
“该不是那个骚寡妇偷生的罢?”老八呵呵坏笑着说。
“闭嘴!”莫玉笔厉声喝止。
“一个女娃?要带回去吗?大哥会怎么做?养大了,又要给那群兄弟们开心吗?唉!若是个男娃就好了。如此的天气,还要呆上几日啊?不冻死也得饿死,抑或是,被野兽叼了去!娃儿,那倒是你命迹差了,要不……”他暗自思忖着。
“玉笔少爷,要带她回去寨里吗?还是向大当家禀报过后再作决定?”老八恭敬的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哦。回去吧!只咱们回,我做主了。”他摆摆手道。
“少爷!”老八又叫。
“怎么了?”他微微有点不耐烦。
“再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咱……”老八小心回应着。
“命?”他的声音户的扩大,冰冷的似是利剑,“杀人家抢人家欺负人家的时候咋不想到那也是命?这会儿——良心现了?”
有点不可理喻,他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他凭什么愤怒?
强盗,这一词却是让他难以适应的。堂堂江南首富莫冠才的儿子竟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莫玉笔啊莫玉笔,亏了他从小饱读的诗书亏了他的温文儒雅!
是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有命运主宰?如果是,那么他恨。他恨,好恨。他恨那不知所谓的命运,恨自己窝在一个强盗山寨里,恨自己的父亲被平白诬陷,恨那莫须有的罪名!恨这名不符实的充军发配,恨官府的混球,那贼人的诸杀。
莫冠才有罪吗?或许有,或许又没有。但而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他不斟酌那罪名根本没心思。他在乎的是,他现在在乎的只是|:就算父亲有罪,最重的责罚也不过是举家充军塞外,而不是,而不是满门抄斩!
那夜,他还和家人在一起,途经阿尔金山。鞭子声声响在耳边,一群官差污秽的言语四溅!他们觉得旅途枯燥,只想找些乐子。
前方,有商贾为强盗所截,场面僵持不下,这边的官差见了,乐得显示威风!忙一溜烟的跑开大半。
“莫冠才?”不知是从哪儿又冒出一个黑衣人问。
“是啊!”可怜的莫冠才就这样搭上了死神的末班车。
黑衣人举刀,贯下,顿时,血四溅。
“杀!不留一个活口!”那黑衣人又说,然后响起阵阵尖叫。
年幼的小玉笔不过七岁,她亲眼见着娘倒下了,二娘和三娘也倒下了,还有大伯,弟弟……
那边,一伙强盗见了这边的阵势,怔了,官差撂下手中的活忙往回赶。
“他娘的,真杀啊?”老八问。
“呵,倒是比咱们还狠的!”苏平说。
“他娘的,呸!”金子狠狠啐了一口,“欺负这些老弱女流算什么本事!”罢了,便冲入厮杀。
“老大怎么了?”老八问苏平。
“管他呢!先上啊!”苏平几乎闪身亦卷入厮杀。
金子一把抱住了小玉笔,然后为此裂了手臂。官差的介入只是雪上加霜,他们原也厌烦了这一些人犯,正好趁此机会狠下杀手将他们除了,然后回家领赏。实在是讽刺,莫玉笔是强盗从官差手中救出来的。只可惜,十三个人中,只活了他一个。
人与人的交往有时是要看缘份的,金子和莫玉笔就很有缘份,金子喜欢玉笔的坚强,玉笔则崇拜金子的豪爽。
山寨没有名号,只在阿尔金山上。玉笔为它提了名,就叫“金山寨”。一是点明阿尔金山,二则在于叫世人知道,金山寨的大当家就是金子!从此铁马金戈只驰骋于这千古留名的丝绸之路!
一年之后,莫玉笔有所成长,他已见惯血腥杀戮,只是还难以合流从之。
金子够意思,只在两年后,便叫玉笔做了三当家,二当家是苏平。众人多有不服,金子只一言:“老三认得字读过书,能出谋划策,你们呢?”便再也没了反对之声。莫玉笔坐定了金山寨三当家的位置,只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他所做的最多的事也不过是研习那托人买来的《四书》《五经》。
爱好学习的孩子,只生错做了强盗。
老八和莫玉笔回去山寨,见兄弟们都愁眉苦脸的,天儿太冷了,却没什么买卖可下手,令人心涣散。其实做强盗也是没有假期的。
玉笔见着金子,颔首,作揖。
“大哥,山下不远处有一婴孩儿。”他说。
“哦。”金子只作一应,没了任何指示。
“是女娃儿。”玉笔又言。
“嗯?”金子示意他讲下去。而这时四周已亮起无数饿狼般的绿眼。
“才几个月大!”玉笔故意放大声音叫,“看到她挺喜庆的。”
“怎么?不是她给咱们带来的晦气么?就在山脚下没人要了,而咱们,正没买卖而慌呢!”金子的声音略显怒气。
玉笔顿了顿,不卑不亢,“大哥,今日和老八下山去瞧了,有一官队,押着些重货,打听说是官饷,而夜里怕是风雪交加的。都城里来的,没见过这样吓人的天气,已近筋疲力竭,有机可趁。”
“嗯,说下去。”
“小弟以为,三更天,下手最好,调虎离山,上火烧驿站!带的人马也不多。若这事成了,怕是那娃儿带来的福气吧?”
“嗯?”
“大哥莫动气,小弟愿与大哥做一买卖!”
“什么?”所有人都甚为吃惊。
“这事若成了,就带那女娃儿回山寨,咱们养着,而任何人都不许打她的主意!算小弟占了大哥的便宜。而若这事没成,也带那女娃儿回山寨,咱们养着,十六岁嫁于大哥做妾室如何?那就算大哥赚到了。”
金子的脸色一直是沉着的,忽而:“哈哈哈,好你个老三,想救人就直说得了,还给大哥绕那么些弯弯,怎么说你都是要接她来寨里了?哈哈哈,官队?咱们向来不惹,即便有机可趁那后事也是麻烦不断的。这事儿,作罢。寨里的粮食、财宝又不是都尽了。至于那女娃儿,带上来吧!咱们养着,所有人都不许动她。养大了给咱们的三当家做媳妇儿!”
“哈哈哈……”
在兄弟们的哄堂大笑中,玉笔红了脸。他可是从没想过这些的,没一会儿功夫,却当真灌上了个小媳妇儿。下山去接那女娃儿,她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而停止了哭泣。多有灵性的娃儿啊!也不知是哪个狠心的娘可以抛下她不管不顾啊!玉笔叹息。
女娃儿最终被带进了山寨,而一群大男人见了她倒也好奇,多是十八九岁顶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还没娶媳妇儿没养过娃,还从没见过这样小的人呢!许多人都不敢碰她只是用手指触摸她的小脸,究其原因,是他们怕粗手粗脚的弄伤了她。
不用多言,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了女娃今后的命运,定是历尽呵护的。一群男人都是到了当爹的时候,而这小娃适时的出现正好要他们的本性得以释放。孩子是纯澈的,而所有的污秽遇到她都会自然消散。这就是孩子的魔力,可以清洁灵魂。
金子说如今山寨里有个娃儿也好,让那些大冬天没事儿做正闲得无聊的兔崽子们也有了乐子,开始把屎把尿的拉扯孩子!
玉笔说要给女娃儿起个名字,总不能就当真这样娃儿娃儿的叫来叫去。
金子想想也是,便纠集了所有人聚在堂上为娃儿取名。
玉笔先撂下了一句话:“女娃儿要随我姓,莫。”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起名儿大会混乱不堪。一群没文化的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乱七八糟。
“我说,老大,山里的孩子要叫贱名,那才好养,狗子咋样啊?”
“我呸,一个女娃儿叫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叫的也舒服啊?”
“啊,就是!老大英明!俺想了好久了,女娃儿的名要美,翠烟儿如何?这可不难听啊,俺原先在城里逛……”
“逛窑子的时候听人这么叫?”
“啊对!”
“我对个屁!那是婊子的名儿,骚得很。咱们的娃儿那能起这名儿吗?咱们的娃儿可是良家妇女!”
“老大,叫雪花吧!”
“叫铃铛!”
“同样随了三当家叫小玉好不好?”
“妮子咋样?”
“萍儿呢?”
“哎,俺娘的名儿就不错,叫淑贤。”
“那俺娘的也不赖,是白莲。”
……
“哎呀,这样下去可不成。”苏平暗想,即有一计上心头,摆摆手大喊:“安静!”不愧是二当家的,自有那魄力不怒而威,四下即鸦雀无声。
“反正也随老三姓了,而老三又是咱们所有人中唯一读过书的,就让他起吧!”苏平说。
“也好。”
“成!”即博得众人的一并同意。
莫玉笔在一边轻笑,为那些个俗不可耐的名字,眼边绽开了泪花。见苏平严厉的眼神努力收起笑,故作镇重的道:“强盗窝里长大的娃儿,哪能没点匪气?女娃儿又如何?咱要让她的名字大气,不必男儿差!书上说,男子者,要先修自身,再齐家,方可治国平天下!娃儿姓了莫,就叫莫修琪如何?修了身,齐了家,若是男儿就要她治国平天下了!”
众人先是一贯的沉默,忽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好!”
她的名字就这样敲定了,是莫修琪。
玉笔曾在她的榻边仔细瞧了,襁褓中的修琪,身无长物,只是脖上挂了拿红线穿着的玉扳指儿,翠绿翠绿的成色甚佳。玉笔想了想将扳指儿卸了,心想这娃儿怕也是富贵人家的,扳指儿收好了,日后好相认啊!
修琪还在沉沉的睡,或许她在梦中已感知了温暖,只是沉溺,不愿醒来。
窗外飘花,雪又下起了,这场雪,又不知何时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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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听雨声 |
Re:水月传说 往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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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2 07: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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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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