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传说往世6 -胡杨林社区

　　日子进入了又一个冬季，云秀怀的孩子终究还是没生出来，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出错？没有人闹的明白。只是知道一个夜晚，云秀的尖叫声忽的划破黑夜，她的身子出血不止，孩子，便没了，云秀很虚弱的活了下来，她只在哭，哭的昏厥过去多次，圆卜有了温柔的一面，他抱着云秀颤抖的身子不住轻声安慰。他的心也在痛，为了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这孩子的母亲。脆弱又可怜的女人，圆卜为她心疼了!
　　　　云秀后来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圆卜会对她温柔。
　　　　生活在虚华上躁动不安，跳跃欲试着刺激与毁灭。
　　　　当春天再度来临时，云秀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圆卜向皇帝请兵，攻向西域。
　　　　他，是一个将军，威风八面!而她，只是一个小强盗。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身份陡然相差如此之多？一对儿玉扳指儿，牵着人心，亦牵着人的命运。事情，仍旧依着它那原始的轨迹行走，没有人可以抗衡，更别谈改变!
　　　　修琪万万没想到自己同李卜的再见会是如此的场景----同是骑着马，对峙。他已不是当年的他了，开口问：“你，也是强盗么？”会拉她的衣角塞给她一只玉扳指儿，会冒昧的说：“来迎娶你!”那样真挚的眼神在何时业已变质!她却还死守着那承诺等待奇迹。只在一瞬间，恨死了自己的愚昧，为着这样一个男子，领兵来破坏自己的生活，绝不能原谅!
　　　　他们是在阿尔金山下重逢的，两队人马中，都游走着不安。
　　　　一边，莫三公子引领一群盗匪散乱的排部着，星星点点，而另一边，李圆卜将军是立在一队军纪严明常冲锋陷阵的战士之首的。
　　　　修琪在玉笔身后，安静的思索，瞬又苦笑，在玉笔的一声喝下冲入厮杀。
　　　　圆卜似是没有看到她，表情那样冷漠，他是心安理得的乘着疾风，所向披靡。修琪开始流泪，为只为自己的心随着一薄情郎而逝!
　　　　激起一腔热血加之怒火，她直冲向圆卜。
　　　　二人对视着，眼波流传间已没了那凌厉的杀气，只有绵绵暖意。
　　　　“修……”圆卜的话还未讲完，忽听疾风一声嘶唳，提起前腿如疯了一般，又见修琪，已泪流满面，那手捧的剑上，血迹斑斑。
　　　　“忘恩负义的畜性!跟了他也就罢了，还来冲锋陷阵杀自己的人么？如此，有什么资格活下去？”恶毒的语句从修琪的樱红小口中一一吐出，悲恸而又冷漠的不添一丝神采。
　　　　疾风倒下了，是死在那个自己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主人手下，没有不甘心，只是委屈。它或许是理解昔日主人的情绪的罢？毕竟是一头有灵性的家畜。只是，依旧很冤。也确是源了它不会言语，没得分辨，便无声无息的，失了生命。
　　　　疾风的瘁然倒下使圆卜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还好有武艺的根基，一下子，便又站得稳稳当当，仰头，望那个自己挚爱的女子。
　　　　“你这又是为何？”他忍痛轻语，然后看向疾风，它已在地上躺得安定，微微有抽搐，眼睛睁得大大，其中有些泪涌出，“它又是何罪之有？”这一句尽透惋惜。
　　　　“它有罪!”修琪冷冷回敬，然后举刀，挥下，斩了那可怜马儿的头颅，“它有罪!罪不该跟了你还回来这大漠!罪不该活那么久还成了战马!罪不该曾是我的坐骑，吃过金山寨的饲料!罪……”
　　　　“罪不该在这不应该的时候出现在这不应该的地界，反倒成了你撒气的玩意儿，不是么？”
　　　　“你……”
　　　　“修琪，我是来迎娶你的!”
　　　　修琪一时间怔住了，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利剑，忽而笑了，那一笑如此美丽，仿佛是冰山中绽开的雪莲，精妙而纯透。
　　　　“修琪……”圆卜看的痴了。
　　　　“屁话!”却见修琪笑容一敛怒目而视，举起剑，贯下!
　　　　圆卜感知疼痛，低头看自己的肩头，鲜血源源不断涌出，那样清丽新鲜的红色，他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他向修琪伸出了手，然后沉沉跌下，连带着那一整个身子……
　　　　“将军!”刹时间，朝廷的人马都乱了阵脚，几个看样子是副官的都涌向这边救起昏迷的李圆卜。
　　　　“撤!”他们大喊，然后一场大战轰然而散。
　　　　没了对手，强盗们也只得归寨，却是在这一刻，玉笔发现修琪不见了踪影。
　　　　“修琪，修琪!”他即四下大声呼喊，急的样子似是疯了。
　　　　“三当家的!”强盗的人群中忽的响起老八的声音，然后他驾马上前至玉笔身边，“别喊了，小当家的听不到!”
　　　　“怎么？”玉笔反应迅猛的扭过头去。
　　　　“别，别误会，小当家的没事儿，她刚才悄悄跑我跟前儿让我告诉您一声，她给了那朝廷将军一剑只为解寨中之急，那人，那人就是她等了两年的-----夫君。”
　　　　“什么？”
　　　　“您先别动气，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得随着夫君去了，那伤势怕是也不轻，不在旁照顾她放不下心，更何况……更何况若是那夫君有了三长两短，她便也不想活了!”
　　　　“什么？”
　　　　“玉笔少爷，我只是照着小当家的话说，莫，莫动气啊!”
　　　　“啊？------哼!”
　　　　原以为玉笔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却是掐算错误，他冷淡的比平时更甚，哪儿有一点，刚受过刺激样子啊？只面无表情的摆一摆手表示撤了，然后独自一人望向朝廷营地的方向久久无法挪动步子。
　　　　夕阳绽放开最后一点辉煌，妖艳而惨烈的血色吞吐漫没着浮云，只在瞬间跳跃西方的山际隐没于沉沉墨色。
　　　　黑暗侵袭这一片大地，连带着玉笔那望向东方的孤独身影，呵，果真只剩漆黑。
　　　　那一时刻，修琪正卧在圆卜的床边，那空空的帐蓬里他们是唯一的活物。外面很亮，星光也好火光也罢，总之是映的帐蓬里也红彤彤的，人们都很安静，是怕扰了这熟睡或许抑是仍在昏迷中的将军。
　　　　他，是一个将军，威风八面!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强盗，既然身份相差如此之多，此二人又何苦都不放手呢？
　　　　她只小心的潜在他的身边，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只小心的照料着他，惟一盼着早日康复，她只夜夜的守在他的床前，怕是世上最后上个得知他讯息的人。生也好，死了罢，她只愿随他天涯海角。
　　　　一份莫名其妙的情素，不知何时已耕种的如此之深，是在两年的等待中吗？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他!当年，也不过是一个玩笑话而矣!
　　　　是啊!玩笑话，一时的冲动，情急的冒昧，好奇的试探，无心的谎言……
　　　　“修，修琪，别走，别，别……”
　　　　又是一日清晨，修琪被身边，紧张又略显可怜的叫声吵醒，就是这样过来一夜的？啊，竟然睡着了!她揉揉眼睛，脑袋还有些混沌的看身旁的男子，二十岁上下，面目清秀，被子已被他踢到一边，可见他赤裸着上身而右肩是才包扎好不久的伤患，他左手紧紧扣住伤口右手吃力的抬在半空中，眉头皱成一团，眼角竟似有泪溢出。他的面容很愁苦不停喃喃：“修，修琪……”
　　　　她一时间看呆了，在不知不觉中心隐隐作痛，怕是看不了他这样子的罢？难过的哭了，原以为他这两年过的不错，如今一瞧，却……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外刚内柔的人，从见他第一眼起就已经知道了。纵使总在外面摆出一副闲人勿近的样子神圣而不可侵犯，却是内心里永远都有一片沼泽，那荒芜的鲜有人迹。
　　　　他因为心里的缺失而更渴望那份认定已久的真情，像是个只有几岁的孩童，总是会对所见的第一串糖葫芦望眼欲穿一样。他是寂寞的，胸腔中有一抹很深的空虚与无奈，只得用她来添满来抚平。
　　　　她很安静的握住他的手，摩擦在自己的脸上，不住轻言：“修琪在，修琪在这儿，啊!”
　　　　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略微的睁了睁眼。那样子，很是疲惫不堪，见到她，却又勉强挤出一抹温存的笑，问：“你在啊？我，我是在做梦吗？”
　　　　“没有，你这不是在做梦，我在!修琪就在这儿!”她已泪流满面。
　　　　“别哭啊!我，我是哪点又惹到你了，对不起还不成吗？修琪，不要掉眼泪好吗？我会为你心疼的!”他紧张的伸直颤抖的手欲为她抹去泪水，却被她紧紧扣住不放。
　　　　“答应我，别剿金山寨好么？放过金山寨，我就跟你走!”
　　　　“什么？”
　　　　“放过金山寨，我就跟你走!”呵，修琪轻呼出一口气便依偎在圆卜怀中，“本就是一直在等的，等了两年有余，大哥总也说我傻，说你只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呵，他错了，我就知道他是错的!我一直在等，两年算什么？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的，无论过去多久，只要你得空就会来接我的!还算------没信错人，只是不曾想这相逢却是在刀光剑影中，若不是如此，我怕，早已跟着你奔去远方了!天涯海角任君行!可是，金山寨是我的家啊!从小在这里长大怎能没得情义？大哥，二哥，三哥，老八可都是我仅有的亲人呢!还有大嫂，贵嫂子，兰嫂子，大胡子他们，我是一个都不能失去的!将军，这日，我暂且再叫你一次将军，求求你，放过他们罢？我就跟你走，那样，身份也不曾对立，彼此都不会被伤害了!”
　　　　良久的静谥只是在沉默，他并非无言，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样放过？爹的大仇呢？也了了？做儿子的怎可这般不孝？呵呵，孝？他又何曾孝过呢？杀兄这等天诛地灭的脏事儿也都干出来了，还何顾这报仇大计呢？
　　　　用手轻轻抚了抚额头，然后对修琪说：“好!”
　　　　大丈夫一诺千金，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隔日，修琪便忐忑的回去山寨作别。
　　　　“修琪!”山寨口，玉笔一瞅到修琪的身影便急呼着冲过去将她紧搂怀中，声音颤抖着问：“没事儿吧？那狗日的官兵没对你怎样吧？啊？”
　　　　“没事儿，三哥，瞧把你急的!我这堂堂金山寨上的小当家岂是浪得虚名？”修琪乐的笑道。
　　　　“啊，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苏平和金子自在感慨。
　　　　“那……”玉笔欲言又止，终于放开了搂着修琪的手臂转而抚起自己左手所戴的玉扳指儿，动作很熟练却又仿佛是局促不安。
　　　　“如何？修琪好奇的看着三哥问。
　　　　“那……你的那个夫君……”玉笔讷讷的说着。
　　　　“啊!”修琪的脸上泛起殷红，“他啊？三日后撤兵，然后……”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妹子此来是向各位大哥拜别的，要随夫君同在三日后，回去都城!”
　　　　“什么？”众人皆惊异。
　　　　玉笔只觉心中一空，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动，冰凉凉的。
　　　　“开什么玩笑？”金子先火了，砸着桌子道。
　　　　“大哥……”修琪至今还对两年前的事心有余悸，忙不忘以言语提醒金子，自己是他誓要疼爱的“亲”妹子。
　　　　“呵呵，小妮子吓到了？”金子转而一笑，“能找到幸福也不错呵，只要那确是你认定的幸福才好!只是……”
　　　　“如何？”
　　　　“只是哪有如此的出嫁，也太寒酸了!私定的终生不说，随随便便的便又跟那人回去家里了，这可不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清期，亲迎可什么都没有!如此的将你嫁过去大哥还不放心呢!不是名媒正娶，你是正房么？还是甘愿做小妾？”
　　　　“这个……”
　　　　“把那小子叫来!大哥我要亲自吩咐他……”
　　　　“大哥!他，还受着伤呢!更何况，他是兵，咱们……不便啊!只要修琪自己清楚就好，他还未曾娶妻，两年前，我们就曾约定好了的!”
　　　　“你，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那好!去堂里拾些衣裳吧!看看再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唉!着实是女大不中留呀!还真没想过你这小妮子也会有这么一天，唉，我们都老了啊!”
　　　　“大哥，哪儿的话，那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
　　　　“修琪!”愣在一边的玉笔忽然叫道，“我和你一起去!你这些年的许多衣食住行都是我亲自打理的，我也帮你拾。
　　　　“哎!”修琪应。
　　　　阳光透过高高的天窗从屋顶直射而下，当真是一束束仿若被谁剪裁了，因为是残缺的阳光，所以房里并不太亮，修琪先进了屋，然后转过身去。
　　　　“小琪儿。”她一下子被三哥抱住，三哥口中正轻叫她的名字。
　　　　“啊？”她随口应。
　　　　嗯？一种微妙的感觉，从三哥俯下身子来时便有了，他含住她的口并舔舐她的舌，她没有反抗，只在一时任凭他的放肆。
　　　　罢了，她轻轻推开他。
　　　　二人分离的那一刹那，玉笔眼角有泪，沉沉下落直砸在她的手心，从此，她的手掌有了即使在零度以下也会长存的温暖。
　　　　“不要走!”玉笔低低的呼唤，“小琪儿，别走!”
　　　　“修琪只站在一边看他的颓败。
　　　　“你要唯一是吗？我可以给你!你别走，我可以休了贵儿和兰儿，娶你!”
　　　　修琪深呼了一口气，深闭了双目，再展开。她看了那个昔日自己很依赖很依赖的人突然间明白，他也曾是那样的依赖她!他也像她爱他一样的深爱着她，只是不知何时，这爱，竟偏差了，也许是她还不明白，这两种爱之间本就是没有界限的。她也曾闯过了那范畴，只是曾及时的回头。
　　　　“三哥。”她轻轻的叫，是往日一贯的温柔，“小琪儿的名字是你给起的，莫修琪，莫休妻啊!更何况，你可曾知晓兰嫂子已有孕在身了？那样明显的症状你却从不曾觉察，是否，有愧呢？妹子，不该是你的宝贝的，真正的宝，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三哥有三哥自己的幸福，兰嫂子贵嫂子可都是极好的人呢!人家三妻四妾或许是福也是祸，可只有三哥你啊，是只在蜜罐里住呢!还不知珍惜!唉!小琪儿，也要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去了，不是么？”
　　　　“小琪儿……”
　　　　“三哥，可要保重了!修琪给孩儿起了个名儿，你看合适不？男娃儿就叫莫无惜，女娃儿就叫莫昭颜如何？呵呵，可得收拾包袱了呢!时辰不早了!”
　　　　望着修琪仰看斜阳的侧影，玉笔的心微微一痛，即扒下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上，又拿旁的桌上的红线一穿，系好。
　　　　“修琪!”
　　　　“啊？”
　　　　“戴上这个!”他说着便将扳指儿挂在了修琪脖上。看修琪惊诧的目光，只回复一淡定的笑，“戴好了!这，可是你从小就戴着的!”
　　　　“什么？”
　　　　“或许你的家人就可凭这扳指儿与你相认!”
　　　　“只是-----为，为什么和我戴的这个一模一样？”修琪挥挥自己的左手说。
　　　　“或许是天意!天意弄人，你就如此，和他去吧!”玉笔抚下她挥舞的凌乱的手道。
　　　　“可……是!”修琪原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在话的末端语气猛然一转成了恭敬的允诺，颔首，以掩盖自己满目的忧愁。
　　　　“还有!”玉笔蓦地又言，“最好拿两只扳指儿给你婆婆看看!”
　　　　“是!”修琪不经意的回答。
　　　　天意弄人？修琪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世就只存有淡定的心，不知为何，向来不太在意，只是，这一回……一对儿玉扳指儿，搅乱了她内里的平静，更搅乱了命运的平静。
　　　　风起去涌正悄然兴起，而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许多天以来，玉笔已习惯了站在园子里面东边痴望，口中喃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小琪儿她也该到都城了吧？这一路上，可好？”
　　　　他终究还是没能放下。
　　　　“伊人已去斯水畔，怎料君生叹西镇，深情浓意展翅，拂去伊人心头哀。白驹一隙是千日，只在岁末待梅花，梅生俏丽眺得家，望能嗅之绵绵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