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是他那个时代的叛逆者,用现代的话来说,是愤青。他因为憎恶科举,对当时的八股文深恶痛绝,他认为借读书为名以求“上进”的通通都是禄蠹。因此,他对圣贤之书也十分蔑视,认为通过八股文去发“先圣之义蕴”,是所谓的“代圣贤立言”,实际是“须眉浊物”们为了往上爬的“饵名钓禄之阶”,是“仕途经济”下追名逐利的把戏!后来,他更进一步,连“文死谏,武死战”,也被他视为是那些“须眉浊物”们沽名钓誉的把戏!
因此,他无心去学堂读书,每日只是和姐妹们厮混,一看见他称为“浊物”的男人就烦,他说:“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他认为“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好一副“情痴”的样。
当然,《红楼梦》的主题不是宝黛爱情。《红楼梦》的主题是作者感觉到“天”有大漏洞,需要“补”,但自己无机会参与“补天”,而又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天”要塌下来,所表露出的一种很无奈的悲哀。
但《红楼梦》又是以写贾宝玉的爱情为主线的,宝黛爱情是作品中的一个主要情节。有人说,贾宝玉这个人对爱情太泛滥了,他这种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见谁爱谁,他的爱情是值得歌颂的吗?
确实,贾宝玉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相信人世间也没有绝对完美的人。所以,他虽然有许多的“缺点”, 是见谁爱谁,如对晴雯的多情,与袭人的暧昧,对妙玉的神往,与秦可卿的梦交等 ,但这些一切都不能说他所爱的不是黛玉一人;他对林妹妹的爱是纯洁的、真心的,甚至,从“根本上”来说是专一的!
而且,不要忘记的是,曹雪芹对宝黛爱情的描写,他的本意并不是歌颂宝玉;作者拒绝做报酬丰厚的宫廷画师,宁愿“举家食粥酒常赊”,也要苦苦地撑着写出来的《红楼梦》,不会是为了要歌颂宝玉那么简单。他只是为宝黛两个叛逆的小人物唱一首哀歌,借以抒发积在心中的“无法补天”的郁闷,并鞭挞人世间各种所谓高贵的人物人性的黑暗。
再说,要分析贾宝玉的爱情,重点是要看他的爱情观。
他的爱情观,是和他的人生观——对科举功名仕途经济的看法,有着密切联系的;因此,他分别谁值得他爱的标准,是看谁怎样对科举功名仕途经济的看法上。在未入大观园前,宝玉虽然与黛玉相识得比较早,感情也许好一点,但他对宝钗也一样好,并未反感。只是在进入大观园后,薛宝钗常以仕途经济劝导他,才引起了他极大的反感,骂她“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史湘云有一次在怡红院劝他“学学这些为官作宦的,谈讲谈讲那些仕途经济”,他便大觉逆耳,立即下令逐客!唯有林黛玉从来不和他说仕途经济,“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得他的敬重,视为知己。
正是因为他性格中有一种对正统思想的叛逆,而他人性中又有一种虔诚、单纯,使他对黛玉的爱成了至纯至真的爱了;所以黛玉死后,贾宝玉非常恨这个在温情脉脉的背后无比毒辣的薛宝钗。但他除了恨之外又别无他法,他无法改变、也无法忍受现状,最后只有逃避,只好出家了。他出家后宝钗就独守空房了,这是宝玉对宝钗最大的报复:看你费尽心机夺得了宝二奶奶的宝座,哼……我去了,你有福消受吗?!
现在想起这个故事,还每每能听到宝玉离家出走时发出的唉叹声是何等的凄婉、何等的无奈。我想,过去应该也不多,现在更是很少有人这样忠诚地对待真爱。那么,如果一定要说作者是歌颂宝玉的话,可以说,宝玉也是很值得歌颂的。
(2007-8-31)
------------------------ 人老了 但还有一个文学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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