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印象
作者:月射寒塘
每到深秋时节,陕北黄土高原满山遍洼的酸枣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酸枣果子。远远看去,似乎并不显眼,只有那么一抹红,淡淡地隐在绿色的叶子中间;走近前,你会发现叶子缝隙里、叶子背后那一颗颗酸枣饱满鲜艳如红玛瑙般排列在酸枣树枝上,看得人眼热心馋,忍不住要伸手去摘。“哎哟!”莽撞伸出的手很容易就被坚硬、纤细的酸枣刺扎破,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吮吸一会,止住血,却并不知难而退,还是想去摘,只是手下慢了许多,眼睛也瞪得更大、更亮,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清除障碍,另一只手一颗一颗慢慢摘下,放在随手带的草帽里或者就手装进衣服口袋里。
摘到足够多了,美美地坐在地堰上,舒坦地伸展一下胳膊,捧起一把酸枣在一只手心,另一只手性急地抓起五六颗,在胸前衣服上蹭蹭土,倒进嘴里,“咔哧”一口咬下去,就听“妈呀”一声惊叫,酸得人一蹦站起,“呸呸呸”往外吐,眼泪花憋得满满的、一串一串地流了出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吃亏之后,重新坐下,拣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甜甜的、酸酸的滋味从牙缝蔓延到整个口腔,满嘴生津,清香四溢,咽到肚子里,说不出的受用、舒服,既能解渴,又能解乏。
酸甜可口,吃着好吃,人也就爱吃,吃着吃着就吃多了。到了吃饭时间,才发现倒了牙,咬什么东西都咬不动,捧着个腮帮子,“爸呀、妈呀”直叫唤。惹得家人取笑一番、责骂一番,农家小院那份热闹劲能把那日子搅和得红红火火呢。
这个季节怀孕的媳妇可就沾光了。农村没有什么新鲜水果,酸枣无疑成了孕妇们的最爱。你看啊,那些家有孕妻的丈夫们在干活休息的间隙,或者手提上个柳条篮子专程爬山上洼的去摘酸枣,一个个轻盈得象猴子一样。笑容挂在脸上,幸福从心底冒出来,飞扬起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歌声——
这一山山望见那一山山高
那一座山上酸枣长呀长得好
过一道道圪梁拐一道道沟
叫一声妹妹你紧拉住哥哥的手
酸枣圆来酸枣甜
哥哥打来妹妹你快些捡
隔道沟的婆姨女子们听见了,不由兴起,待得歌音落地,对着山梁回唱道——
清早摘瓜过前湾
崖畔上的酸枣红艳艳
拦羊的哥哥打下它
扑拉拉落了一铺滩
我悄悄地走过去
把酸枣放嘴边
哎呀酸不溜溜甜
甜格滋滋酸
害得我丢了柳条篮篮……
汉子听到,打趣道:“谁家婆姨嘴里没味想吃酸了?过来,我送你一扑篮。”
婆姨女子们并不示弱,嘻嘻哈哈地笑着,回喊道:“你家婆姨害娃娃(害娃娃意思是有喜、怀孕)了,嘴里正没味,拿回去给她吃吧。”
等到霜一杀,酸枣叶子落尽,满树上只剩酸枣果子了。也是红灯笼一样挂满枝头,只是那红不是红艳艳的,而是深红色的,果肉被风干了大半,干瘪瘪的,不再那么饱满、丰润。这时候去吃,酸大于甜,一般人很少再去摘得吃。风吹来,这些被冷落的酸枣果子纷纷落下,遇见土,就地安家,等待来年春风吹暖大地,它们就又滋生成一棵棵新的酸枣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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