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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博达 收藏:0 回复:2 点击:6263 发表时间: 2008.02.01 04:00:48

【小说擂台】楼群中的小屋 作者/漠野


  自打作了那个梦以后,马德怀一直闷闷不乐。他知道不吉利,很早就听人说过,这种梦会死人。梦里,自己在搬家,要搬到楼上去。可是没有人帮他。搬家的工具是一辆驴车,驴在梦里属鬼类,抑或牛头马面。而新家,则代表另外一个世界。毫无疑问,这是死亡的前兆。
  马德怀倒不是因为怕死心情不爽,做这样的梦对他来讲原在情理中。这段日子,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想关于楼的事情。
  四周的楼群仿佛一夜之间挺立起来的。他还没有拆迁的平房孤独地挤在高楼大厦的夹缝里,显得低矮、破败,渺如尘埃。马德怀整天就守在家里,自己也不晓得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平房共三间,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另外一间是闲置的空房。厨房里很少有烟火,他一般不做饭,成天价不是去小饭馆吃碗面,就是到小食摊上啃块饼。卧室很简陋,除了一张单人床,再就是黑白电视机和一张破桌子。闲房倒是填得满满的,老婆离家出走时留下的琐碎,姑娘出嫁后没有带走的被褥衣物以及儿子上学时的课本和玩具。房间里的墙皮与其它房间相比稍许白些,但落寞后的空洞更添沧桑。它们始终沉默着驻立在那里,像在固守、保留着什么。
  马德怀的经历很简单,和大多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一样平淡无奇。十五岁下乡,十七岁当兵,二十岁转业到工厂当工人。改革开放后,工业迅速的发展,突如其来的机械化自动化让他这个只有相当于初中文化水平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干下去,只好提前退休。退休后的马德怀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少言寡语,嗜酒如命,脾气大得吓人。
  电视里正播放新闻,镜头忽然转到一则女人胸衣的广告。马德怀气哼哼关掉电视:操!什么玩意儿?
  看电视可以说是他现在生活中重要组成部分。他只看新闻节目,哪怕内容完全一样,还是会饶有兴趣地看下去。在他的理念里,其它节目都是小儿科:综艺节目肯定是疯子搞的,电视剧电影纯粹的胡编乱造,而体育节目是吃饱了撑的,诸如“玫瑰之约”一类的节目是公开的流氓……。因此他不知道现在世界上还有艾滋病,登革热,禽流感等等。即便他晓得本拉登,知道萨达姆,长期的与世隔绝已使他成了这个社会的孤家寡人。家里除了横七竖八的空酒瓶,一无所有。
  马德怀骂完,顺手提过酒瓶倒了足足有半斤,一股脑儿灌到胃里。很快,晕眩如约而至,鞋子不脱就一头扎到床上打算酣睡一场。懵懂之际,隐隐乎乎听见有人敲门。
  “谁呀?”
  门外没有声音。
  “谁?”马德怀提高了声调。
  还是没有人回答。
  “活见鬼!”他嘟囔着翻起,摇晃着身体把门打开。
  门外站一小姑娘,不足20岁的年龄。模样长得还算俊俏,不算白净,可脸色红润,胸部隆起,浑身上下散发着遮掩不住的青春气息。瞅那粗手大脚,不用问就知道来自农村。
  “你找谁?”马德怀很是不耐烦。
  “大爷,听说你家有空房子?”姑娘有些胆怯。
  “没有,没有。”马德怀烦躁地挥手:“快走吧,别耽误我睡觉。”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姑娘抢前一步,挡住他去路:“大爷,我又不是白住你的房子。行行好嘛。”
  “行行好?这年头做好事的人不多了。再说了,我的房子又脏又破,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大爷,好房子是有呀,可我租不起。我给人家打工,一个月才三百块钱。要是租好房子,光房钱都不够。”姑娘冲着他噘起了小嘴:“我又不嫌脏不嫌破,只要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还是不行。”马德怀大脑慢慢清楚了些:“家里就我一个孤老头子。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大爷,你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求求你了,租给我吧。”姑娘走上前来拽住马德怀的手,矫情地摇着。
  “我说过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蘑菇也是没有用的。”马德怀一把甩开了姑娘的手,打算关门。
  那姑娘死活不放马德怀的手:“大爷,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呀?”
  说到同情心,马德怀犹豫了。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姑娘的脸上约莫半盏茶工夫,确信她不像街头骗子以后,才面无表情地朝屋内努努嘴:“那你进去看看吧。”
  姑娘一脚踏进门儿,才注意到这个人说的全是实话:房子确实又旧又破又脏又乱,满屋弥漫着让人窒息的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大爷,你打算租哪间屋子给我呀?”她皱着眉头问。
  马德怀没有回话,只用力推开了放着那间闲房。
  “自己看!”
  她进房子里一看,睡觉的床蛮大,东西放得倒也整齐。“大爷,你要租这间房子给我?”
  “就是这一间。”马德怀还是很不耐烦。
  “那多少钱一个月呢?”
  “你看着给吧。”
  “三十块。”她仰起脸看着马德怀。
  马德怀不置可否,又坐回破椅子上,把酒瓶子里剩下的酒倒进杯里,一滴不剩灌进喉咙。
  姑娘站眼前继续没完没了地问:“大爷,那我今天就睡这里了啊?”
  此时,马德怀的思绪是混乱的。肚子很饿。他记不起今天吃过几顿饭,也不晓得现在该不该吃饭。靠在椅子里抬头看窗外,那片不大的天空。
  天不知道啥时候黑下来的,好像没有星星,阴沉个脸,还飘着小雨。翻腾了半天才从柜子里摸出一包方便面,晃晃水瓶,里面是空的。他索性又摸出瓶酒来,啃一口方便面,喝一口酒。不知不觉又酩酊大醉,倒在自己散发着难闻味道的床上。恍恍惚惚又梦见搬家,驴车。不同的是新家里居然多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佣人。女佣人对他很温柔,他在一片温馨中惬意地享受幸福生活。
  第二天早起,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一年轻姑娘。可以肯定,她不是他梦中的佣人。
  “喂,你谁啊?”马德怀眯着醉眼疑惑地问。
  “嘿!难道你忘记了?我是你的房客呀!”姑娘只穿一件睡衣,样子好像也没有睡醒。
  “谁同意你住进来的?”
  “当然是你呀。你不同意我敢住进来吗?”
  马德怀用力拍自己的脑袋,感叹不已:“唉,真的是老喽。”
  “哎呀,大爷不老的。你的样子真像个酷哥。”姑娘调皮的说。
  马德怀不懂得“酷哥”是什么意思,但感到可笑,这不是差辈儿了吗?“哈哈,胡扯。我怎么会是哥呢。”“告诉你,叫你大爷会把你喊老的。还是喊你酷哥,你就会永远年轻。你真的很酷吔。”
  他的脸又阴沉了下来。自打老婆出走,女儿出嫁后他就没有单独的跟女人呆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究竟有多长时间自己也不清楚。当她再次闻到了女人气味以后,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感觉。但是他习惯了独处,对突如其来闯进生活的陌生人和陌生人身上令人陶醉的气味多少还保持着警惕心:“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枚。”姑娘很不情愿地说出自己名字。
  马德怀睁大了眼睛,张着的嘴半天合不到一起。半晌,才又问。
  “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
  “干什么工作?”
  “嘿!你有没有搞错呀。我是你房客,又不是犯人,干吗像审犯人似的。”她白了马德怀一眼:“在什么地方洗脸呀?”
  “厨房。”
  白枚进厨房里一看,天!这哪里是厨房,简直是个垃圾场。锅里长着白毛,锅盖上的灰尘足有一钱厚;堆在地上的几个土豆已经腐烂,一股冲鼻子的霉味,几瓣蒜也长出了长长的芽。小方凳上倒是有个洗脸盆,可那盆子里满是灰尘,边上还有一层油腻。白枚捂着鼻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嘴里嘟哝着“猪!”
  “酷哥,你早上吃什么呀?”
  “吃什么我也不知道的。”马德怀真的不知道应该吃点什么。
  “把钱拿来,我去帮你买早点。”
  马德怀很不情愿,可饥饿的肠胃不容多想,只好掏出十块钱。在给姑娘递钱的时候,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姑娘隆起的胸脯,心率有些加快。
  白枚的出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他老婆毕业于重点大学。为了接受再教育,被分配到小城镇的一家小企业里,工作在最累最脏的岗位上。当初,红得发紫的工人“老大”马德怀是班组里的政治小组长,那点权力使他可以更多接触到这位女大学生。那个时候,人人自危,只要是“臭老九”无一幸免要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颇有正义感的马德怀,对此很有看法。他不露声色的处处呵护着这位来自大城市的女大学生,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或许就是这个缘故,白玫嫁了他。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是初时那般浪漫多彩。一年后,他们有了女儿小红。自此,她坚持不再生第二个孩子,要去医院里做绝育手术,被马德怀阻止。她于是提出必须要有安全措施,否则各睡各的。他嘴里应着,却常常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偷偷取下避孕套,最终致使老婆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儿子晓辉。马德怀从此便遭厄运,白玫再也不跟他同床。再后来,不满的情绪与日俱增,时常用“行尸走肉”“白痴”一类词语斥责他,马德怀不大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可以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话。别别扭扭的日子也很快,在别别扭扭中不知不觉走过了二十个春秋。
  白玫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在即将退休的时候辞职离开他,下海经商去了。后来,女儿也嫁到很远的地方,儿子大学毕业留在了外地。从此,马德怀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性情因孤独而日渐怪异。他几乎不与别的人来往,成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混混沌沌打发走每一个对于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晨昏。
  小姑娘买来豆浆和油条。
  “这东西我可不爱吃。”马德怀嘟哝着,脸上露出十分不满意的表情。
  “哈,那好呀,你不吃我吃。”她也不管马德怀同不同意,径自把买来的东西端进自己的小屋里。
  吃过早点的白枚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去什么地方打工,而是钻在屋子里斜躺在床上看电视,一看就是一个上午。
  空气是凝重的,在见不到阳光的小屋子里就益发显得凝重。四周的楼群给孤独的小屋更添无奈。马德怀又从床底下拽出一瓶酒来,拧开盖子,仰起头灌了几口。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股久违了的沾有女人气息的脂粉味霸道地冲进他鼻腔,对于他这样一个多少年没有亲近过女人身体的老男人来说,无疑是极富诱惑的撩拨和挑逗,尤其他的眼睛再次触及到女孩隆起的胸脯时,已经僵硬了的思维又慢慢活跃起来。
  酒精的麻痹搞得思维有点混乱,不过他还是十分清醒的知道,那间老婆和女儿睡过的房间里现在住着一个漂亮的陌生女人。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对比自己女儿还小两岁的姑娘做些什么。但诱惑使然,便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隔着没有关严的门缝往里看。
  昏暗的屋子里那台旧电视正播放着马德怀从来不看的歌舞节目,荧屏轮番闪着刺眼的亮光。约莫几分钟以后,马德怀的眼睛终于适应那道亮光,看清楚了斜躺在床上的姑娘。
  一头乌黑的头发是散开的,瀑布般流淌在淡绿色枕巾上。衣服的领口很随意敞开着,青春的胸脯若隐若现,似乎能窥见里面丰满的乳房和粉红的乳晕鲜红的乳头。马德怀几次想离开那个充满着诱惑力的门缝,然而,努力总是归于失败。要不是姑娘起身,他不知道要在那个门口站多久。
  白枚是个勤快的姑娘。马德怀的小屋在她不间断的收拾下敞亮了许多,变得宽敞洁净。只是小屋与外面高楼严重的不协调,它依然是孤立的,马德怀也还是封闭在自已的小世界里。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夏天是女人的世界,个个儿花枝招展,凸现出来的丰满,裸露在外面诱人的肌肤,都使这个季节平添许多魅力。虽然马德怀还时不时地从门缝里窥视那若隐若现的青春的胸脯和偶尔裸露出来的年轻乳房,但是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依然看的非常的神圣,也只能限于此种行动。
  白枚租住他的房子满三个月了,至今没有要交房租的任何迹象。要放在平时,马德怀是绝对张不开嘴的。许是天气太过闷热,他没喝多少酒就觉得头昏脑胀的,不知怎的,突然记起房租的事情。
  他不再隔着门缝窥视,直接敲响白枚租住的房门。
  “酷哥,什么事情你进来说嘛。”白枚依旧叫马德怀酷哥,虽然得到多次纠正,制止。
  “哎,我说,”马德怀有些含混不清。“我说,你来我这儿有多久了?应该有三个多月了吧?”
  “酷哥,你说多久了?”
  房间里敞亮了许多,白枚的身体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他虽然已经醉眼朦胧,但比隔着门缝窥视要清晰的多。夏天太热的缘故,她衣服穿得很少,能让人感觉到里面起伏跳动乳峰的宽松的吊带背心,遮不住浑圆臀部的短裙。美白润肤产品使得白枚乡土痕迹少了许多。
  “至少三个月了吧?”马德怀在美丽的面前退缩了,目光移到别处:“电费水费免了,房租费至少该交了吧?”
  白枚似乎压根儿没把马德怀当回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电视屏幕:“不是我不交,我现在实在是没有钱交。”
  “没钱你租啥房?告诉你,房租我也不要了,这房子再不出租了。你立马给我走人!”“你让我立马走人?我还真告诉你,你的屋子原来像个猪窝,是不是我帮你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你让我跑个腿买烟买酒,我说过个啥?你就是请个保姆哪个月不得两百三百的?”
  马德怀突然感到被人愚弄。他一生最恨言而无信和被人欺骗。扬手把酒瓶子砸到地上,拎起白枚来的提包:“滚!你给我滚出去!”
  白枚见马德怀真动了气,本能反应就是拽住他手里的提包。“你把包还我。”
  “你到底走不走?”马德怀像头发怒的狮子,用力掰白枚的手。两个人撕扯到一起,谁也不肯松手。
  “哧啦”,白枚的吊带背心给撕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这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插曲。白枚原以为自己独处一室,可以随意一些,所以连胸罩也没戴。坚挺丰满的乳房从裂开的口子里弹出来,白花花地晕人眼。白枚尖叫着松开提包,双手护在胸前。
  马德怀也傻了眼。平时他倒是有偷窥的欲望,但是当那东西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反倒不知所措。他也松开手,提包闷声掉落在地上。
  白枚捂着胸脯蹲在地上啜泣:“大爷,我不是想赖房租,我真的是没有钱。”
  “嗯……”马德敷衍着回应,面红耳赤地退出房间。
  白玫的哭声弄的马德怀的脑子更加混乱。他当然不会忘记刚才撞到眼里的乳房,但是捂着着胸脯蹲在地上流泪的白枚更像重锤般记记敲在心坎上。他想起嫁出去的女儿,想起了女儿留下的衣服。其中有一件是在她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生日礼物,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可惜实在记不起放在哪里。
  “喂,”马德怀对着紧闭的门喊:“我能进来吗?”
  没有回答。灌到耳朵里的仍然是低声的哭泣。
  外面霍然传来几句粗狂近似狂喊的歌声:“让我一次爱个够!”。马德怀拎起酒瓶狠狠扔出窗外:“他妈的,全是神经病!”方才心底涌起的怜爱倾刻间荡然无存。他不再理会白玫,莫名其妙的诅咒:“这该死的夏天!”
  屋子里的白枚,脑子里也是乱的。
  她来这座小城已经快半年了。去过很多家公司,都是嫌她文化水平太低不肯录用。后来,她到过歌厅,洗头房。那些地方,被男人摸一把,捏一下的事情经常发生。
  有个小老板,乘没有客人的机会把她摁在按摩床上,说只要答应他的要求,马上付给她500元钱。白枚又羞又怕,用力挣扎,凭借以前在农村干活攒下的气力挣脱了他的纠缠。
  经历过几次,心冷了,索性就躲在这间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屋里看电视打发时光。作梦也没想到的这个平时看起来怪怪的老头居然也打她的小算盘。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明白自己必须找到活干,再这样耗下去不但交不起房钱,连吃饭也成了问题。白枚再也没有心思看她喜欢的电视剧,怔怔然坐在床上。
  吃晚饭的时候到了。马德怀破例炒了几个菜,蒸了一锅米饭。然后过来轻轻敲响房门:“姑娘,出来。”
  “你,你还想干什么?”
  “姑娘,是我不好。大爷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向你赔不是。”
  “我才不要你请。我自己有方便面,你自己吃吧。”白枚在屋子里说。
  “哎,那,那就算了。”
  白枚虽然如此说,还是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桌子上摆好的饭菜,心里不免产生一丝感激:“酷哥,你真的不会再撵我走吧?”
  马德怀给白枚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两块肉放在碗里:“来,吃吧。”
  白枚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桌子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马德怀也闷头吃饭,谁也无话。渐次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没结束,就有人来敲门。马德怀本来一肚子的气没处发作,阴沉着脸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人。
  “对不起,打扰了。现在正进行的全国人口普查听说过吗?”他们走进屋子里面:“请把你们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拿出来。”
  “户口本有的,身份证早就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马德怀翻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出破旧的户口薄,扔给他们。白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了她的屋子里。
  “你是户主马德怀?”
  “是。”
  “你的配偶是白枚?”
  马德怀疑惑的看着那两个人,他不明白“配偶”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的妻子。”
  “早死了!”马德怀恶狠狠的说。
  “那户口为什么没有注销?”
  “不知道!”
  “啊,老同志,人口普查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请你配合一点,好不好?”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让我怎么配合?”
  “那--好吧?如果我们还有不清楚的地方还会来麻烦你的。”两个人起身向屋外走。刚走到门口其中一位又突然转身回来:“对了,刚才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
  “……”
  “师傅,人口普查可不能漏掉一个人的。尤其对流动人口更要严格把关。请你尽快到人口普查机关申报临时暂住人口。”
  马德怀很想发脾气,又找不到茬儿,只好忍气吞声由他们去了。白枚悄无声息从背后转出来“酷哥,怎么你老婆也叫白枚呀?”
  “是又怎么样?”马德怀没好气地回一我顺。
  “哈哈哈,你真有福气。外面一个大老婆白枚,家里一个小老婆白枚。”
  “甭胡扯。你到底有没有身份证?人家去登记。”
  两人不明不白的拌了一阵子嘴,天擦黑,白枚就开始精心打理自己,涂口红,抹眼影,喷香水……穿在身上的衣服更是惹眼:低胸的吊带裙,半裸露出丰满的胸脯,超短的裙摆乍露出丰胰的秀腿。
  “我出去有事情。可能很晚才能回来,能不能把钥匙给我一把?”
  “不行!一个姑娘深更半夜的出门……”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告诉你,我是你的房客,既不是你的老婆,也不是你的女儿。不给也成,别怪我敲门把你吵醒了。”白枚说完抬脚欲走。
  马德怀犹豫片刻,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白枚出去了,屋子里显得空旷了许多。她留下的淡淡香水味,铺天盖地冲击着马德怀的大脑。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推门进了白枚住的房间,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去翻看白枚的提包。全是白枚平时换洗的衣服,还有胸罩、内裤,那件被他撕破的吊带背心。立时,全身血液涌向脑门,遏止不住的冲动让他浮想连翩。白枚如果现在就在身边,他一定会把她按在床上,尽情的发泄一次。那隆起的乳房,带有神秘色彩的两腿之间……大口喘息片刻,波动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他又把衣物整整齐齐放进提包。
  天完全黑了,外面楼群一家又一家地亮了灯,辉煌一片。马德怀习惯性地从床底下摸出瓶酒,自斟自饮,直到头脑混沌两眼朦胧:好像真的要搬家了。一栋楼,没有楼梯。不知怎么的就进了屋,里面已经住进去了人家。女主人是白枚,就是租住他房子的白枚。
  白枚瞅他,像是不认识:“嘿!哪来的?这房子是我的,你来干什么?”说话间用力一推,马德怀从窗口跌落下来……啊!一声喊,从梦厣中惊醒。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要在平日他马德怀绝对不会开门的,今天却不同,房客独自出门了。
  果然是白枚。她气喘吁吁跑进来,惊慌的把门关上,一头扎进马德怀怀里。“大爷!”
  “大爷,千万别开门!”
  “你,你这是怎么啦?”
  “我…….”一句话没有说完,白枚失声痛哭。
  直到这时,马德怀才看清楚白枚身上的衣服被人撕得一条一条的。“说,狗日的谁欺负你了?老子拿刀砍他!”
  哭累了,情绪安定下来。白玫方苦笑:“没,没什么的。”
  “真的?”
  “…….”点头,不再说话,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要是真的没有什么,那就早点睡吧。”马德怀嘱咐,长长打了个哈欠,又一头钻进被窝里。
  梦有时候是可以接着做的,马德怀又续上了刚才的梦。
  就在他摔在了地上人事不省的时候,白枚来到他身边--无法分辨是他的老婆白枚还是房客白枚。白枚把他扶到楼上,撑开床铺替他脱掉衣服。自己也脱得一丝不挂偎依旁边:“想我吗?”声音温柔又甜美。
  “想。”他抚摸着那洁白光滑的肌肤,忍不住紧紧搂在怀里,又伸手抚摸那两个弹性十足的青春乳房。
  “哎呀,你轻点,轻点嘛。”
  “嗯,我轻点。”马德怀那久违了的冲动突然变得不可阻挡。他急切地在寻找,想要深入,想要复活那仿佛已经似灭了的性欲。他还没有找到可以发泄的地方,还没有深入到应该去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已经一塌糊涂。
  这会子,马德怀真的醒来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真的紧紧搂住一个女人的身体并且弄得人家稀里哗啦。而这个女人竟然就是白玫,才十九岁的白枚。“你,--”马德翻身落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枚倒并不显得羞怯,她拉过被子裹住自己身子,十分不解的看坐在地上的马德怀:“你不是经常隔着门缝看我吗?你不是想得到我吗?”
  “没,没有。”马德怀生平不爱撒谎,此刻由不得自己的口吃。
  “不过,我不怪你。真的没有怨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反正明天我也要给别人的。我给你是感谢这些日子来你对我的照顾,也可以算作我付给你的房钱。”
  马德怀搞不懂自己的行为。先前还翻看了人的胸罩内裤,简直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狗,控制不住地想要在她身上发泄一回。可是梦想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只能是这样的完成了一次久违了的发泄,显得如此的胆怯无能和苍白无力。他撕着自己的头发晃着脑袋问:“为什么?姑娘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弟弟。”白枚的眼泪又开始泛滥:“出门以后,碰到同乡捎带我爹的话。弟弟考上了重点大学,学费得一万多块钱。当初,我出门打工也是为了弟弟上学的事情。可是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哪里挣上过钱?”
  “离弟弟报名的日越来越近了。爹愁得头发都白了,娘又是个半瘫。今晚我去一家歌厅,老板让我陪客人唱歌跳舞。想到弟弟,想到爹娘,我就照他的话做了。可是,可是,他们几个人把我锁在包厢里,有的在我身上到处乱摸,有的还把手伸进我腿当。他们说只要我愿意马上给三千块钱。可是我不愿意呀!”
  “要不是公安例行检查娱乐场所,我恐怕是回不来了。大爷,我真的想好了,你就要了我吧。明天就离开你和这间小屋。咱们以后各不相欠。”白枚说完慢慢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完全裸露在马德怀面前。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过没有朝向白枚,而是进了白枚租住的小屋。好半天出来,手里拎着一件漂亮的裙子--他女儿的。
  马德怀将裙子扔到了床上:“姑娘,快穿上。”
  “不,你要了我吧。你真的是个好人,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给个好人,反正明天我也要跟别人的。”
  他不再客气,抡起巴掌狠狠抽过去:“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白枚动也没有动:“你打吧--你打死我吧。”白枚“哇!”的一声哭出来。
  马德怀再度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种深深埋在心头的情感犹如喷发的岩浆般灼烧着他,这是怎样的一份情感啊!一份凝聚着亲情与牵挂,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情绪。
  “孩子,我不好,我不是人。我不该胡思乱想。”举起的手狠狠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大爷,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
  “孩子,先来把这件衣服穿上,快!”他扭头出了卧室。
  乘白枚穿衣服的空儿,马德怀打开了挂在抽屉几乎已经生锈了的锁,翻腾了半天。他摸索出一厚叠钞票。看白枚穿戴整齐出来,便把钱塞给她:“孩子,大爷没有多少钱,帮不了你的大忙。这些钱是我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去给你弟弟上学用吧。以后想办法干活踏实作人,千万别再到城里来。你别看那高楼,彩灯……”他零乱说着,实在无法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我不要。你要是不要我,我也不要你的钱。”白枚泪流满面的扑到马德怀的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这个有些沧桑有些落魄的古怪老头儿。
  马德怀不再拒绝白枚,只轻轻的拥她入怀,疼爱地抚摸那一头乌黑亮泽的发丝:“天快亮了,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好好的回家去。”
  “我一走,剩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白枚哽咽着说。
  “不要紧的,”马德怀苦笑:“我一个人惯了。只要有酒我就会活得很好。”
  “酷哥,请你相信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白枚的唇慢慢贴在他脸上:“你相不相信我会想你?”
  “嗯,我信我信。”
  ……
  不管林立的楼群有多么的高,太阳还是把它的光辉撒进这座小屋,新的一天来临了。
  白枚仔细揣好马德怀给她的钱,用力洗掉涂在脸上的膏脂,再次深深吻了马德怀一下,沐浴在阳光里,渐渐融入了鳞次栉比得高高的楼群中。她没有勇气回头看送她的目光,泪,滴在尘土里,随她走过的足迹渐次隐没。
  小屋在楼群中依然显得破旧孤单,它是那样的矮小,如同旷野中长年没有人祭奠的孤坟。
  ……
  房地产开发商终于发现了那座破败小屋的经济价值,多次向当地政府提交在那块地皮上建造多功能商业机构的建议,协商后被采纳。于是一纸“拆迁通知”下达到街道办事处、城管局。
  拆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月。如果这个小屋再不拆,就会影响整个街区的城市规划。
  只是没有人知道小屋里究竟有没有住人。它始终是锁着的,既没见有人出来,也没见有人进去。
  开发商在同意给予足够的赔偿金之后,由街道办事处出面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生效。鉴于小屋主人不知去向,公安,城建,街道等部门组成联合拆迁领导小组,派专人破门而入,进行物品清点,做好拆迁前的准备工作。
  负责清点物品的人进入小屋以后,才发现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亡多日,尸体开始腐烂的老人。
  公安机关很快查明:死者名叫马德怀,现年57岁。死于酒精深度中毒,属非正常死亡之列,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他人所为。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件女人穿过的被撕破的吊带背心。
  没过多少的日子,那间曾经破败的小屋出赫然耸起了颇有象征意义的高楼。
  写于:2005.9.7甘肃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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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徐博达 Re:【小说擂台】楼群中的小屋 作者/漠野[转载] 回复时间: 2008.02.01 04:04

    点评:
  
  此篇无论是语言、结构亦或立意、章法都比较圆熟老到,楼群中的小屋象征着独孤,也象征着尘世炎凉后的良知与关爱。某一天,当我们身边的亲人都抵挡不了时间的流水,而被冲散离失,当所有的热闹与喧嚣都在岁月巨轮溅起的惊天黄尘里崩塌瘫灭,在那寂寂小小的世界里,你须独自生火,独自取暖,独自捱过那些长长短短风雨凄凄的时光,你的内心辽原会有多少薜荔纷披,荒草漫野。我们不需要高高的楼群,而只要一间小小的屋宇,让我们的心灵有个栖息之所,让我们在荒漠的人世间不至于感到太过冷寒。
  
  评分:1、立意28分; 2、谋篇布局36分; 3、叙述表现力18分; 4、评审:5分;5、标点语法4分。总计:9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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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zimalian Re:【小说擂台】楼群中的小屋 作者/漠野 回复时间: 2011.12.01 23:54

     评分细腻周全,说明了评者的博学。尤以“我们不需要高高的楼群,而只要一间小小的屋宇,让我们的心灵有个栖息之所,让我们在荒漠的人世间不至于感到太过寒冷。 ”让本人感动,可谓此文描述的点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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