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金。当我快要从19岁的尾巴滑落时，回首曾经的人曾经的事，竟会莫名的，呆立在窗前。
　　
　　我出生的那天，是立冬。听妈妈说，我从早上就开始折腾她，可直到下午3点多，才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出发在外，几天后才赶回。后来我问他当时有没有特惊动特兴奋的感觉，老爸一脸茫然，无辜地说没有啊。我不信。老爸对我的溺爱持续到现在，从未停息，我想也不会停息。我性格中绝大部分都是受老爸影响，所以妈妈常会感叹我们父女俩是一样的臭脾气。妈妈总该很激动吧，可妈妈坏笑着说，生下我后，她失望死了。不是因为我是女孩，而是因为我长得太“可爱”了。妈妈说人家的宝宝又白又胖，而我面黄肌瘦，眼睛都不睁。傍晚，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出去散步时，妈妈都不好意思让人看到我，所以总躲在家里。妈妈喜欢像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一样向别人复述我的这件糗事，不管对方是70多的老奶奶还是曾要把我抱回家的小哥哥。开始我很不满，后来据我考证，妈妈不抱我出去的真正原因不是我丑，而是她懒。冬天到了嘛，呆在屋里多暖和。
　　
　　很难想象妈妈是如何一边带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爷爷的。都说女人是柔弱的，可妈妈硬是用瘦削的肩，挑起了持家的重担。坚韧，我想我承袭了妈妈最重要的品质。即使脾气 像爸爸很让她失望，但这一点，总该令她欣慰。爸爸总是出差，回来也只呆一两天。我不认他，不让他抱，不让他给我洗脸洗脚。爸爸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他拿我没办法，就转而埋怨妈妈没把我喂好。于是他亲自下厨，敲坏一个锅，给我做了生平第一顿用牙咬的饭——肥肉炖鸡蛋。我吃的酣畅淋漓，更助长了爸爸的气焰。妈妈被他训得垂头丧气，爸爸得意极了。好景不长。半夜我又吐又拉，爸妈手忙脚乱，惊慌失措送我去医院。风水就这样转到妈妈那边了。不管怎样，我对肥肉炖鸡蛋的好感是根深蒂固了。妈妈说我小时侯一顿饭吃三个鸡蛋，一天吃九个。她还说我特喜欢吃肥肉，看见肥肉就像看见亲妈。真真打死我也不相信！现在我对鸡蛋和肥肉的厌恶比后妈有过之而无及。难道是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多了？呵呵，这都怪爷爷。我是爷爷看大的，说看，无非是把我放到小车里，推出去招摇过市。妈妈毕竟太忙了，有时还得爷爷出马做饭。他会做什么？清水煮鸡蛋。这就是我一天吃九个鸡蛋的原因了。据爷爷的说法，我小时侯应该是很“色”的。小车放在路边的树阴下，我坐在里面，看见漂亮的姐姐阿姨就冲人家招手，咯咯直笑。女的一般挡不住这种“恭维”，我想没有哪个女性看见小宝宝喜欢自己会不高兴吧。所以她们都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逗逗我，跟爷爷拉几句稀松平常的话，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时间长了，爷爷也摸出了规律。他会在阿姨逗我时拜托人家稍微照看一下，好让他有时间去厕所。没有人拒绝过（这足可见我的魅力，呵呵）。只有一次，爷爷等了很久都没人经过，只好把小车推到厕所门口，出来后发现小车在，我不见了。爷爷急死了，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人委屈得说，我一看见他就冲他笑，摆手，他等了一会也没见人照看，就……爷爷当时一定吓坏了，过了很久才敢告诉妈妈。哈哈。
　　
　　学前班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只记得自己当时很“出色”，因为我从没像其他小朋友拿过甲+或甲。我的最好成绩，是丙+。由于年龄不够，我是走后门才上的学。学前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好象没有因成绩不好刁难过我吧。我真得记不清了。想想也是，谁会为难刚刚入学的小孩子呢？以后的路，还长着。谁也说不准谁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年级我干了件让老师惊讶的事。期末考试的试卷发下来，数学100，语文99。我看看周围的同学，都是双百。原来是组词上扣掉一分。用“乌”组词，标准答案是“乌云”，我组的是“乌黑”，所以错了，99分。我拿着试卷去找老师，问她为什么不可以组“乌黑”。老师很诧异，但还是给我改成100分。于是我欢天喜地拿着两个100分回家了。
　　
　　二年级我又干了件让老师惊讶的事。我们换了一位温柔的年轻女老师教语文，还是班主任，姓艾。她的头发很黑，总是用一条白色的丝质手绢系住。在幼小的我眼中，这样的女人，就像天使一样。大概是从那时起吧，我有了长头发的幻想。那时我从没怀疑过自己将来不会是长头发，我以为我将来一定像老师一样长发飘飘，用白色的丝质手绢系住。湘湘曾说长头发的女生好象都是美女。我告诉他，不一定哦。老师并不漂亮，却让我有亲近的愿望。安妮宝贝也不漂亮，可看到她的自述——明眸皓齿，头发很黑时，我轻易地就勾勒出了一个清秀的面庞。文字总是给人错觉，因为它藏在纸的后面；头发也会给人错觉，因为脸藏在头发前面。呵呵，扯多了。还是小孩子的我们，不懂得怎么表达“喜欢”或者说“爱”，就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吸引老师的注意。只要是艾老师的课，我就会格外有兴趣，回答问题脱口而出，从不举手。不久我发现男同学显然更能吸引老师的注意，他们捣乱嘛。这有什么？我也会。艾老师一定奇怪，这个瘦小的女生怎么比男生还调皮？她想不通，就微笑着接受了，没批评过我，一次都没有。她曾问起那个古老的问题，在苹果里吃出几条虫子最让你害怕。说几条的都有，只有我说是半条。艾老师很惊讶，说我一定在课间看过她的备课本，我说没有，她就让我坐下了。我看出她掩饰着的喜悦，便骄傲极了。因为这个，下课后她特意问了好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当时我一直盯着她从桂林带回来的包。是那种很普通的景点交易货，由蓝色的棉线编织而成，我却很喜欢。初一到高二我用了五年的布包，那是死缠着妈妈缝制的，而爸爸从商店买回的漂亮书包，都被我塞到了柜子里。艾老师后来搬走了，跟丈夫去了另外的城市。但我永远记得她薄薄镜片后细细的眼睛里，漾满的笑意。
　　
　　于是三年级我们又换了班主任，教语文。他只有19岁，血气方刚。我对他没兴趣，上课也不再活跃，这样给他一种乖孩子的错觉，也影响了调位时的安排。像很多小说中滥俗的情节，我的同桌，是个相当调皮的男生。只是我对他毫无浪漫的记忆。放学时学校规定两队同学要手拉手，他总把长长的鼻涕抹在手上，我不拉，老师就会追究，追究的结果自然是擦干净他的手，再让我拉。可老师不能时时看住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把鼻涕抹上了。好像小学时我的同桌都是调皮的男生，尤其是超。他画得一手好画，每期黑板报上都有他的作品。我求他给我画画，他从不拒绝，可他也从不放弃欺负我的机会。把我的笔藏起来，或者占掉四分之三的桌子，或者课间不让我出去，或者课上偷偷揣我一脚……暑假收拾东西时，掉出一张发黄的贺卡，竟是超送的。无非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类的话，我却突然感动了。为什么我对他的记忆中，都是被他欺负的情景，而我，竟把送过贺卡的事，忘了。
　　
　　小学二年级我认识了一生中第一个要好的朋友，是燕子。她转到我们班，艾老师介绍说她叫艳，我便高声叫燕子燕子。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为此我付出了代价啊，呵呵。放学后她一直追到我家门口，喊着燕子吃蚊子，我要吃你。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她的父母重男轻女，不怎么管她，一心只想再给她生个弟弟。我就叫她到我家吃午饭。每天中午，我们一起争好吃的，在一张床上睡觉，说悄悄话说到把妈妈吵醒，来揪我们的耳朵。她大概觉得我太幼稚，不懂得生弟弟是什么概念，于是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却一板一眼的对我妈说，阿姨，要是我妈给我生了弟弟，我的好吃的好玩的，就都被弟弟抢去了，他一生下来，我就掐死他！妈妈笑她是小人精。她一直在我们家吃饭，说过意不去，竟然从家里偷了一袋花生出来，送给我们。妈妈坳不过，直说她是小大人。这个小大人，帮我摆平过很多麻烦事，虽然比我小，却像姐姐一样，而且是很凶的姐姐呢，呵呵。
　　
　　小学时我的确比较单纯幼稚，对于女生关心的谁喜欢谁的问题，完全没感觉。鹏当时是班上最清秀的男生（小孩子还不能用帅来形容），一次体检排队时，我前面和后面的女生一直在讨论他。她们聊了一会达成共识，就是都喜欢他。然后她们突然意识到我夹在中间，就问我喜欢谁。我说不知道，她们很奇怪，还奋力劝说我，让我也喜欢鹏。小孩子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纯净的毫无杂质，极其无私。如果成人的感情意味着拥有，那么小孩子的感情意味着分享。第二天，鹏送给我一张贴画，帖的是红色的心。燕子怪怪的看着我，但没说什么。放学的路上，她竟然也问我喜欢谁，在这之前她是不屑于和我讨论这种“成熟”话题的。我当然不知道，她也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说她喜欢涛。轮到我奇怪了，涛是班上极不起眼的一个男生（事实证明燕子比谁都有眼光，男大十八变，涛后来远比鹏长得对得起祖国和人民）。更让我奇怪的是，她丝毫不给我发言的机会，还郑重的对我说，虽然我喜欢涛，但我还是决定把他让给你，谁叫你是我的好朋友呢。大一的时候认识了新的好朋友，我又一次听到好象熟悉的话。当莹说，如果我和我的好朋友同时喜欢一个人时，我会让给她的。我无语。这种友情，和鹏没关系，和涛没关系，和任何一个男性都没关系，这是女孩子间坚定的友谊。初中燕子去了不同的学校，我们一直通信。她总会寄贺卡给我，我的贺卡大多数是她送的。高中她去了私立学校，除了寒暑假都不回家。那次我去看她，买了个大大的西瓜，因为她在电话里哭诉很久没吃水果了。那个西瓜没熟，我们却吃得相当开心，吃完后还把瓜壳扣在脑袋上弹吉他。她絮絮地跟我说她的弟弟，说他成绩很好，说他把巧克力冻在冰箱里，等她回家时吃。我不禁笑了，当年那个扬言要掐死弟弟的小女孩呢？由于留了一级，她比我晚一年读大学。走前去她家玩，她向我炫耀小学时的同学录。翻了好几遍，我哭丧着脸对她说，怎么没有我的留言。她比我更惊讶，找啊找啊，真的没有。原来最好的朋友是不需要刻意留念的，因为她一直在心里。
　　
　　三年级时我挨了人生中的最后一顿揍。因为数学考了89分，而语文是99分。揍完后爸爸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我不会揍你了。我记得这个庄重的决定，因而原谅了爸爸之前所有的粗暴。以后，他真得没有再揍过我。我的成绩很一般，只是到了五年级爸爸才真正开始着急。我要考全市最好的一中，可爸爸怕我考不上，要我读二中。那时的体制不像现在这样健全，如果一中考不上，我就得重新读五年级，麻烦着呢。我坚持，爸爸就说，如果你在下次期末考试时能考全班第一，我就让你报一中。从20多名到第1名，他认为我一定做不到吧。其实我当时也没有那么鲜明的斗争意识和反抗情绪，也没有刻意努力，但结果却出乎意料。我考了第1名，高兴极了。可最终，我读的还是二中，我的分数比录取线高了很多，而二中的分数竟比一中高了10分。这是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应该坚持，不为一中比二中好多少，只为一个年轻的愿望不要努力了还要夭折。
　　世上没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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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我的眼里洒了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