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
　　
　　A
　　
　　遗憾的叹息。因为下雨了!
　　杂乱的线条模糊了，揉进淡淡的雾霭……十里画廊，群峰凛冽，一溪中流。却有点漫不经心。观光电车上雨如鼓棰，烟雾迷漫。
　　采药老人、寿星迎宾、三姐妹……
　　解说有点牵强附会。我笑着摇头。其实好在似与不似，品质才重要，不能被他们的思维定式左右了。可如今的名山大川，都被形象化了。一种是像龙像虎、像猴像鸡一类动物象形；一种是像毛像蒋、像高尔基鲁迅一类的人物象形；还有就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的乱点鸳鸯；以及古圣先贤奇闻野史的穿凿附会……
　　山亦有情，山亦有道。不必借助人和动物的外衣炫耀。山的本质是岩，是石，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文化，是人类坚守理想和情感的活化石。
　　
　　雨一直下，雨衣薄而透明。人活在透明的纷纷扰扰里……
　　十里画廊在身后的雨雾里消失了。脖子恢复了常态。
　　传统山水画摒弃仰角，为什么呢？
　　我以为，说到底，源于重压：几千年延续的帝王制度，政治的，种族的，文化的，道德的，及一切让人性扭曲，把人异化之物的重压。所以中国文人会寄情山水，锤炼了线条，树立了自我，创造了无中生有的境。骨子里对权贵的蔑视和向往自由的天性，让他们故意犯了个常识性错误，即不讲透视，而把本来需要仰视的山峦生生放到了眼皮子底下……
　　不过，坐在飞机上俯瞰，会不会超越了重压？
　　云海之上的天空，似乎无拘无束，任人驰骋、遨游，但那只是片刻的失重。
　　没有纯净如泉的心灵，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谁会感受到超越的壮美？
　　雨细碎轻柔了，没有激动，身上凉凉的。如果独来，或许会静静地品读这雨、这雾、这峰，感受春天给人的生机和艳丽……
　　漫步在7.5公里的大峡谷，似在群峰环瞰的大壶里蚁行。人流由点结成了线，与溪畔丛生的树木平行蜿蜒。渐走渐热，心愈来愈澄彻，懒郁之情真的一点点褪尽了，神奇。
　　金鞭溪，白蛇千曲，缓缓流动。道旁楠木耸天，以利川润楠居多。杂生着南酸枣、蓝果树，枇杷、银鹊、红翅槭、猴樟等树种。紫草潭的水似紫石上的佳酿，其实是紫草映到里面的效果。旁边竟然有株探到路中的米饭花树，点点新叶，透出春的羞涩。
　　身上有点潮热，精神愉快了许多。谷风含着香气，让人惬意舒畅。
　　还有轻薄的雾没有散。天空是青峰造成的不规则的白，计白当黑，它倒成了透气的一小块。真想腾一下钻出去，看看这大壶的样子。
　　走了两个小时了，并不觉得累。空谷梵音，有溪流淙淙，有鸟声啾啾。还有人发明的鸟声玲玲。没有丰富的色彩，以各层次的绿为基调，碧绿、翠绿、黄绿……夺目的绿、娇嫩的绿、雾化的绿……间或的红橙黄蓝紫只是碎点，在无边的春色里拨动着你的神经……
　　在两腿发僵，气力渐弱时，我走到了大壶的壶嘴了。
　　如果这时有一股巨大的天外来潮，灌入这大壶，再把我冲到太空，会怎样？
　　
　　B
　　
　　没有辣椒，湖南人肯定不会做菜。
　　但是，没有辣椒，体内的这股湿气如何驱散？
　　雨依然漫天飞扬，世界清凉又热闹。究竟这芸芸众生为何而来？为了放松？为了美？为了感受卑微？为了心灵的安宁？为了了却烦恼？
　　天子山，真的是峰林之王吗？
　　六人一组，穿越无边的雾霭。索道似乎是名山的象征。
　　广大、浓厚、莫测的雾。开始，还可以看见茂密的林，湿淋淋的绿。渐渐的，眼下云雾漫起，绿林消失了。仰望云雾中的钢丝，竟产生了幻觉，粗大的钢丝断在了半空，被雾气吞没了!然后，我们就被浩瀚之白围住了，孤寂袭来，世界哑了，淹没了。只有缆车滑过铁索的哽噌声断续传来。我还活着，在半空，在真实的虚幻里。
　　时间只有几分钟，却似从长久的凝固里解冻了。雾霭之上，水墨一样的奇峰耸插云天，令人心上一惊一喜，然后是尖叫和啧叹!
　　忽见雾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是天堂么？还是梦境？
　　人们开始骚乱，导游失去了话语权。索道站成了相机的舞台。雨后的天地，千姿百态的峰峦只剩了墨色，洁白的云郁积在峰间谷底。这是乌鹭分纹枰，还是天兵驾云法？这是黑秦屠孝赵，还是魏武困张飞？是张大千的泼墨，还是米芾的写意？
　　因这无边的浓雾，只剩了近，只剩了壮，掩盖了许多远，许多奇秀。
　　但是御笔峰、西海峰林、天女散花完全隐在浓雾里了。连贺龙铜像和天子阁都缭绕着轻烟薄雾，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像被施了幻术。
　　站在崖边，浓雾贴在脸上，就是有火眼金睛，也看不穿下面的世界。同行的一位老人说是第三次遇到这种遗憾了，要知道，这是峰林之王的证据。
　　这种遗憾，同样写在许多人的脸上。
　　画册上的西海景区，如此峥嵘、奇丽、秀美，眼下，却藏在雾中人未见，是她的遗憾还是我们的遗憾？
　　世上的遗憾千百种，可是，没有了遗憾，还会存在缺憾的美吗？
　　你看，这雾里的林子，被轻雾爱抚着，多像一首朦胧诗呀。林下仰睡的石块，多像首阳山采薇的两兄弟？满地粉白的花瓣，又多像山雾轻风拈落的音符？
　　清晰的美丽不是艺术，朦胧的意象令人回味。
　　你看蒙娜丽莎的微笑，你逛苏州的园林，你读戴望舒的《雨巷》，你听《茉莉花》的幽悠金曲……
　　所以，我没有遗憾，我喜爱这雾，喜爱这雾化的天子山!
　　下山的时候，我在想，我们每个人，难道不都活在一个迷雾里吗？……
　　
　　C
　　
　　夜色阑珊。一天的疲惫还没释放。
　　犹豫了片刻，去看歌舞吗？
　　如果不去，是看书、写作、逛街还是上网去？
　　这并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因为都差不多。
　　歌舞晚会冠名：魅力湘西。这魅力二字，充满了未知的(可想象的)诱惑。
　　土家的茅古斯、苗鼓、苗年晃板杂技，歌舞赶尸、哭嫁……
　　特色有点儿，但并不精彩。倒是后来的奥运小子和《梁祝》的空中杂技令人惊叹。特别是《梁祝》，要在高空短梯上盘旋飞舞，难度非常大。一对儿红丝衣的少男少女只抓了皮绳，没有保护，却做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造型和旋转，把观众的情绪推向高潮。
　　我的眼前出现了金黄、雪白的两只蝴蝶……
　　悲剧，美丽的悲剧。其实，一千七百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悲剧依然上演着。
　　爱情有许多种味道。《梁祝》原本是缠绵、忧伤、含蓄的，扭扭捏捏，充满柔弱，是浪漫的古典派。但高空杂技《梁祝》却是痛快、欢乐、张扬的，轰轰烈烈、充满力量，是表现的野兽派。
　　这是一种创新， 还是一种曲解？
　　惊叹的掌声和梦幻似的眼神，都表明古典已一去不返。
　　另一种意义上，这是中国文化的一种堕落吗？
　　人性、自我，情色、极致、荒诞，像一股洪流，冲毁了千年夯就的儒释道的村庄……
　　另一种声音：这难道不是凤凰涅槃吗？
　　重要的不是这些，是人心灵上的共鸣与慰籍……
　　
　　夜本是收缩的，萎谢的，却在心灵上绽放了。
　　篝火晚会。熊熊的火焰，鲜红的脸庞。
　　硬气功。想到力学概念、人的潜能。
　　巫术。想到魔术，想到人生，还有爱情。
　　看过一个叫《致命的魔术》的外国片，里面有句话，人们都喜欢虚假的东西，才会来看。
　　不是么？
　　假作真时真亦假。红楼一书，孽生了曹学、版本学、脂学、探佚学……数不清的红学家、红学爱好者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却自得其乐。
　　这就够了，还想怎样？
　　爱情的泡沫亦然。
　　当爱情被世俗磨损，被生活过滤，就失去了魔幻的色彩。
　　然后呢？
　　然后才有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不然生活岂不无聊？
　　
　　4月11日
　　
　　一宿无梦。疲劳真好。
　　老天依旧情深深，雨蒙蒙。是谁惹得他失去了情趣？让世界如泣如诉？
　　坐在前排，可以感受雨深厚的悲戚。
　　窗外的景致像斑驳的油画，阴凉的气息让车厢无言。
　　在将抵黄石寨的时候，一个指令使行程有了改变。
　　这引起了司机的不满，我联想到《围城》里一段精妙的描写。看来自有了汽车，就有了司机的污言秽语了。
　　导游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打电话申诉，平息矛盾的技巧而已。
　　到底去哪里？司机皱了眉头，咬牙切齿。
　　去黄龙洞!
　　理由是充分的，下雨了。但说实话，迟到的指令罪不可赦。
　　一个伶俐的小阿妹成了我们的“洞导”。
　　洞口不远处被人砌了两道门，命名为幸福门和长寿门，不是一种选择，因为还有回程。所以许多人都先进了幸福门。
　　没有幸福，还要什么长寿？岂不是更长的痛苦，更久的地狱？
　　果然不同凡响的水洞。阔大，深长，水旱相接，石笋参天。纵深要7.5公里。
　　不过不喜欢洞里艳艳的红绿灯光，营造的气氛总使我想起古墓丽影、电视里的盘丝洞和俗气的中国婚礼。
　　艳艳的原色，以及补色辉映，是空洞的代名词。没有内涵、品味、格调。这是我的成见。这与霍珀的水彩不同，那里有色彩原理，有黄金分割，有造型的结合。而现在，只是一片红和绿，一束蓝和黄……
　　在幽深冥暗、空气凝滞的水洞之间，在冰冷坚硬、参天垂地的石笋之下，这些光色，愈来愈像阴曹地府的鬼火魉睛……
　　窄洞，曲身而行，不知道姚明来过没有。阔地，城堡和废墟。洞顶神秘的裂隙，你如无法想象，去看看贾又福先生的积墨。2800米长的响水河，黑夜的胃液，汩汩洄流，闪光灯里凝冻的深潭，最深有12米，隐藏着莫测的恐惧。
　　越走越有精彩，越走越有玄机。时间悄悄逝去，外面还有漫天的雨花吗？
　　石笋皆由水滴滴成，经年累月，沉积成了钙石。山顶的湖是这个城堡的设计师。我忽然想，人的相思泪可以流成石笋吗？
　　有许多倒垂的石笋尚未与地上的石笋合而为一。可以用手摸一下，如果湿湿的，说明还有水不断滴下，若干年后，他(她)们可以牵手，到结合。但是，据考证，长一公分要一百年，所以导游指着只有八公分的距离的一对儿石笋说，请大家八百年以后来看，他(她)就结合了。但是如果石笋已经干透，就没了希望。那下面的就是望眼欲穿，上面的就是泪水哭干了!
　　爱情如此诱人，又如此令人神伤。每个人的心灵上，都有这样的水滴吧。
　　回音壁旁的丛林，如此壮观。这是亿万年前的角斗场吗？这些石笋是斗士的剑戟勾叉吗？
　　你看那根19.2米的定海神针，细到蜂腰，高到危极，难怪成了黄龙洞宝，投了亿元的保险呐。
　　在一个人工彩桥上走过，洞下的溪水映出点点诡谲之光。相机却无能为力。一注瀑布，浇出稻田状的丘陵，迸溅的水花让人奔行。百步云梯，数了数，却有五六百步。
　　回到了起点……
　　这回，没有人走幸福门。
　　世上没有长生，所以人都想要长寿。
　　可是，人想要的，都是老天不想给的，可悲乎？……
　　
　　4月12日
　　
　　A
　　
　　雨依旧下。
　　早八点，十个人，中巴车，从那个无法上网的北斗星酒店出发。
　　一路西行，雨刷器不停刮动，窗上的雨像擦不净的泪水。山林、农庄、田埂、水牛在模糊里晃动。
　　旅行的人摘掉了面具。从试探性的交谈到谈笑风生，到互开玩笑，并不需太久。幽默是人生的咖啡，提神又悦心。但幽默离不开智慧，离不开对人、对大自然的亲近。
　　导游口吐蘑菇云，一刻也没停。直到把大家听晕了，才说休息一下。内容不过是湘西的异志，辰州符，赶尸、放蛊、落洞等等。巫师脚踩通红的铁板是真的吗？我问她。她却不置可否。可能是在脚上抹了隔热胶吧。至于赶尸，也是巫术，虽无稽，但很有趣味，是拍摄灵异电影的好素材。但这里有篡改，原本是湘西与云贵之间的民间传说，现在居然粉饰一新，赋予了召战死海疆的将士荣归的涵义，这好像上了一个层次，有了品味。
　　不知有汉，勿论魏晋。不知真假，何论假真？
　　真与假，只一念之差而已。
　　至于放蛊，穿上了爱情的外衣，就似乎合理合法了。但谁相信喝了蛊水的变心男子会在准确的时段客死异乡？
　　遮丑是人类的天性，真正的蛊毒是什么？
　　谁都不愿承认，它潜藏在人类的心灵深处，名字叫妒忌!
　　还有个落洞的传说，也是个美丽的悲剧。被洞神看上的少女会产生幻觉，异常兴奋、满足，最后肉体散发奇异的芳香，嘴角含笑，慢慢死去。
　　人神之恋的结局大抵如此。
　　想起了哈姆莱特“活着，还是死去？”这句经典台词。
　　无论多困苦的女人也有爱的幻想，洞神就是幻想中的白马王子吧。假想成真，还是神经错乱？想想梵高，在他的眼里，可能我们才是可怜的精神病患者。
　　世上的人，有几个能含笑而死？
　　左边的车窗闪过一片果园，导游说是猕猴桃种植基地，冷眼一看误以为是葡萄园子。因猕猴喜吃这种桃，才得的名。养蜂的小孩儿脏兮兮的，在路边围着蜂箱走动。时而有水牛慢吞吞横过马路，细而少毛的尾巴在臀部左右扫打。泥泞、灰暗、湿冷充斥了乡间水田。连那油油绿意也泛着蓝调。
　　到了芙蓉镇时，雨更大了。
　　这是个因电影，因刘晓庆出名的镇子。石板路叠成窄曲的长巷，两侧是林立的商铺。姜糖、葛粉、米豆腐、宋祖英的《小背篓》、土特产、银铺……
　　雨速愈来愈快，从楼檐透出的一线天中倾泄而下。房檐垂下的雨淅淅沥沥的，连成了线，像两道水晶帘。脚上的鞋套破了，先躲入店内，在雨声中吃了碗热热的米豆腐再说。
　　街后的猛洞河在雨水下喧嚣泛涨，在巨大的罅隙处形成黄色的瀑布。河边的山林参差几十户人家，黑瓦灰墙，绿林穿插，白浪跳跃，构成美妙的界画。
　　古丈毛尖，绞股蓝茶，在小阿妹灵巧的手指下清香四溢。
　　我有一样疑惑，就是每次回到家，就沏不出这样的清香和淡雅呢？我说出几种可能，小阿妹却并予以否认。
　　后来我想，原汁原味，可能需要一切元素的本土化吧，茶、水、壶、水温、空气，乃至心境……
　　还有，这淡雅和清香一定融化着宋祖英山歌的韵味吧？
　　
　　B
　　
　　雨渐小了，到了香炉山苗寨。
　　赭墙黑瓦、泥巷土屋、碎石木栅，她们说这是处女地，是世外桃园。
　　一群娃子充当了迎宾，在各个进山转弯处站着，张着稚嫩的小嘴唱歌，一律脏兮兮的鼻腮，都向你打着招呼，摆会Pose，打V字手式。
　　这令我有些不安，这些孩子为什么不去上学？
　　对歌，击鼓，然后进寨，有些应付了事。美女在哪儿？“寨导”看着分明是未成年女孩儿，模样还算清秀。这些拦住寨门的女人却充满乡土气息。
　　土墙上斑斑驳驳的文革标语说明这里从来不是世外桃园……
　　深一脚浅一脚进寨，里面居然聚集了一百名多游客。演出开始了。
　　鼓舞、按歌诀跳绳、敲竹舞、穿苗衣互动比赛……大家兴致很高，欢笑声让这个小山寨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用完午餐(准确说是下午餐)，见了几位百岁老人。
　　一位据说是105岁的老寿星正在幽暗的土屋里静坐，没有开灯，只有从敞开的门映入的光线相伴。她头戴黑帽，穿着蓝青绣花的土褂子，斜坐在一堆碳火旁边，那碳火正上方挂着已熏黑的蜡肉。她的样子犹如一尊千年的蜡像，偶而的嗫嚅使时间产生位移……
　　向依旧贫瘠又沉寂的山寨挥手，向“阿雅”说“牛肉干儿”，再见!
　　歌声不断……“哟--吰喂!......”
　　 我们该为自己的生活庆幸，该为自己的自私羞愧呀!
　　
　　余思未尽，夕阳西下，凤凰古城映入眼帘……
　　餐厅在天台，可以望见一弯沱江如练，千角飞檐峥嵘。围桌把酒，谈笑春风，在雨丝的垂帘里开怀，在清寒的边城感慨。红润的颊，翘月的唇，开合的齿，眼角的光彩，营造了一个温馨的黄昏。
　　直到7点20分，大家离席，三三两两到江边夜游。
　　漫步沱江两岸，感觉像到了秦淮河畔。人流如织，霓虹迷醉，商户如林。银庄酒家，土产苗服，四方精工，罗翠繁衍，令人目不暇接……
　　画了一个大圈，再穿过虹桥，回房已9：30分了。感觉很累，眼皮硬了。
　　在微醉的感觉里入梦，伴随着似真似假，如歌如泣的雨声……
　　
　　4月13日
　　
　　吃过早餐，雨居然停了，老天知道我要结束旅程了吗？
　　地依旧潮湿，空气清新，令人愉悦。
　　女人们争着买黄白粉红的花环，戴在头上。一行一簇，像人丛里游荡的花精，靓丽又奇异。景点上穿着苗服，戴着银饰留影的女子比比皆是。银帽、银项圈、银手镯、银坠子……闪着美丽的光泽，如同花样年华绽放…
　　为什么大都市见不到这样的风景？
　　想起杜甫的《丽人行》，有点不相称，给它改改何妨？就算与老杜合著的吧。
　　四月初旬天气新，凤凰水边多丽人。
　　笑醉闲亭顽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红裙开似孔雀春，青丝梦幻银麒麟。
　　……
　　这丽人中居然有男人，甚至白胡子老头!也戴着花环，忘形地大笑……
　　踩一级级石凳过江，在一家蜡染店买了一幅三美神吹笛弹琴的画，拐个弯，就见到了沈从文故居。
　　我读《边城》时想，沈从文没有大众化，是因为他是个纯粹的文人。他的情感纯朴到透明，知识渊博到浩瀚是人所共识。
　　没想到他是督军的儿子!
　　古旧的桌椅、沉默的石砚、已经分叉的毛笔、蝇头小楷，都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
　　抚摸着这粗糙和幽暗，仿佛触摸到了大师的手心，一种柔软、亲切的电流袭来。墙上的墨迹，陈列的著作，让我深感自己的卑微和浅薄……
　　深宅大院里的富家子弟，走出《边城》的单纯骚客，有怎样的情感世界？
　　在短短的一生中遇到真正的知已，是一件难事。沈从文做到了，他收获了爱情。情感、执着与文采，是他收获爱情的武器。
　　没有时间细读和感受，只有依依作别。
　　英年早逝、才华横溢的陈师曾，当代鬼才、顽皮可爱的老头儿黄永玉居然也是凤凰人。
　　中法文化年那年，我在中国美术馆逗留了一天，除了见到印象派的稀世真迹，还见到了陈师曾的一组北京人物风俗画，对他有了深入的了解。可以说，他不仅继承和发扬了中国画的传统，还为中国挖掘出了一块“和氏璧”，齐白石。可惜他不能长寿，不然可与白石老人双璧争辉了!
　　占据了五个辞海条目的陈氏一族是历史的一个意外。而对我来说，在凤凰与他们“重逢”，也是一个意外。还有熊希龄、郑国鸿、田兴恕……这个小城，如何能聚积这么多的灵光瑞气，产生了这么多的天才巨子？
　　健在的黄永玉成了凤凰新的象征。对我来说，不只是惊讶，更多的是兴奋。
　　见过他的国画、油画、雕塑，无一不标新立异，充满生命的力量和色彩。
　　人书倶老，返老还童，是我对他的新认识。
　　去年在长春的华联古玩城，见过他的一幅花鸟，题款的稚拙令我生疑。这是真迹吗？我问。这画我不卖的!画廊老板很生气。
　　在这个博物馆徜徉，我才明白，原来这个老头儿在上幼儿园。
　　你看他叨雪茄的样子，和爱犬合影的样子，翻跟头的样子多么可爱!
　　在他多姿多彩画作前，心灵会沉浸在美的冰池里，嗅到迷人的花香气息。一种自由的生命力会撞击着你的僵硬和沉闷。疲惫后洗个温泉，梦醒时见到阳光一般，令你惬意、舒坦、放松。自由、开放、独立，更逆向、自我……
　　这是一个老头儿吗？
　　十人一组，开始在沱江泛舟。两个阿妹在不停“哟--吰喂!......”
　　声音渐渐远了，消逝了……
　　去铜仁机场的路上，阳光懒懒的爬出来，天空还有薄薄的迷蒙。放眼四望，田园、远山、水牛、溪水……经过一个集市，数不清的小背篓、大背篓，在渐渐清晰的光线下梦幻一般闪动……
　　跨越了湘西，到了黔地了。
　　不知为何，心有些痛，是离别的情愫吗？
　　不知道。
　　我只知道，有一种怀念，融化在了湘西的雨中，浸在了一片奇异的、单纯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