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纵横七.试杀]夭折 -胡杨林社区

　　　　1
　　　　我失忆在一个早上，母亲给我书包叫我去上学，我接过它却跑到小河旁的树林子里。在那个潮湿柔软的草垛上我看到了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景象，金黄泛红的云霞象幕布一样的遮住了半个天空，如来佛笑咪咪的在宝座上伸着懒腰，几个猴子在他后面耍着棒子，我好奇的上去，看到他面前的圣水瓶里开着朵小花，我就问，如来，你为什么伸懒腰啊！
　　　　我困了，想睡觉！如来说。
　　　　你那瓶子里装的什么花啊，真好看！
　　　　如来看着我哈哈笑道，这是生命之花，谁都有的！
　　　　我没有啊！我是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河。如来笑笑不做声，我就又说，如来，你的花真好看，干脆给我得了！我说着就伸手去拿。还没等我拿到我就听到有尖锐的哭声象刀锋一样划破我的梦境。我睁了眼就见二妈抱了小妹行走在田埂上，朝阳金灿灿的把她的背影描成一道风景，我看到小伟就嚎啕着奔跑在她的身后。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伟哭喊的声音在那个早晨犹为响亮，上坡放牛的老王把鞭稍挥舞的劈啪作响，院里的白狗也就开始疯狂的叫起来。我就看到二妈顺手从路边拽了个竹条子，定定的站住，对着小伟吼道，回去，跟你奶奶玩，我去你外婆家，过两天就回来了！
　　　　就在那个早上，我看到二妈的身影在朝阳金灿灿的光芒里消失，只有小阿伟赖坐在路上哭着不肯起来。
　　　　快回来！奶奶就在院子的坎子上使劲的喊着，我们小伟乖，回来给你买糖吃！
　　　　我看着小伟赖在地上不起来正笑的得意，就听到母亲的叫骂声了，你个狗日的，叫你去上课，你倒美，跑到着草垛打盹来了！看着母亲拿了棍子朝我奔来，我翻身起来惊慌失措的落逃在田野里，田野里空旷一片，我就听到小伟哈哈的笑声，象狗皮膏药一样的贴在我的身后响起来。
　　　　小东西，见我挨打倒是高兴了，你妈没打好你，看来我还得在修理修理你了！我心里骂着，脚底下却抹了油似的，撒丫子跑了。
　　　　2
　　　　小伟忽地变的很乖了，二妈走后的那天，小伟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转悠着，我远远的向他招手，他冲我傻笑着不肯过来，我就扯了嗓门喊起来，小伟，走，捉螃蟹去！
　　　　真的吗？小伟就一悠一晃的跑过来，我看着他脸上糊的那块厚厚的鼻涕夹子，哈哈的笑着说，真的！
　　　　我拉了小伟的手奔跑在公路上，他就在我的身后哈哈的笑着，我想起早上被母亲打的狼狈样，我就想把他个家伙拉到林子里揍一顿，看他笑的跟傻子一样，我就不忍去打他了。
　　　　小伟是我二爹家的孩子，四岁了，机灵的象个小猴子，跟在我的身后，一蹦一跳的。我们在路上跑了不远，他就叫着跑不动了，我看着他，说，你赖在地上干什么，起来我们跑啊！
　　　　我累了！他撅了小嘴巴，我饿，我要吃饭！
　　　　要吃饭就跟我跑回去！我捏着他的小脸蛋说到。
　　　　我不，我要吃饭！他说着就赖在地上哭闹起来。见他踢腾着，我没有办法，就说，来，我背你，把你背去卖了！他一听我要背他就一骨碌的爬起来，骑在我的背上，拍着我的肩膀叫着，驾！驾！
　　　　我哈哈的笑着，这沉重的小东西把我当做一匹瘦马来使唤了。我驮着他从那里来又把他驮到了那里去，在院子的一端，我看到母亲端着花瓷白碗在吃饭，我刚把他从背上放下来，他就伸了手边跑边叫着，大妈，我也要吃饭！
　　　　那天中午，小伟吃了两大碗酸菜干饭，母亲问他还吃不，他说还吃还吃！母亲就说，你个兔崽子，天天不干活，倒还能吃的呀！他就傻忽忽的笑着说，大妈的饭好吃！我看着他心里暗叫着，小鬼，嘴甜着哩！
　　　　3
　　　　哭声在那个晚上象阴云一样笼罩了整个院子，我听到大白狗疯狂的叫着，母亲说，出了什么事？父亲就起了床开门出去，我躺在那里，听父亲的脚步远去，还没等到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我便在梦里晃悠了。
　　　　我看到了一只猫头鹰，它凄厉的叫着，呆在屋檐一动也不动。霞光暗淡了，远山近水都模糊着，我远远的看到小伟走在路上，我说，天黑了，你不回来，还到哪去啊？
　　　　他没有吭声，我看着他在我的眼前慢慢的消失，我想去拉住他，可我却跑不动了，我拣了石头打那屋檐上的猫头鹰，它噗噜噜的飞起来盘旋在我的头顶，我使劲的诅咒着，它还是不肯离去。
　　　　真是见鬼了！我喊着小伟的名字，我说快来看猫头鹰！我听到他呵呵的笑声在原野里荡漾，可我却寻不见他的影子。
　　　　小伟，你到哪去了！黑的夜里，月亮挂在山腰，冷冷的月光让夜色黯然，我使劲的喊着小伟的名字，可我发现我竟出不了声了，空荡荡的田野只有风声呜咽。
　　　　4
　　　　小伟死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正奇怪母亲为什么没有叫我去上学了，就见母亲红着眼睛说，你爸，还有你奶奶昨天晚上连夜把他送卫生院，送去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他是怎么了！我嘶哑着声音问母亲。
　　　　是急性脑膜炎，他开始一直哭闹，你奶奶发觉他浑身发烫，还以为他是发了高烧，把他抱到代家的那个卫生室里打了两针，但还是没有反映，后来那医生说这是急症，得望赶紧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二爹还没回来吗？我知道在一个山上和很多人在挖一个洞子，他们说那里面有水晶石，那是种透明的石头，打磨出来可以做眼镜的，很值钱。二爹为了挣几个钱呆在山上很久都没回来了。
　　　　没有！你爸应该找人去通知你二爹回来了！母亲抹着眼泪说，你二妈回个娘家也不回来了！
　　　　我没有吭声，我知道二妈的娘家是在另外的一个县城，那是要坐很久的车还要爬很远的山路的一个贫苦地方，自从有人把二妈介绍给二爹之后，她已经很多年没会娘家了，这次会娘家还是小妹过了两岁的生日第一次回去。她走的时候本来想带小伟一起去见见外婆外公的，可是想到路途遥远，一个人又带两个孩子，很不方便，所以就把小伟放在家里叫奶奶来照看，自己带了女儿就上路了。
　　　　我倚了门口，看到院子一端的麦芥垛下几个姑姑都在那哭，奶奶呆呆的坐在哪里，浊泪已经不能再从他的眼里流出了。奶奶的眼睛瞎了，那是在她年轻的时候，生产队上打麦子，一个麦芒把他的眼睛给刺瞎了。我跑过去看到奶奶头发蓬乱，怀里的小伟安静的躺在那张灰蓝的袄子里。我扯了扯奶奶的手，奶奶手象是钢筋一样的死死的不松，我看着小伟，我起他昨天中午还在我家吃了三碗酸菜干饭，现在就静静的躺在这里了。
　　　　我看着他那小小的脸蛋，丝毫看不出他痛苦的表情，小巧的鼻子，俏皮的嘴巴，只是那双眼睛是紧紧的闭着。我握着他那冰凉的小手，说了一声，小伟，好好睡觉吧，别哭了，也别闹了，天冷别还穿衣不知道扣扣子！我裹裹他那小小的会蓝袄子，起身走了。
　　　　你去哪？母亲问我。
　　　　上学！我说着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5
　　　　你们昨天晚上做梦没，就在小伟死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一只簸箕大的猫头鹰站在我们家的屋檐上，嘶哑的叫着，赶都赶不走！
　　　　我没梦到，不过我听那天晚上赶夜路的人说，看见小伟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他们问他到哪，他没吭声！
　　　　那是野鬼在拉他的魂灵，没人知道，谁要知道在那屋檐上挂一块红布，那鬼见了就要走！
　　　　唉！想不到小伟他奶奶平常给小伟他妈妈闹那么大的隔阂，小伟死了，她还哭的真是伤心！
　　　　不能这样说，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啊！救没救活，将来他怎么给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交代啊！
　　　　是啊，可怜的老家伙……
　　　　在那个黄昏，我走在路上，流言一直充斥着，听着很多人说着那个梦，我奇怪着他们怎么会和我做一样的梦呢，二爹已经回来了，他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了，只是我不知道，二妈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况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6
　　　　我早料到了，他们婆媳迟早要分家的，以前就听说小伟的奶奶掉了七八百快的私房钱，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听说是小伟他妈捡到了，但却一直没给她！
　　　　哎呀，这小伟一死，他们这婆媳关系也就彻底破裂了，以后就得一个屋子升起两个灶喽！
　　　　……
　　　　那个早上，我又躺在河滩那柔软潮湿的草堆上，我听着在河里淘红薯的妇女们谈论着二爹的家事，远远的就看到奶奶倚在门槛上，手里的青瓷碗上已经开始扎裂子了，朝阳就从门口的那座山头上升起来了，火红火红的太阳底下我看到二妈抱着小妹回来了，小伟站在院子的坎子上叫着，妈妈！妈妈！金灿灿的光芒就在他们身后象雾一样的弥漫开来，我就又看到了如来佛，还有他那座前花瓶里盛开的小花，我就跑上去问，我说，如来，你为什么要伸懒腰啊！
　　　　我困了，我要睡觉！如来说。
　　　　你瓶子里装的什么花啊，真好看！
　　　　如来看着我哈哈大笑道，这是生命之花，谁都有的！
　　　　谁都有的？我摸着脑袋看到小河的水静静的淌过，那个早上我开始失忆，我记不起那年我几岁了，我也已记不起我的课本放到哪里去了，我只记得金灿灿的阳光里小伟哈哈的笑着，他的的脸蛋象秋天的苹果一样红彤彤的，他抠着脸上的鼻涕夹子，我就听到母亲骂我的声音了，你个狗日的，叫你去上课，你倒美，跑到着草垛打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