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红牡丹
　　文/sunny
　　
　　
　　天气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十一月的江南的雨是令人讨厌的。所以绾邪不会在这样的秋晨出门，多一步也不愿意，她像只小猫一样又乖又懒地蜷缩在卧榻上，丝滑的锦被裹着她娇嫩的身子温暖又惬意，要是这样睡上一整天多好啊。
　　
　　“唉呦，我的宝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躺着，天香楼送来的早点都热了好几回了。”
　　“妈妈，我昨个和黄大人喝酒喝了一夜，现在头还疼着呢，您就别唠叨了，让我再睡一会！”
　　“哈！行了，行了，你就别装了，有正经事和你说！”
　　
　　屋里一人忽然扑哧笑了出来，把手往脸上一抹，之前那个惺惺作态的老鸨便变成了一位眉目俊朗的女子，只是眼神间杀气腾腾。倒是榻上之人不忧不急，一副懒散模样。
　　
　　“好累啊，小样样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刚从外面回来，才躺下暖和一点，你就找上门来。看你笑得那么贼，又想杀谁？”
　　“黄尘刀客！”
　　“名头到不小，话说他怎么得罪你啦？”
　　“他倒没得罪我，只是我刚救了他！”
　　“哎呀，我的九尾神医，你可真冷血，既然救了人家怎么又要我去杀他！”绾邪窃笑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给个理由先！你不轻易救人，我可也不随意杀人！你这会既然救了他，便说明这人非比寻常，能让你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冷血神医救下的人，自然有一个天大的理由，我只是想听一听这个理由，合不合我心意，要是我一高兴，也许就帮你杀了。何况你知道我的习惯的，我从不在下雨天杀人，我讨厌这样又湿又冷的鬼天气，可会弄脏我的绣花鞋的！”
　　
　　“哼，这么多废话！”那女子可有几分恼了，杏目圆瞪：“不就是一双绣花鞋么，大不了给你送一车来！”
　　“鞋不在多，要天下最痴情的绣娘的手，一针一线做出来。而那鞋面上的那朵金丝红牡丹还得喂过那位绣娘身上的血！”绾邪笑了，笑得那么轻巧那么诡异。
　　“怪癖！”冷冰儿没好气地说道：“绣娘我没有，却有个天下最痴情的女子，无论别人怎么杀他，就算他化成灰，她偏也要救活他！”
　　“所以她来青牛谷找你医他？你为难了她三件事，偏偏她又都做到了，所以你不得不救活了他？可是你很不高兴，见不得人家这么痴情，所以又来找我杀他？你想看看，这一回她又怎么让他还魂？”绾邪笑着一一描述，仿佛她亲眼见过。
　　“哼，做人不必那么聪明！尤其是做女人！”冷冰儿脸色铁青，被人猜中心事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哈哈，哈哈，我就是喜欢看你难受的样子！好了，我去杀他，谁让我的小样样难受，我便叫他不得好死！”
　　
　　绾邪一翻身，掀开被子，整个人忽地像一只狡猾的猫窜了出去。冷冰儿只觉得眼前一晃，床上已无人。
　　
　　
　　墨客洲，书香鼎剑阁，第一届武林大会招募中……
　　
　　榜文前，一个黄衫衣儿的俏女子撑了把油纸伞站立着。她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因为榜文已经贴了许多日子，那上面的字早就破败得一塌糊涂。三个月前，纷乱的江湖终于在惨烈地撕杀后尘埃落定，新的武林霸主重新屹立江湖，据说墨客洲上的书香鼎剑阁脱颖而出，不久就隆重推出新局面下的第一届武林大会。
　　
　　“姑娘，你也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吧？不过来迟了，这武林大会早结束了，都散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扫地老头忽然插话道。
　　“谢谢你老人家，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某些事！”她笑着若有所思，眸子闪亮如猫。
　　“呵呵，又是打听那个不死之人的吧，这次武林大会也就这事稀奇。”老头倒很健谈，想来知道不少，都被人问习惯了。
　　“是呀，听说那个黄尘刀客怎么死都死不了，人家杀他一次就被人救回一次！”
　　“那个叫日光倾城的女子可真是痴情，老儿我活了这把年纪也是头一回见到天底下还有这等痴情人，一心只为了保护她的意中人。”
　　“难道那黄尘刀客如猫有九条命，我就不信杀他个十七八回也杀不死的！”绾邪可是一脸不屑，阎王不催命不过是时辰未到，呵呵，要是阎王亲自来拿呢？她嘴角上挑，当下便有了主意。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传说中却只有痴心的眼泪会倾人……
　　
　　倾城的眉轻蹙着，低低地把头斜靠在门梁上。一曲忧伤的吟唱随着她的心事婉转哀愁。小刀，小刀……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妾心随郎去，郎却无意知。唉！无情怎知多情苦！她长叹了一口气，再也唱不下去，只是出神地看着门外池塘里的那株早已凋谢的并蒂莲。二个月前花浓正艳，她再次遇到小刀。其实是她特意追随他而去，无论他在哪里，她都会默默跟随。谁说只有男人才能保护女人，一个有爱的女人，一个为了爱的女人，就算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她再弱不禁风，她也有天大的胆子和无穷的勇气来保护她心爱的人不受丝毫伤害，哪怕要她尝尽天下之苦，受尽天下磨难！
　　
　　“那么要你死呢？”
　　“你说什么？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倾城吓了一跳，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穿黄衫的年轻女子，她眉眼娇小透着灵气又或着隐隐地邪气。
　　
　　“呵呵，我是谁？重要么？我只问你，你真的那么爱他么？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么？”
　　“我当然爱他！”倾城忿忿！仿佛自己的一片赤诚被人质疑。
　　“我知道，你很爱他，为了不让你的情郎被人杀死你可以一次又一次不怕千辛万难地去救他。可是，你说你能救他几次？十次，百次，还是一辈子？你不觉得累，我都替你觉得烦了。想没想过用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他成为真正的不死之身！？”
　　“真正的不死之身？”倾城被这话怔住了，她有些迟疑甚至于惶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阎王座下的催命九尾猫绾邪！绾邪，玩也，完也！不是不催命，只是时辰未到也！哈哈，哈哈！”屋里顿时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毛的笑声，就像从一只猫的喉咙里发出的怪笑声。
　　“你，你……”倾城浑身透凉，手脚麻木，僵住了。
　　“呵呵，别害怕，我只是来做交易的，我不会吃你，要知道我最讨厌下雨天杀人了。”绾邪笑得更娇媚了，她真喜欢看人难受的样子，好像猫捉老鼠的游戏。
　　“交，交易？什么，什么交易？”
　　“一命换一命！”
　　“谁的命？”
　　“你的！换小刀的！”
　　“我换！怎么换？”可以救小刀？她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
　　“呵呵，你真是个好姑娘！看你这么爽快。我真愿意和你多聊聊。小刀本不该死，可是要杀他的人太多了，他若不死别人就会不爽，为了他就会有许多人要死。小刀本该死，可是每次他要死的时候，你总是去救他，因为你阎王的死亡帐本就得一次又一次的修改，改得都面目全非了。这让阎王很生气，小刀的生死已成了蝴蝶效应，因为你所有的平衡都破坏了，该死的死不了，不该死的却死了一堆，天下岂非大乱。所以……”
　　
　　“你说的我不懂，但如果我死了可以保小刀不死我愿意！”倾城倒是很干脆，爱一个人是不需要那么多大道理的，只要小刀能好好活着便是她最快乐的。
　　“好！好个我愿意！”绾邪轻笑起来，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一双本白色的绣花鞋，鞋面正绣着大朵金丝牡丹。“洗净身子，把你的处子之血喂上去，当整双鞋都被染成红色，那朵金丝牡丹也变成了红牡丹，你的阳寿就尽了。记住是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要喂，你的血会流得很慢，可是一天都不能停！”
　　
　　
　　一个月过去了，北冥早已是白雪皑皑，雪山顶有个髯虬大汉正在临空摘花，一朵含苞欲滴的蓝雪莲将要绽放，为这一时刻他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此时不摘更待何时。念头一动身形已经疾如闪电，可是有人比他更快，眼前黄光一闪，蓝雪莲便不见了踪影，徒留芬芳。
　　
　　“喝！谁敢夺我黄尘刀客的蓝莲花！”一声怒吼响彻天地，引得雪崩石溅山摇欲动，显然惹怒了他。
　　“呵呵，是我？想要此花，拿命来换！”伴随着娇悄清脆的声音，他面前正站在一位黄衣佳人，哈，那女子不正是绾邪！一脸的邪笑。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做个交易！”
　　“凭你？”
　　“恩恩”她窃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她！”话音落，扬手，一片光晕处形成了一面偌大的镜子，镜中人便是那喂血的倾城。只见她脸色惨白，手腕处正冒出汩汩的鲜血，血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滴落在一双诡异的绣花鞋上，那鞋像上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吮吸着，吮吸着这源源不断地新鲜的处子之血。随着那血的吸入那朵金丝牡丹愈发得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像一个美人分外地妖娆！
　　
　　“倾城，倾城，她到底怎么了？”他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失声追问。
　　“呵呵，看来你不是那么无情，还有那么点良心惦记着她。倾城要知道你还这样关心她，她为你死得也安心了！”绾邪又露出那种得意的神态，她就是爱看别人难受！
　　“你，你说什么！她为我死？她为什么要为我死！”难过、心痛、混乱、震惊，他的心被搅动着，仿佛流血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哼，你们男人啊！就是虚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看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因为爱你爱得有多疯狂了！不然你早就死了很多次了！”她有些鄙夷，真不知道这些人所谓何，生命多可贵，却为了爱要死要活的！
　　“我，我知道，她是救过我许多次，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她会为了我而死……”他低下头，喃喃自语着：“我，我的心里已经有风凌子了……把蓝莲花给我！我要去救风凌子！！”他忽然咆哮起来，扭曲地脸庞显得极为矛盾和痛苦！
　　
　　“给你？那倾城怎么办？她的血快流光了，只有蓝莲花才可以救她！”绾邪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描淡写却又字字如重捶敲在他的心上：“一个是你爱的人，一个是爱你的人，唉呦呦，可蓝莲花只有一朵，怎么办哦！你爱的人要救，不救你的心会痛死的，眼见着你爱的人死，你便会生不如死。可是爱你的人难道你就能不救了么？不救你的良心会好过么？她一次又一次地救你，甚至愿意为了你去死，只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让你和你心爱的人永远快乐逍遥地生活，她死了，你活着会好受么，你会永远生活在自责内疚的阴影下！”
　　
　　“别，别说了！！”他掩面再也听不下去。可是绾邪怎么肯放过他！催命九尾猫最擅长的可不是杀人而是巧舌如簧！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让大家都没那么痛苦！你们不过都希望对方可以好好活下去，这又有什么错！你为了她，她又为了你，你们三个人总有一个人要退出的！与其让两个女人都痛苦甚至丢了命，你身为男人不如就勇敢一点吧！蓝莲花是只有一朵，只能救一个人的命，可是还有你的命呀。只要你愿意，一命换一命，她们两个都不会死！”
　　“好，把我的命拿去！只要她们不死！”这一刻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身为刀客死又何惧！
　　
　　
　　故事本该在这里结束，很俗的一次构思，只是世间的情爱本是如此。等等，好象还有些自相矛盾……
　　
　　“哎！小样样，我替你杀了黄尘刀客，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那个日光倾城也被我杀了，没有人再可以救他了，这不是你都想要的结局么？”
　　
　　牡丹园里，那个黄衣女子继续慵懒地蜷缩在亭子里的栏杆旁，一边看着暖阳下盛开的金丝红牡丹，一边和另一个女子说话。只不过那个俊朗的女子此刻却很不高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是责备黄衣女子又还是自我懊恼，嘟哝着：“你不是答应倾城说她死了他就永远不会死么！为什么又骗他去死！他死了，他到底死了……他竟然愿意为她，为她去死，那我呢？我……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最后的话已经很轻很轻了，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而绾邪，她居然已经眯缝着眼在太阳底下睡着了。爱一个人干吗要如此口是心非呢！小样样！还是做一只猫来得舒坦！睡吧，睡吧！她伸了个懒腰，翻身把头埋进怀里。太阳渐渐落下，花瓣下终究露出两只肥硕的九尾狸猫，一只黑白相间，一只全身嫩黄，身子下竟还压着一双美丽的绣花鞋，鞋面上正绣着大朵的金丝红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