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征稿)走近香格里拉 |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动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中途与你相见
——达赖 仓央加措
听说我要到香格里拉,妈妈和婆婆都说:香格里拉?香格里拉不是在外国吗?我知道,她们那个年代的人,对香格里拉的理解,大多来自美国电影《桃园艳迹》。一曲主题歌《这美丽的香格里拉》使她们认识了她,那个美丽动听而又遥远陌生的名字,像一个巨大的悬念,足足跟随了她们半个多世纪。
从丽江到中甸,山路逶迤。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地貌也在不断地变化。茂密的山林、高低不平的红土地,山谷、农田、草原、村居错落有致。再往后,就是黑色的石头山、露出些许绿色的草甸、厚实的木头房子、黑色的原木栅栏、玛尼堆、空中飞舞的经幡。当路边一头悠闲踱步的牦牛抬起眼睑,恬适地和我对视的时候,我确信,香格里拉到了。
导游小姐是个藏族姑娘。她上身穿着一条藏袍,下着牛仔裤,脚上的旅游鞋一看就是名牌,她叫丫丫卓玛。丫丫卓玛的父亲是羌族人,母亲是藏族人。她说,藏族人把姑娘叫卓玛,小伙子就扎西。丫丫卓玛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脸上没有藏族姑娘特有的高原红,倒是细长明亮的眼睛、精明的程式化的微笑,让我联想到大城市的导购小姐。
丫丫介绍说,中甸,位于云南与西藏的交界处,原名叫“香阁里”,当地藏民发音加上“勒”,就成了“香阁里勒”。七十年前,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写了一本畅销书《消失的地平线》,小说中的“香格里拉”与其不谋而合。近年来,经过无数次的考证和争论,许多人认定,中甸就是小说中的香格里拉,精明的云南人索性就把中甸县改名为香格里拉县。
车在一片草地前停了下来。我跳下车,环顾四周。旷原辽阔,阒无一人。草原初春,草正返青。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碧绿如洗、色彩斑斓,但青黄色的草毡、新新旧旧的石头房、草地尽头葱茏蓊郁的云杉、萦绕在云杉上的薄雾、一匹低头吃草的棕色马和天边晶莹的雪山,构成了一幅悠然闲适的田园风景画。而矗立在路边的玛尼堆、静穆的佛塔、舞动着的彩色的经幡,又使澄澈的空气中,充溢着神秘。我好像脱离了尘世的喧嚣,来到了圣洁的佛陀净土。
又一段车程。丫丫让我们支援一下藏族农村的经济发展。我们有些麻木地下车,到购物点转了一圈出来时,旅游车前挤满了乞讨的藏族小孩。孩子们的汉语说得不错:“叔叔,阿姨,给点钱吧。”伸出来的小手脏兮兮的,有几个孩子还抓住一个小伙子不让上车。
在香格里拉县城住下。海拔三千多米,胸口有点闷——高原反应。导游说由于海拔太高,蔬菜都是从山底下运上来的,米饭也只能煮到六成熟。我们做好了准备,进餐时带上了咸菜。没想到,这顿饭竟是进滇以来最好的一餐:九菜一汤,蔬菜是现炒的,一盘盘堆得老高,米饭虽然有点夹生,却热乎乎的。我们感叹:到底是香格里拉,民风淳朴啊。
晚上到藏民家做客,跳锅庄、喝酥油茶、吃糌粑。卓玛和扎西们的歌舞很专业,每个节目结束,我们都用刚学会的藏语大声叫好:“丫芎!丫芎!丫丫芎!”可我知道,真正感动我的,是女主人,那个年老的藏族阿妈。一首《北京的金山上》,浓浓的藏族味,拨动心弦的颤音,几乎让我流下了热泪。
第二天,我们去了海拔5000多米的石卡雪山,乘缆车游览了蓝月谷。蓝月谷,像她的名字一样幽雅静谧。山坡上,奇形怪状的云杉、雪松、红栎、白桦郁郁青青,被雷击倒的古树、被风雪侵蚀的枯枝、被野蔓缠绕的杜鹃,显得野趣无限。山巅,是晶莹的冰雪、若隐若现的纱雾。山谷下,一方草甸、三四汪水洼、几座木房、星星点点的牦牛,弯曲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红衣女孩……
回去的路上,照例又去了几个购物点。几个团友想骑马,导游让司机在我们来时停留过的草甸旁停了车。
老远,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牵着匹老马正望着我。他歪戴着帽子,穿一身旧衣服,神情有点忧郁,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那马老得没有几根毛,马鞍也是又黑又旧。我有点犹豫,可像样点的马都被同伴们瓜分了。我走到小男孩身边,上了马,和他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松布,上小学三年级了,会汉语。他说,他家有个哥哥,还有两“个”马,一“个”公的,一“个”母的。我职业性的纠正:不能说“个”,要说“匹”。他温顺地说,对,是两“匹”马。他望望我说:“阿姨,能给点小费我吗?”我说,不是骑一圈20元吗?这钱就是给你的啊。他说,那是交给“队上”的。我说,好,给你小费,你可要用在学习上啊。他抬起头,看看我,点点头。骑了一圈,我要下马,他突然说:“阿姨,我再带你骑一圈吧。”我摇摇头,时间到了,车要开了。下马时,他抢上前要扶我,我笑着说,阿姨这么大的个子,会把你压坏的。下了马,给了钱,他看看钱,紧紧捏在手心。给他拍照的时候,我大声说:笑一个!笑一个!他眯着眼,微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望着我,始终没有笑。离开时,我弯下腰对他说:好好学习啊。我突然觉得这句话真是苍白无力。
车还没有开,我盯着松布,他把手心里的钱紧紧地捏着,好久,才张开手心,小心翼翼地抽出20元,交给了一个大孩子。牵着马,他慢慢地向远方走去。
香格里拉远去了。也许,有一天我还会来。我会带上一本书,带着一个梦。在这里,我要骑马、要唱歌,或许,还能邂逅一段美丽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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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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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戈壁红柳912 |
Re:(文苑征稿)走近香格里拉 |
回复时间: |
2009.02.15 08: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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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人、状物、娓娓叙事,都有独特的审美视觉和人生感悟。
清新自然:“丫芎!丫芎!丫丫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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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木水 |
Re:(文苑征稿)走近香格里拉 |
回复时间: |
2009.02.15 17: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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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香格里拉
 ------------------------ 梅花香自苦寒来,生活的艰苦,磨练人的意志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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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风射眸子 |
Re:(文苑征稿)走近香格里拉 |
回复时间: |
2009.02.15 17: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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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走近香格里拉》
听说我要到香格里拉,妈妈和婆婆都说:香格里拉?香格里拉不是在外国吗?我知道,她们那个年代的人,对香格里拉的理解,大多来自美国电影《桃园艳迹》。一曲主题歌《这美丽的香格里拉》使她们认识了她,那个美丽动听而又遥远陌生的名字,像一个巨大的悬念,足足跟随了她们半个多世纪。
(很喜欢这种语言,说不清楚为什么。开头很自然。其实,老人不知道,晚辈的我也不知道。好在老人还知道那电影和那主题歌,而我连这也是第一次听你说。留给我的,只是美丽而神秘的名字。因此,觉得这个介绍,是应当的铺垫。)
从丽江到中甸,山路逶迤。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地貌也在不断地变化。茂密的山林、高低不平的红土地,山谷、农田、草原、村居错落有致。再往后,就是黑色的石头山、露出些许绿色的草甸、厚实的木头房子、黑色的原木栅栏、玛尼堆、空中飞舞的经幡。当路边一头悠闲踱步的牦牛抬起眼睑,恬适地和我对视的时候,我确信,香格里拉到了。
(这一段看似铺垫,其实也是引导,不是赘语。读者就是这样随着作者进入香格里拉。而对这头牦牛的描写,无疑是这段的点睛之笔,形象而传神。与后面的对比,也即牛与人的对比,无疑,牦牛还保留着原始的基因,也证明着人们的追求——精神家园。)
导游小姐是个藏族姑娘。她上身穿着一条藏袍,下着牛仔裤,脚上的旅游鞋一看就是名牌,她叫丫丫卓玛。丫丫卓玛的父亲是羌族人,母亲是藏族人。她说,藏族人把姑娘叫卓玛,小伙子就扎西。丫丫卓玛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脸上没有藏族姑娘特有的高原红,倒是细长明亮的眼睛、精明的程式化的微笑,让我联想到大城市的导购小姐。
(这便是人了。现代人的模样——连同她商业性的微笑。这算是第一道波澜。与牦牛不同。后一句,一下子让人警醒起来:你来到的是你想象的地方么?当然这里还有另一种写法,即白描,不加主观评介。但似乎如此也是顺理成章的写法。)
丫丫介绍说,中甸,位于云南与西藏的交界处,原名叫“香阁里”,当地藏民发音加上“勒”,就成了“香阁里勒”。七十年前,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写了一本畅销书《消失的地平线》,小说中的“香格里拉”与其不谋而合。近年来,经过无数次的考证和争论,许多人认定,中甸就是小说中的香格里拉,精明的云南人索性就把中甸县改名为香格里拉县。
(我觉得这样介绍好。因为,比如我,只有你这样介绍了,我才知道了它的由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名字的改变恰恰证明着本质的嬗变:由原始的农牧文明,正在向现代的商业文明转变。至于孰优孰劣,自是读者自己判断的事。这算第二道波澜,层层递进。)
车在一片草地前停了下来。我跳下车,环顾四周。旷原辽阔,阒无一人。草原初春,草正返青。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碧绿如洗、色彩斑斓,但青黄色的草毡、新新旧旧的石头房、草地尽头葱茏蓊郁的云杉、萦绕在云杉上的薄雾、一匹低头吃草的棕色马和天边晶莹的雪山,构成了一幅悠然闲适的田园风景画。而矗立在路边的玛尼堆、静穆的佛塔、舞动着的彩色的经幡,又使澄澈的空气中,充溢着神秘。我好像脱离了尘世的喧嚣,来到了圣洁的佛陀净土。
(第一印象蛮好,即理想中的地方。与前后的波澜形成对照。就是说,她依然保留着亘古的痕迹和外部特征,而这正是人们造访她的动因。 )
又一段车程。丫丫让我们支援一下藏族农村的经济发展。我们有些麻木地下车,到购物点转了一圈出来时,旅游车前挤满了乞讨的藏族小孩。孩子们的汉语说得不错:“叔叔,阿姨,给点钱吧。”伸出来的小手脏兮兮的,有几个孩子还抓住一个小伙子不让上车。看着这些明亮的眸子和挂着鼻涕嫩稚的脸。
(第三道波澜。这种波澜越来越占据到主导地位。也就是说: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变是恒久的,不变是暂时的;变是本质的,不变是表象的。如此说来,香格里拉,尽管与人们的期望越来越远,然而这,也许正是历史主义与伦理主义的二律背反。变?不好;不变?不对,不符合规律。我们应当怎么看待这个命题?这是文章提出的问题的核心。)
在香格里拉县城住下。海拔三千多米,胸口有点闷——高原反应。导游说由于海拔太高,蔬菜都是从山底下运上来的,米饭也只能煮到六成熟。我们做好了准备,进餐时带上了咸菜。没想到,这顿饭竟是进滇以来最好的一餐:九菜一汤,蔬菜是现炒的,一盘盘堆得老高,米饭虽然有点夹生,却热乎乎的。我们感叹:到底是香格里拉,民风淳朴啊。
(又从失望到希望。这样写好,就是我们常说的“文似看山不喜平”,一层层推进。跌宕、起伏地推进。)
晚上到藏民家做客,跳锅庄、喝酥油茶、吃糌粑,卓玛和扎西们的歌舞很专业,每个节目结束,我们都大声叫唤:“丫芎!丫芎!丫丫芎!”可我知道,真正感动我的,是女主人,那个年老的藏族阿妈。一首《北京的金山上》,浓浓的藏族味,拨动心弦的颤音,几乎让我流下了热泪。
(又是一种跌宕。因为整个走近香格里拉,就是怀旧之旅:怀历史人文之旧。其中的这首歌,也是一种怀旧的映衬。)
第二天,我们去了海拔5000多米的石卡雪山,乘缆车游览了蓝月谷。蓝月谷,像她的名字一样幽雅静谧。山坡上,奇形怪状的云杉、雪松、红栎、白桦郁郁青青,被雷击倒的古树、被风雪侵蚀的枯枝、被野蔓缠绕的杜鹃,显得野趣无限。山巅,是晶莹的冰雪、若隐若现的纱雾。山谷下,一方草甸、三四汪水洼、几座木房、星星点点的牦牛,弯曲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红衣女孩……
(仿佛桃花源。如没有三段对香格里拉正面的美的描述,那可是大大地失败呢。有了它们,才会产生对其异化的遗憾。)
回去的路上,照例又去了几个购物点。几个团友想骑马,导游让司机在我们来时停留过的草甸旁停了车。
老远,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牵着匹老马正望着我。他歪戴着帽子,穿一身旧衣服,神情有点忧郁,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那马瘦得没有几根毛,马鞍也是又黑又旧。我有点犹豫,可像样点的马都被同伴们瓜分了。我走到小男孩身边,上了马,和他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松布,上小学三年级了,会汉语。他说,他家有个哥哥,还有两“个”马,一“个”公的,一“个”母的。(非常好!细节的描写!)我职业性的纠正:不能说“个”,要说“匹”。他温顺地说,对,是两“匹”马。他望望我说:“阿姨,能给点小费我吗?”我说,不是骑一圈20元吗?这钱就是给你的啊。他说,那是交给“队上”的。我说,好,给你小费,你可要用在学习上啊。他抬起头,看看我,点点头。骑了一圈,我要下马,他突然说:“阿姨,我再带你骑一圈吧。”我摇摇头,时间到了,车要开了。下马时,他抢上前要扶我,我笑着说,阿姨这么大的个子,会把你压坏的。下了马,给了钱,他看看钱,紧紧捏在手心。给他拍照的时候,我大声说:笑一个!笑一个!他眯着眼,微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望着我,始终没有笑。离开时,我弯下腰对他说:好好学习啊。我突然觉得这句话真是苍白无力。
车还没有开,我盯着松布,他把手心里的钱紧紧地捏着,好久,才张开手心,慢慢抽出20元,交给了一个大孩子。牵着马,他慢慢地向远方走去。
(这一段,是由景及人,最终为写人而写的香格里拉,也是份量最重的一段。有了它,文章陡地沉重起来。一切是为了人啊!人文景观,就是人啊!文学,就是人学啊!香格里拉的人,重点写的是那里的小孩。小孩意味着什么啊?香格里拉的未来啊!那么这,是我们希望的香格里拉的未来么?人们不禁要思考了。最大的一次波澜!)
香格里拉远去了。也许,有一天我还会来。我会带上一本书,带着一个梦。在这里,我要骑马、要唱歌,或许,还能邂逅一段美丽的爱情呢。
(一种积极的美好的祝愿。
文笔流畅,内涵深邃,波澜迭出,内在的张力很强。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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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风 |
Re:(文苑征稿)走近香格里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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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7 17: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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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风射眸子评论得真好,有点金圣叹的味道。尤其是写小孩儿的那一段,发人深省。当一个地方,外界众相吹捧时,世人的风就吹到了那里,金钱意识会腐朽原本美丽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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