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保靖县城，已是薄暮时分。酉水在夕阳下闪烁着跳跃的波光，远处山谷间升腾起迷蒙的雾霭。那山，那水，透着难以言说的神韵。一个壮实的湘西汉子，带着湘西山水特有的神奇和灵秀，大步向我们走来。
　　他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吴天锡。
　　
　　 爱吃辣椒的吴天锡
　　
　　一盘油炸的干辣椒，刚出锅，干巴焦红，仿佛还在微微冒烟，旁人望而生畏，吴天锡抓起就吃，一口一个，一连吃了四五个，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连呼：“好吃！好吃！”
　　爱吃辣椒的人性格豪爽，有胆有识，敢拼敢闯。
　　2001年，一纸任命，吴天锡从县委办副主任的位子上调到县教育局，担任局长、党组书记。上任伊始，吴天锡没有忙着作报告，发文件，而是一头扎进基层，扎进学校，搞调查，摸情况，找教师座谈，与基层教育行政干部谈心，了解教育的困难和问题，了解老师们对当前教育的看法。那一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连续一个多月，他跑遍了全县大部分乡镇，到过最偏远的山区学校。
　　这次全方位的调研，吴天锡给保靖教育“把了一回脉”。就像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就看不出生机和活力一样，保靖教育也因为没有改革而缺少点“精气神”。吴天锡酝酿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行动，平静的湖面就要掀起波澜。
　　吴天锡的“第一把火”“烧”向了教育局机关——机关人事制度全面改革，端掉“铁饭碗”，打破“大锅饭”。股室等中层干部竞聘上岗，14个岗位不仅面向机关内部，而且面向在职的中小学校长；机关干部全员聘任，除教研室以外机关共设定33个岗位，被聘者上岗，落聘者下岗，调出机关。
　　改革的第二个目标指向了教研室。教研室担负着指导全县教研教改的重任，没有高水平高素质的教研员是不行的。8个教研员岗位面向全县公开招考，原来的教研员和全县的教师都可以报考，通过笔试——试教、评课——考评三关后，择优录用。
　　第三个大动作，面向全县教育系统，狠抓教师队伍作风建设。由县里的四大家牵头，举行师德师风巡回报告会，在全县设立五个分会场，有县领导的动员报告，有师德标兵的生动讲演。
　　这几个大动作如疾风暴雨，在保靖全县产生了极大的震动。教育的面貌为之一新。尤其是局机关人事改革，从制定方案、召开动员会，到组织落实，只有两个月时间。中层干部14个岗位，有4个位子被来自基层的校长“抢”走了，机关干部职工由原来的78人减少到58人；8个教研员岗位，有4个被来自教学一线的教师“夺”得。这次“大手术”式的改革，每一刀都切中了要害，是实实在在来真的，动硬的。
　　吴天锡的改革行动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县领导支持他放开手脚大胆干，并要求教育系统的改革为全县其他部门树立一个样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当时，不少人替他捏了一把汗，一旦改革不成功可没有半点退路啊。吴天锡注定是个不甘平庸的人，他喜欢压力，也喜欢冒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湘西汉子特有的执着因子。
　　当时，为了保证改革的成功，他忙于下乡调研，上任三个月了，竟然忘了去州教育局“报个到”。他在州里的老同学打来电话责问：“你干什么去了？都三个月了，还没见到你的人影。”我们现在已无从知道当时为制定方案，推行改革，吴天锡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只知道三个月后，当吴天锡带着这个“重磅炸弹”式的“见面礼”，向州教育局秦平局长汇报时，秦局长为这个在湘西七县一市第一个“吃螃蟹”的方案拍案叫好。
　　此后，吴天锡又在全县搞了几个影响很大的改革动作：一是大规模调整学校布局，二是狠抓学校内部管理，三是加强教研教改。每一项改革、每一项措施，都可以看出吴天锡的果断有力。他的敢于吃苦，敢于碰硬，也让人有了很深的了解。就说学校布局调整吧，在居住分散，山路崎岖，村民上学极不方便的山区村寨，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吴天锡把经过周密研究、科学论证的方案报经县委县政府批准后，又将方案制成宣传展版，在县城展出。经过大规模的宣传，使调整的意义和作法深入人心，取得群众的支持和理解。最后对重点村寨，各个突破。他自己深入到最艰苦的村寨，开村民会，苦口婆心，耐心解释。
　　
　　 十坛土家酒
　　
　　吴天锡以教育局长之身还兼任了县一中校长,这在全省都是独一无二的。
　　保靖一中是州里的重点中学，县里惟一的高中。这所全县老百姓都寄予厚望的学校，已经连续八年没有考取北大和清华的毕业生了，学校的管理和质量都有点让人放心不下，骨干教师也在人心思去。
　　吴天锡来到一中可不只是担个虚名，他要切切实实把一中的管理和质量抓上来。一中副校长彭学军对记者说：“吴校长改革意识强，他把新的思路和新的方法带到了一中。”吴天锡的新思路有三条。一是引进竞争机制。他把教育局机关人事制度改革的做法带到了一中，学校处室干部竞聘上岗，16个岗位面向全体教师，公开招聘。为了吸引优秀人才，他还把招聘的范围扩大到一中以外，只要符合学历、年龄和其他相关要求，都可以报名。经过竞聘，16个岗位全部换了新人，一色年富力强、锋芒毕露的中青年人，其中4人来自其他学校。教师上岗也要竞争，学校经常有评课，有考核。老师们有了压力，工作比以前紧张多了。但大家的心情也比以前愉快多了。彭学军说：“吴校长只认能力，只认本事，你有本事你就有机会，老师们的事业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大家的劲头当然更足了。”
　　二是落实民主管理。他聘请学生当校长助理，让学生参与学校管理，又设立校长信箱，以便直接听到学生的呼声。他还把星期四定为校长接待日，这一天不管多忙，他都会挤出时间听一听学生、家长和其他人士的意见。他还经常召开教师座谈会，到教师家里去找教师聊天、谈心。
　　三是加强整章建制，建立健全教学和管理的各项规章制度。学校里无论大小事情，一律按章依规行事，决不搞摸脑壳、凭感觉和习惯做事。制度健全，少了人情纠葛，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管，学校的管理更加顺畅。即使他三五天不来，学校照样正常运转。
　　当然，一中最重要的目标是质量立校，没有过硬的质量，一中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不牢固。吴天锡萌发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他为一中确立了十个目标，并在校园里埋下了十坛土家酒，每一坛酒对应一个目标，实现一个目标，就开启一坛酒。他还专门请人勒石刻铭，铭曰：“酒窖十坛，蓄势待发，每遇盛事，煮酒相庆。”为此，他率领全校师生誓师，一定要为实现这十个目标努力奋斗！这是一张特殊的军令状，老师们受到极大的感染，大家的积极性和工作热情被充分调动起来。去年七月，一中毕业生刘安坤考取了北大，实现了学校的第一个目标。吴天锡在开酒庆典上激动地说：“只要我们锐意进取，顽强拼搏，我们的第二个目标、第三个目标，我们的所有目标都一定能实现。”
　　
　　 温暖的管理“哲学”
　　
　　教育局长又兼任了一中校长，吴天锡忙得很。他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中午从没休息过。他的特点就是一个“快”字，思路快，行动快，有了什么好的想法，就要立即付诸行动。他对记者说：“局长，校长，两副担子都不轻，我怎敢有丝毫懈怠？”熟悉吴天锡的人都知道，他精力旺盛，是个不知疲倦的人，就像一架永远不会停歇的机器，常常满负荷甚至超负荷工作，他身边的人经常要“跑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调。
　　记者问他：“局长和校长，哪个更难？怎么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兼顾两头？”吴天锡略一思索，说：“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宁愿当一中的校长。一个人管理的事情越小，他的主动权就越大，受外界制约因素就越少，能施行的力度就越大。当校长，和老师们一起，按自己的教育理念来治校、治学，培养学生，就像一个指挥官带领战士们冲锋陷阵，每攻克一个山头，那种成就感和成功感是当局长无法体会到的。说到兼顾两头，我的体会就是放权。即使有一万件事，你也只能选择干一件，你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包下来。所以我常常这样想，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应该’和‘能够’之间，体味生命的丰美，这就够了。不管是教育局，还是一中，我们领导班子成员都是非常能干的，工作非常出色。什么是民主？民主实际上就是尊重和理解。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只有放手，才能增强他们的主人翁意识，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
　　在吴天锡看来，“管理”是个有温度的词汇，让冰冷的“管理制度”有温暖的人情和人性气息的缠绕，是一种美好的境界。
　　有两件小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吴天锡的人性化管理。
　　在保靖一中，吴天锡制定了一个“生月”制度。凡是同一个月生日的老师，学校给他们集体过一次生日。他说：“我们不能只讲管理，不讲人情。老师们工作辛苦，压力大，需要我们的关心。”
　　在一中，高学历、高水平、高素质的教师比比皆是，吴天锡单枪匹马来到这里，他靠什么来管理这支队伍？一中副校长彭学军说的一番话，颇为耐人寻味：“吴校长的人性化管理深得人心。他的很多做法看似平常，却让老师们感到了温暖，感到了体贴。他在老师们中间威信高，人气旺。有些事，别人说五句不行，他说一句话就行了；有些人，别人支不动，他支得动，就听他的。一中的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人也还是那些个人，可现在一切全变了，大家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高涨。”
　　在教育局，他要求每个干部都有自己的联系点和联系学校。对联系偏远山区学校的干部，他有一条特别的要求：每次去学校，一定要带上一瓶包谷酒，并按一人一斤的标准带上几斤肉，代表他吴天锡去慰问学校老师。
　　他对记者说：“保靖是山区，不少学校地处大山之中。那里的老师每天晚上数着星星和月亮，要多寂寞有多寂寞，要多艰苦有多艰苦。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能坚守岗位就很了不起了。想起他们，我常常夜不能寐。”
　　
　　 最怕看家长的眼睛
　　
　　四十刚出头的吴天锡有一部并不复杂的人生经历。学师范的他，当老师，当校长，然后调进教育局办公室，又调到县委办，再调回教育局当局长并兼一中校长。对教育，他有很深很特殊的感情。
　　他不无感触地说：“我最怕的是看家长的眼睛，最讨厌的是上级动不动要一把手开会，最不够用的是时间，最大的心理负担是教学质量上不去怎么办，最大的愿望是到有山有水有几颗芭蕉有几丛翠竹的地方休息几天。”
　　吴天锡是个血性男儿，更是个性情中人，他爽直率真，刚强时如山，温柔时似水。他心里装着很多幻想，常常在静夜里对着深邃的夜空出神。这几年，每逢中秋，他总要上八面山去看看，这是县城附近海拔最高的地方，这里离月亮最近。看看月亮，吹吹山风，浮躁和喧嚣都被抛在脑后，心情会平静许多。
　　他说：“我是农民的儿子，对农民有一种纯朴的感情。我接触过很多农民家长。在学校里，经常看到有家长挑着行李，带着米面，送孩子来学校。每当家长把孩子带到我跟前，说：‘孩子就交给你了。’这时，我看到家长的眼睛，那双因生活的重压而略显混浊的眼睛，交织着无奈和黯淡，但是，那顽强的希望从缺少神采的眸子里闪现，仿佛是说，我们全家的希望甚至是几代人的希望都交给你了。这是以生命相托，甚至比生命更重。那一刻，我的心颤抖了。那双眼睛，已成为定格，在我心里无法抹去。每当想到这双眼睛，我就感到肩上的担子像山一样沉重。”说这话的时候，吴天锡面色凝重，眼睛湿润。
　　保靖地处民族贫困地区，农民还不富裕，教育也有很多困难。吴天锡向记者掰着手指数着。最大的困难是师资跟不上。数量上呈现结构性矛盾，小学教师普遍超编，初中略有余额，高中教师严重不足；教师素质亟待提高，农村教师的观念与现代教育格格不入。其次是学位不足，危房严重。普九正处于高峰期，初中学位不能满足需要，高中学位与老百姓的要求更是相差甚远。全县尚有3万多平方米的危房需要改造。第三是信息技术教育几乎为零。第四是民族地区的优惠政策难以落实到位。
　　有困难当然就有压力。对喜欢挑战的吴天锡来说，压力可以转化为动力。吴天锡心中有一幅保靖教育的蓝图。他的目标是，用三年时间，改变保靖教育现状。从苦练内功入手，提高教师素质。没有过硬的教师队伍，就不会有高质量的保靖教育。他要求每一个教师都要练好“三功”：学习功、教学功和教研功。去年，全县教师搞了一次考试，这是“促学”的有力措施，以后每两年考一次。以学区为单位成立教研协会是他的独创。农村学校人手少，力量单薄，教研没有大气候，通过协会，把周围学校联合起来，共同开发教研课题，开展教研活动。同时，鼓励教师搞身边的教研，从解决教育教学中的实际问题着手，树立教研新风，提高教研质量。保靖一中是他关注的重点，他要把保靖一中打造成保靖的教育航空母舰，他主持制定的保靖一中扩容改建方案已经县委县政府批准，一期工程投资4300万元，征地100亩，扩招学生2000名，三年后，保靖一中将建成一个初具规模的教育城。吴天锡非常自信地对记者说：“三年后你再来保靖，一定能看到上档次、上水平、有特色的保靖教育。”
　　志高者行必远。有理由相信，吴天锡一定会把保靖教育带到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