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大唐的备受恩宠的十七公主。我出生的那日正是父皇登上大位的日子，据说那天烈日久悬高空，照我国运日盛，于是我连带沾光，被封为高阳公主，并抱至翠微宫与长孙皇后抚养。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小时候问起，父皇只说母亲生下我后卧病不起，余半月仙去。因为父皇与皇后的宠爱，我从来就没怀疑过这个说法，直至那一夜，贞观第十五个庆殿，也是我第十五个庆生日，奶娘的回忆，把这一切美好都打碎。
　　“殿下，你爱房家二公子吗？”
　　面对久病的奶娘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我对她整个人的惊讶多于她言语之内容。我并未回答她，只是不想打断她，让她快些说完。因为，我有至为重要的事要做，有至为重要的人要见。
　　谁知她见我不答竟然再次追问：“你爱房家二公子吗？”
　　她把“爱”说的很重，似乎刻意提醒。爱，我曾经也期盼过，向往过，可那是不可能的，爱情，今生注定与我无缘。
　　“春香，我们走吧，小顺子，替我照顾好奶娘，我们回来再聊。”我接过春香手中的披风，因为要急着出门的原因，不想浪费时间听下去。
　　可她却拦住了我的去路：“殿下，难道去吴王府比你的终身大事还重要吗？”
　　“奶娘，你竟然抵毁殿下与吴王……”
　　“春香，退下！”我无奈地解了刚穿上的披风，复坐：“好，我等你说完再去。”
　　“谢殿下，奴婢的话是否继续下去全在乎于殿下殿下的答案。您，爱房遗爱吗？”她还痴咬不放。
　　“如果爱可以让您不再纠缠我，我会说爱，如果答案不爱可以让您不再纠缠我，我会说不爱。”我审视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审出她心中的那个答案。可是没有任何收获，她的表情很严肃，这或多或少让我也严肃起来：“父皇这样的安排，可谓尽善尽美。我是她至宠的女儿，房玄龄是他至宠的功臣，房二公子也是青年才俊，这桩婚姻十全十美。至于爱与不爱，试问整个大唐，又有哪个男人及得上父皇和…和三哥。另外，父皇对我宠爱有加，我又怎忍心忤逆他的意思。”
　　“没有那个才可堪皇上吴王的人，您可以等，但您万万不可因为皇上的恩宠而将自己的幸福葬送。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为她突然的激动而好奇起来。
　　“皇上宠爱的不是你，只是他自己的丰功伟绩罢了。”她擦试了一下眼角，似乎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十四前年，当皇上还是秦王的时候，一次醉酒让长孙皇后的陪嫁丫头珑儿怀上了孩子。珑儿以为从此也算秦王的半个妾室了，谁知这件事竟是谁也没提起过。直至皇上登基那日，在他坐上龙椅的那一瞬间，你的啼哭响彻了整个宫殿。得知是珑儿诞下一女后，皇上龙颜大悦，当即便叫人将你从下人房抱至翠微宫，交与皇后抚养，封为高阳公主，作为贞观大治的见证。可怜珑儿，思女成疾，余半月便郁郁而终……”
　　“你骗人，骗人……”
　　“殿下，我没有骗你，我就是与珑儿一起陪嫁过来的玲儿，我是她的亲姐姐，是你的亲姨。殿下，若不是你选择这么特殊的日子来到世间，也许今天你只不过是翠微宫的一个宫女而已。皇上不是宠爱你，只是因为你的生命为了他的丰功伟业作了见证。”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这些年来，皇上对你恩宠有加，皇后也视你为己出，是以我一直隐忍至今。可是，今天的赐婚。妹妹临终前嘱托我好好照顾你，要我劝你千万不要为帝王牺牲自己的幸福，帝王家的亲情才是世上最薄情的。”
　　她带着啜泣，不似撒谎，可我始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满口糊言，你……”
　　“殿下……”
　　“好了，不要说了。要嫁房遗爱也是往后的事情，我会好好想想的，奶娘，你去休息吧，让我静一静。”
　　
　　二
　　“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昨天可还是活蹦乱跳的，是不是父皇事先没跟你商量，就当众宣布你下嫁房家，你给朕闹脾气呢。”父皇还是以往的慈祥，对我关怀备至，可是昨夜，奶娘那荒谬的回忆，总令人心生芥蒂。
　　“父皇，您是真心疼儿臣吗？”我直视他的双眼，企图从他的眼里找出十四年前的薄情，可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还是往昔的他，眼里盈满溺爱。
　　“傻瓜，你是父皇众中子女中，朕最宠爱的十七公主，这还有假吗？父皇早听闻房二公子文韬武略，气宇非凡，昨日一见，果不其然，一时兴起，便定了这桩亲事。现在想想，也欠妥当，高阳，你说，众多王孙公子中，朕任你挑，房二公子你不要就罢。”
　　他的言语恳切，找不出任何破碇：“房玄龄是父皇的肱股大臣，我不想让父皇为难，房二公子正如父皇所说，一表人才，就按父皇的意思吧。”
　　“好，果然是上天赐给朕的女儿。好好养病，等你好了，父皇带你去狩猎。”
　　他走了，我看到他转过头去的失落感，不知是叹了一口气，还是舒了一口气。
　　
　　“殿下，吴王来了。”
　　“快，春香，扶我更衣。”
　　“殿下，您刚还躺着见皇上，这会起身见吴王，会不会……”
　　“我不管，那是父皇欠我的。三哥不一样，现在我才知道只有三哥待我的情谊才是发自内心的。”
　　吴王恪，我的三哥，继承了两代帝王的血液，他身份高贵无比，他的文韬武略无人能及，父皇也常夸他类己。是的，整个大唐，除了父皇，又还有哪一个王孙公子能与三哥媲美。
　　“三哥！”即使昨天才相见，今日然是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尤其听到奶娘那似是而非的梦幻回忆。
　　“高阳，你怎么起来了呢。刚我碰见父皇，还说你病得起不了床呢。可吓死我了。”三哥扶我坐下，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掏出一只玉镯子，给我戴上。
　　我摸着那冰凉的玉蜀，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曾见它戴在杨妃的手上。
　　“三哥！”我忍不住扑倒在他的怀里，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乖了，三哥抱你去躺着去，等你休息好，三哥再陪你和父皇一起出去狩猎。”他的眸子深邃，浓情蜜意，三哥，你对我，是仅只有兄妹之情么。
　　
　　三
　　这场狩猎，原是父皇的预谋。我被安排和房遗爱一组，而三哥和父皇一组。我们兵分两路进行狩猎。
　　一进入林子，房遗爱便开始瞄准目标。看得见的动物都被他射得七七八八，他也确然是年轻一辈子少有的才俊。只是比之三哥…一想到三哥，我的心便摇坠起来，以前都是我和他一组一起赢父皇的，可是这次，为什么，难道婚前的这一许时间都不给我们么。
　　“房遗爱，你慢慢猎吧，本殿下要去找父皇。驾！”晌午时分，我再也忍耐不住。
　　“殿下，危险！”房遗爱策马来追。
　　莫说这是我熟悉的林子，纵然是真有危险，我也一定要去。
　　好不容易将房遗爱甩得远远的，马儿忽然不走了。一窥之下，却见一条毒蛇盘踞在马儿前腿上。马中毒了，可那蛇还不走，我最是怕蛇的，马走不动，却也不敢下马。
　　“三哥！三哥！…”一个人也没有，林子里响彻了我的回声。
　　好半晌终于有点动静，三哥，一定是他来了，我越下马朝那马蹿声奔去。
　　“是你！”来的人并不是三哥，是房遗爱。
　　“是我，殿下，小心蛇！！！”
　　“啊。”一条小蛇从脚边溜过。但被他这一提醒，没被蛇咬到，到是跳起来把脚扭了。
　　“殿下，上马吧。看样子此处为蛇类居多，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
　　“可是……”
　　“你坐我的马，我牵着它走，可以吗？”他竟看出我的心思。
　　我们就按这样走了一程，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我想，若是三哥在，大不必如此了，以往那些同乘一骑的快乐时光，如今再忆已恍如若隔世。
　　“房遗爱，你上马吧，我想早些与父皇汇合。”
　　“可以吗，殿下？”
　　陌生的男子气息从后面传来，没有父皇身上的霸气，也缺少三哥身上的傲气。山却还是这片山，林还是这片林。物是人非大抵是这个境界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举动，让我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一个坠入情网，甘心为我效死，一个对我心生芥蒂，远离我而去。
　　出了林子，父皇和三哥都已在猎场等候。大家看见我们同乘一骑没有任何惊讶，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房遗爱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放至父皇的怀里，我分明看见父皇眼里的笑意与三哥眼角的落寞。
　　
　　四
　　“权万纪，我三哥呢？”（注：权万纪为李恪谋臣）
　　“吴王去弘福寺辨机大师那里了。”
　　“又是辨机，他想把三哥罢占了不成？权万纪，你带我去见那个和尚。”
　　“殿下？这…”
　　
　　终于见到这个所谓的大唐高僧玄奘最得意的弟子辨机大师，推开禅房的时候，他与三哥正在打禅。他们并未因为我的到来而有任何动作。
　　自狩猎归来，已愈半月，每每去找三哥，都因他在弘福寺不得见而作罢。此时得以乍见，初来教训辨机的动机已消失殆尽。
　　“三哥，你瘦了。”我蹲在他的膝前，抚摸他熟悉而英俊的脸，他仍未动。
　　“三哥，你看看我，我是高阳，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呀，请你不要这样对我。三哥……为什么……”我终于在他的不动声色中崩溃，泪流满面。
　　“妖僧，是你，你对三哥说了什么。权万纪，把这个妖僧抓回去。”我恨，我没想到忍受百般相思竟换得三哥如此待我，这是以往绝不可能出现的事。
　　“高阳，别闹了。这位是玄奘大师的高徒，你如此浮躁，实在应好好听听大师的清心咒。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这次机会，如果你还当我是你三哥的话，今晚就留在这里好好念一晚经。”三哥终于起身回话，却想不到是这番言语。
　　“三哥！……”
　　“留在这里，否则你我兄妹情谊就此断绝。”他竟拂袖而走。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公主殿下，吴王殿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整个夜晚，辨机就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是这句话我许久以后才明白，可明白了又怎样，我从不后悔。
　　第二日清晨，我以为我乖了这么一次就可以去见三哥了。可春香确跑来告诉我，吴王连夜赶往属地就任了。
　　数月后，我下嫁房遗爱。父皇给的嫁礼非常丰厚，绫罗绸缎毫不吝啬，其中还有吐蕃进贡的金玉神枕。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五
　　贞观十七年，太子哥哥承乾被废，三哥被召回京城，父皇欲立三哥，遭长孙氏极力反对，因为三哥有着天生无法改变的高贵血统，他的母亲是隋炀帝之女，他的身上流着两代帝王的血，却永远摆脱不了隋朝的阴影，朝堂上的官员既是大唐的功臣，也就是前朝的叛臣，三哥敏感的身份让朝臣们忌惮，惶恐。
　　此时我才明白，杨妃为什么从小便把三哥送至弘福寺与辨机大师学禅，她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她的儿子注定与太子位无缘。只是任她如何用心仍然掩饰不住三哥的光芒。
　　
　　“高阳，要不我再跟父亲大人说说，让他在皇上面前替吴王说说话。”自三哥被召京城，我惶惶不可终日，遗爱又怎会不知，他能如此对三哥，我真是……
　　“遗爱！”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唯有紧紧抱着他，这个成亲以来我一直冷面相对却对我关怀备至的男人。
　　“高阳，这是你第二次主动亲近我。记得第一次，你让我与你同乘一骑，我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那时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到你。你知道吗，在此之前你就像高空的太阳，可望而不可得，尽管皇上已赐过婚。现在我房遗爱是何等的荣幸，娶得到皇上至宠的女儿，大唐最美丽的女人为妻。”房遗爱抱得我很紧，害怕我一转眼便要消失似的。
　　我们就这样相拥了许久，在爱情之外尚存的一许亲情。
　　“高阳，该放手了，我先去父亲大人那里。”他说着，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不会先放开我的，他眼里的不舍让人疼惜，我第一次觉得对他有所歉疚。
　　“遗爱，你爱我什么。”
　　“爱你的赤诚，爱你的痴，爱你的美。”
　　“那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再去父亲那里不迟。”我可以为三哥不惜性命，可是房家待我如此，我不想连累他们，我又怎忍心不将其中厉害陈述给他呢。
　　“三哥来京城已有七八日，他没来房家见我，想必是杨妃拦着他。父亲是朝廷重臣，三哥来了，在选太子的这档口上难免落人口实，这是其一。其二，三哥虽然文韬武略，可毕竟流着炀帝的血，朝堂重臣大多为旧隋判臣，他们对三哥心生敬畏。从根本上讲，三哥很难被立为太子。此二点，如果父亲大人再向皇上进言，势必要得罪一大群朝臣的，尤其是权倾朝野的长孙氏。以后在新皇继位时，我们房家难免要因此遭祸的。”
　　“高阳，你说的这些，我何常不明白。只是皇上诸子中，唯有吴王堪担天下之重任啊。于公，是为大唐江山，于私，吴王是你最敬爱的哥哥。我们房家姻殷有不尽忠，不顾情之辈？高阳，谢谢你，娶到你是我一生的荣幸。我走了。”
　　“好，我等你回来。”
　　
　　父皇熬不过悠悠众口，房家也熬不过长孙家。最后，父皇立九哥治为太子。
　　
　　 六
　　“春香，你确定消息属实，吴王要走了吗？”
　　“是，殿下。听宫里人说，是长孙无忌进言让皇上下的旨：吴王去朔方就任都督，没有圣旨，永不得返京。”
　　“是吗？”这一天终于来临，有些命中注定的原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有来生，我们可不可以期盼，可不可以改变：“春香，去拿我的‘金玉神枕’。”
　　不一会，神枕被送过来，我抚摸着这压在箱底两年的玉枕，冰凉，如腕上的玉镯一样。
　　“你知道这个玉枕的传说吗？它是吐蕃进贡来的，吐蕃的使者对我说过，这个枕也叫鸳鸯枕，今生两个有缘的人一起睡过，来生，他们必然还做夫妻。”
　　“殿下，你想……”
　　“去，把它包起来，送到吴王府，切忌给别人看见了。驸马也不要告诉。”
　　“是！”
　　
　　“殿下，奴婢去吴王府的时候，皇上以及长孙大人、房大人，都在为吴王饯行。奴婢害怕，又把玉枕带回来了，请公主责罚。”
　　难道真的是宿命吗，今日一别，竟要成永别吗？三哥，来生，你可还能记得我。
　　正是彷徨不知所措时，不知谁念了一句“阿弥佗佛”。
　　“春香，驸马回来就说我去给三哥饯行了。”是了，怎能忘了辨机，三哥这一去，永不返京城，明天定会只身前去辨机大师那里告别。我把玉枕交他代送，岂不更安全些。
　　
　　“殿下当真要这么做？”
　　“佛曰慈悲度人，不知大师可否慈悲为怀，怜悯小女子苦心，帮我这个忙。”
　　“施主有心，小僧照做就是了。”
　　
　　七
　　三哥走了三日后，我被父皇召见进宫。
　　倘大的书房，父皇一个宫女太监也未留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果不其然，父皇扔出那玉枕来。
　　事已至此，我的性命与名誉都不重要，只要不连累三哥就好。只是不知辨机是否招供。
　　来不及多想，我只得惶恐下跪，咬定牙：“父皇……这是儿臣赠给辨机大师的定情物，辨机大师英俊博学，儿臣糊涂，竟生出爱慕之心，将父皇的嫁妆赠与大师，望父皇责罚，此是儿臣一人之错，请不要牵累他人。”
　　“高阳，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我今天没有留半个人在书房，就是想让你说实话，你还不想说吗？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负手而立，令我不寒而粟。
　　“儿臣句句属实。”在不知父皇作如何处置的时候，我只能如是说。
　　“好，你不说，朕替你说！”我从来没见过父皇发这么大的火，他几乎是咆哮的语气在陈述那些事情：“你喜欢你三哥，已经逾越兄妹之情。知道我怎么清楚这些吗，不是朝臣王孙公子的议论，而你三哥在两年前亲口告诉我的。两年前，他请求连夜赶往吴属地任职，就是为了你。他竟然说不忍看你嫁作他人妇，他爱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并恳求朕以后不要因此事责罚你，一切都是他先挑起的。高阳，你们两个是朕最疼爱的子女，你们这样对一个父亲，忍心吗？”
　　“您对我生母，又忍心吗？如果我不出生在你登基的那一天，你会认我这个女儿吗？你不认我不是更好吗，我没有这个公主头衔，就可以跟三哥在一起了。”说开了，索性旧帐新帐一块翻。
　　“你！恬不知耻…”父皇第一次打了我巴掌，这一巴掌也打醒了我。我望着他的背影，再也不敢出一句出格的话，深怕他一怒之下责罚到三哥。
　　“你要朕怎么处置你们，你说。”许久，父皇叹了一口气。
　　“只要不连累三哥，随便父皇处置。儿臣……认错。”
　　“不连累，可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在太子争位的敏感时期，你知道这件事带给你三哥的严重性吗？你以为这只玉枕真是无意中被翻出来的吗，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划。人家正盼着你们出错，结果你们自己就往这刀口上撞。我压着这件案子等你三哥走后再召见你，就是为了保全你们。朕做的还不够吗？你竟然还拿你生母的事情来忤逆朕。”
　　“父皇……谢谢。”
　　“你别谢我，要谢的是辨机。他自被捕以来，一个字也没说。侍卫在他身上搜出的也就是这块纱巾，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那确实是我的，只是上面多了一行小小的字“半缘修道半缘君”。
　　辨机没有招，那么我所编造的谎言都可以成立，彻底撇清与三哥的牵扯，只要父皇肯放我们一马：“父皇，那您如何处置儿臣与辨机？”
　　“辨机和尚不守清规，与大唐公主有染，处腰斩，立即执行。高阳公主有背妇道，使皇家名誉扫地，罚永世不得入宫。”
　　“父皇……”
　　
　　玉枕事件便在父皇的强硬下压抑了下来，辨机大师却也成为这其中的牺牲品。我的任性终至害人害己。
　　
　　八
　　 贞观二十三年，父皇病逝。三哥与我都没能进宫叩拜父皇。父皇生前最疼爱的两个子女没有一个能为他送终。
　　 九哥登基后，晋封我为长公主，得以自由出入宫廷。但我知道这一定是父皇的遗诏，他始终是爱我的。我还是他至宠的十七公主。 只是皇宫里没有了父皇，没有了三哥，这道召令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永微三年，九哥纳先帝才人武媚娘为昭仪，招致群臣不满，甚至有上官仪撞死朝堂之事发生。于是很多人想念三哥，时不时地谈起三哥的才华。
　　“殿下，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求见。”
　　“快请！”这柴令武先前一直与三哥为伍，为三哥效死，想此时定是为三哥而来，我的心不由揪了起来，平静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要出事了吗。
　　
　　“姐夫，是不是三哥他又出什么事了。”见柴令武朝服未脱，便来见我，我不等他说话，便急着问出。
　　“殿下，您说对了一半，吴王是即将大祸临头，我听大明宫的王公公说，长孙无忌在与皇上密谈时，说到当今情势，仍是吴王对皇上威胁最大，尤其现在皇上纳武才人，若起众议，不少朝廷怀念吴王的才能。这让当今圣上惶恐不已，长孙无忌想借机除掉吴王，听说已下召召吴王进京。”
　　“什么？召三哥进京？姐夫，你说，我可以做什么。”几年了，很久没有人在面前提到三哥，那似乎像是被埋藏的往事，如今乍被挖掘，然是如此触目惊心。情，不动则已，一动则伤。
　　“前日荆王李元景到我府叙谈，说到当今皇上昏庸，他愿意诛杀长孙，拥立吴王为皇上。我岂不知是他自己想造反，但这也是个机会。不知公主殿下的意思……”
　　“你想让我们房家也参与造反？不行，绝对不成，这会害了三哥，害了房家。”
　　“殿下，难道你忍心看着吴王就这样被他们冤死吗？我跟着吴王很多年了，他的才干、为人，都令我们甘愿为其效死。因为殿下也是肯为吴王舍掉性命的人，属下这才敢据实以说，我、权万纪等都会为此事倾尽心力，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就此告辞。”
　　
　　“春香，叫驸马安排人去阻止吴王进京。”
　　
　　荆王李元景及吴王部分旧属还是谋反了，我也没能阻止吴王进京，派去的人在半路被长孙无忌的人诛杀。一切就像以前父皇说的那样，别人正等着我们出错，结果我们却往刀口上撞。只是以前有父皇替我们遮着挡着，现在，我们是砧板上的鱼肉。
　　“遗爱，对不起。”我哭倒在这个我唯一对不住的男人怀里，我曾令他蒙羞，现又害得房家有灭门之祸。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他不娶，就不会发生。我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
　　“高阳，别这样。为你，我心甘情愿。”
　　“遗爱，我想进宫见三哥一面，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你好好保重。我知道此时再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很不应该，可是，我再不见他，今生就再也见不着了。”第一次在房遗爱怀里坦诚我对三哥的爱，我听到心跳的声音，很快。
　　他将我抱得很紧：“我陪你一起去。”
　　
　　“三哥！”
　　“高阳！”
　　十年了，与房遗爱成亲以后，再也没有如此拥抱过三哥。只是没想到再次重逢竟在天牢之中。我们知道，彼此的时间不多了，谁也没有浪费一句话，只是相拥相拥，再相吻，直至天荒地老。
　　只有这一刻是真实的，为了这短暂的真实，我们愿意下地狱。
　　
　　九
　　备注：
　　唐太宗去世后，长孙无忌借口“谋反案”杀李恪，“以绝众望，海内冤之”。李恪自缢，年仅34岁，成了大唐三百年最悲情的王子。
　　这起冤案牵连甚广，吴王的势力以及房玄龄后代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其中直接被下旨赐死的名单则有：碧落故人、卿荷、海蓝宝石、彩云飞、 轻风不识字、燕歌行、说话有理、亓官、妃离、米奇宝宝、顽也、 露棱、千面弄影、绿暗红嫣、且看浮云、闲品秦筝、豆汁儿、借借、AKIRA 、逍遥祺、御制無用、楼青衫、逐梦轻尘、左手华彩、青笺、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