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酒吧内，厚重的金属音乐充斥着每个角落，所有来这里的男男女女，都蜕下了白日的伪装，把贪婪、色欲及各种情绪都展现在这个灰色的空间里。
　　我叫翩若，是这里的一个舞女，每当属于我的音乐响起时，我便要在这个狼性横流的中，扭动躯体。无论我怎样扭动，都能听到一阵阵的口哨和男人们的喊叫声，更有酒鬼色鬼跑上台来，或对我动手动脚，或要求我陪他们喝一杯，这时都有酒吧保安上来把他们赶下去。
　　我讨厌这一切。
　　
　　一曲舞罢，我闪身回到后台，我看见一个人，他似笑非笑的上下打理着我，露脐装、超短裙、浓妆艳抹，我没有和别的舞女有什么不同。那个人点点头说：翩若，你是天生的舞女。我只能恨恨的看他一眼，然后昂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主子——碧落。
　　那晚，当我从酒吧醉熏熏的回到住处，黑暗中摸索着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拉开，我一愣的同时却被一个人抱了满怀，我想要挣扎的时候，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我知道是谁，于是不再挣扎，因为挣扎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不能阻止他的任何动作。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的主子，碧落在我耳边吹着气说：翩若，你是天生的……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另一边，心里的恨又多了一层。
　　泪水滑落。
　　
　　如果不是他当年收留我，我不会抱着如此的心来报答他，也不会任他如此的对我为所欲为。
　　我承认我的主子人长得并不难看，也并非糟老头子，但我却没有办法爱上他，尽管我知道还有其他的女人拼了命似的爱着他。
　　我没办法原谅一个在我十八岁以前，一直以大哥自居的男人，却在我十八岁的生日派对上，卑鄙的下药给我，并在事后若无其事的对我说：翩若，这是命中注定，你天生是我的女人。
　　从此，我不再称他为大哥，而称他为主子。
　　
　　碧落收养孤儿，表面上是做慈善，实际上是用来培养成杀手，我只是其中一个。
　　我很感谢他收养我，并教给我不错的身手。可是对他的感激，也随着一次次的任务完成在递减，我渴望还完他的恩情后，便远走高飞，离开这伤心是非之地。
　　
　　天亮了，碧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马走人，依然贴在我的后背紧拥着我，说：翩若，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的左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继续说道士：翩若，你最想要什么呢？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闪耀着虚伪的仁慈，我笑着问他：我要的你会给我么？
　　碧落轻轻的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你要的我都会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
　　我放大了自己的笑容，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冷眼望着这个男人，我说：我不要星星、月亮。我只要离开这里。
　　
　　碧落凝视着我好半会没有说话，突然起身，走进了浴室，然后听见哗哗的水声。
　　我仰面躺在床上，心在哭，心在哭。
　　他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看见他眼里的愤怒，还有他脖子上渐渐梗起的血管。
　　我觉得快意极了，我无数次的用这种方法激怒他，哪怕他一怒之下将我掐死，我也比现在活着要舒服。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他冷冷的声音吼道：你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离开我！你为什么总要用这个来让我生气？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无法爱上我么？
　　他掐住我的肩膀，痛。
　　主子，我现在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我不想再做杀手，也不愿再扮演舞女了。
　　好久，肩膀上的力量松开了，碧落背对着我穿衣服。
　　然后“嘭”的一声，甩门而去。
　　
　　我蒙头大哭了一场，然后起床，把自己打理干净，背上小背包，然后去街上游荡。
　　虽然我现在酒吧扮演着一个舞女，主子却没有交待任何任务给我。
　　所以，我每天除了晚上八点至凌晨两点都是在酒吧跳舞和偶尔陪酒以外，再除去睡觉吃饭的时间，剩下的都用来在街上游荡了，我看每天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们，看他们喜怒哀乐的表情，我觉得这个人世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或许，这个世间还是有让我小小的留恋。
　　他是酒吧的调酒师，叫华彩，因为他是个左撇子，酒吧的同事有叫他左手的，还有叫他花菜的，因为他独创的一种鸡尾酒就叫花菜。
　　华彩的熟客很多，且女客居多，可谓是老少通杀。
　　华彩有着温暖的笑容，不管你是悲伤时去喝他的酒，还是快乐时去喝他的酒，他总是柔柔对你一笑，然后熟练的准备调酒用的材料，一气呵成的高抛、旋转、摇晃，一阵眼花缭乱后，一杯漂亮的花菜便摆在了面前。
　　我喜欢在歇息的空隙时间里，远远的看他调酒，他的动作养眼，他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安心。
　　
　　在街边想到华彩，我决定白天去酒吧坐坐，虽然我从来没有在白天的时候去过自己工作的地方。
　　我抛开门帘走进暗夜，看看了手表，才下午四点十分。
　　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华彩一个人在吧台忙碌着，我走过去，坐在吧台前，看他认真仔细的擦拭着那些酒杯。
　　直到他完成工作以后，才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给我一个浅浅的且又温暖的笑：翩若，怎么来这么早？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无聊，过来坐坐。能给我一杯花菜吗？
　　好。华彩还是那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微笑。
　　华彩将橙汁、芹菜汁、西红柿汁以及西兰花榨的汁一起倒进调酒杯里，高抛、旋转、摇晃，然后到在高脚杯中，上面再淋上一层高度数的伏特加。
　　我笑了笑，原来花菜之所以叫花菜，基本原料是蔬菜，不过再加上一层伏特加，蔬菜的清香味再加上浓浓的酒味，应该是别有一番味道的吧。
　　
　　首先入口的是酒，辛辣刺鼻；再喝一口的便是蔬菜的混合味道，冲走了嘴里的辛辣，让蔬菜汁显得甘甜无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花菜了。
　　华彩弯起嘴角看着我，眼睛很亮，似乎在询问我：味道如何？
　　我冲他点点头，呼出一口气说：真不错，味道像人生，像爱情。
　　华彩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摆弄他的调酒杯。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我喝完花菜，离开酒吧。
　　或许，有时候我们不需要说什么，就能明白人生的酸甜苦辣吧。
　　找了个地方吃晚饭，然后回家等着上班时间的到来。
　　
　　碧落在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来了，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很吃惊。
　　他从来不会在同一天内来我这里两次。莫非，这次是有任务了？
　　碧落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只是交给了我一个不大的纸袋，不用猜，我也知道这纸袋里装的是什么。
　　转回房间，将纸袋打开。
　　是一个人的资料，还有照片。
　　左手华彩，暗夜酒吧调酒师……
　　
　　呼吸好半天没有调整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让我的心很乱。
　　我拿出手机打给碧落，碧落没有接。
　　过一会收到一条短信：不要问为什么，你完成这个任务后，我答应你的要求。
　　也就是说，我只要杀手华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第一次上班迟到了，领班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当然，我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一整晚，我都在矛盾，犹豫。
　　我是选择自己的自由，还是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第一天，我没有动手，虽然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他。
　　第二天，我还是没有动手。
　　第三天，碧落的电话来了，我没接。接着短信来了：限你今天动手，否则你的要求我要收回。
　　
　　咬牙狠心，华彩，别怪我，别恨我。
　　我决定动手了。
　　凌晨两点，酒吧的员工拖着疲惫的身体涌向休息室，洗澡、换衣。
　　姑娘小伙们吵吵闹闹的要吃夜宵，于是酒吧经理借借爽快的答应了，大家热烈的鼓掌，只差要高呼万岁了。
　　初冬的气温有点低了，我走在一大群人之后，华彩和我并排而行。
　　我的心在疼，难道身边的这个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捏在我的手里了么？
　　
　　那晚，所有的同事吃烧烤，喝酒，唱歌又跳舞，一直闹到凌晨五点。
　　华彩喝了很多酒，似乎有些醉了。我静静的看着他的脸，已经不见那柔软的笑容。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特别是像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散场的时候，华彩走路有些摇晃了，我扶着他。华彩却一直喊着：我没醉，我没醉。
　　笑，醉了的人通常都觉得自己没醉。我只是没想到一个调酒师也会这样。
　　
　　我说：华彩，你住哪？
　　华彩没有说话，只是迷迷糊糊的往前走。
　　前面还有一条长巷子了，昏黄的灯显得格外冷清。
　　华彩说：翩若，谢谢你送我，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你快回去吧。
　　我松手，看华彩东摇西晃的往前走着。
　　也许，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我从衣领上取下那根藏了许久的银针，暗暗的把力量运到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上。
　　华彩所走出的距离也不过是十步之遥。
　　我闭上眼睛，决定不再犹豫，全力的将银针向华彩的后脑飞去。
　　一阵尖细的如蜂鸣般的声音瞬间即逝。
　　银针没入到华彩的后脑中，针上的药让世上顶级的分析解剖专家也找不到原因。
　　
　　华彩倒下了。
　　我迅速的闪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从此，人世间再无留恋，人世间再无华彩，也再无花菜。
　　
　　第二天，我接到碧落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翩若，你是天生的杀手。
　　我挂了他的电话，关机。
　　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我背负着一生的灵魂谴责游荡在世界各地。
　　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杀死华彩的幕后卖主。
　　
　　
　　贴杀左手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