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觉得冰变了。
冰的变化,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风影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回忆
冰是风影的主人。
想当年,风影随主人笑傲江湖,快意恩仇,何等潇洒痛快。风影最欣赏主人的就是他卓尔不群的剑术和旷古烁今的豪情。如今这一切都渐行渐远了,风影现在感觉到冰的心不再坚韧,而是时常犹豫不决。十年间,主人一柄长剑威震江湖,群雄束手,枭小胆寒,冰虽是孤独的侠客,但身在江湖四海为家,威震天下,人人敬仰。
远在冰得遇风影之前,初出江湖,凭手中一口凡铁,力挫横行江湖的独行大盗“玉笛声魔”燕飞声。这燕飞声的独门功夫“玉笛暗飞”,曾让江湖各派好手吃尽苦头,却在十几年间无奈他何。不想一个无名小卒,甫一踏足江湖,只用了两招,便让这位江湖人人闻之变色的大盗武功尽废。第一招是“举杯邀月”,这一招一出其实高下立现,但那燕飞声碍于自己的江湖威名,哪肯在一个江湖无名小辈面前认输,于是使出自己的绝技——两败俱伤的横笛遍吹。燕飞声浑厚的内力催动玉笛,霎时间飞沙走石,玉石俱焚。可是只一瞬间,那笛声戛然而止。因为他遇上了第二招——“黄河落天”。这石破天惊的一招让燕飞声彻底失去了抵抗,燕飞声万念俱灭,闭眼等死。可是,那后生却呼啸而去。那燕飞声身为江湖一代巨枭,虽捡的一条性命,可是一向孤傲的他却心灰意冷,从此颓废。
那一战让冰名声鹊起,此后,便有无数高手寻他比武。冰当时年轻气盛,连续挫败昆仑三侠,五岳七雄,江南刀神等共三十六位江湖大腕,最有名的一战是以掌力震碎无耻偷袭的华山十一峰的二十二柄长剑。让华山一派颜面扫地,从此成江湖笑柄。
尤其当冰得遇风影之后,正是如虎添翼,珠联璧合,终成一代武林神话。
风影
风影是一把剑,上古神兵,杀人于无形。
风影还曾是一位少女,天生丽质,玉洁冰清。
慕容锻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传人,欧冶子在铸承影的时候,慕容锻也在熔炉中暗铸了一把剑。当时,慕容锻的爱女慕容风影,年方二八,生得皓齿青蛾,清丽脱俗。慕容风影仰慕大师兄慷慨豪迈,英姿勃勃。然父亲慕容锻却瞧不上清贫的大师兄,二人情投意合,却不容于师父。
慕容锻已把大师兄逐出师门,又决定将慕容风影远嫁匈奴。剑成之日,开炉请剑,风影投身剑炉,以身殉情,遂成剑祭。慕容锻痛悔之余,为剑取名风影,以纪念爱女。
风影自出世之日起,便失踪于江湖,有人传说,只是在慕容锻试剑时有人见过它的威力。那是个夏天的早晨,风和日丽,慕容锻握住剑柄徐徐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周围的人有些奇怪——慕容锻从剑鞘中拔出的,只有他手中的剑柄,没有剑身。惊叹声中,有人偷偷的笑出了声。只见慕容锻轻叱一声,挥手向三丈外一棵大树扫过去,就在他挥手的一瞬间,有人看到北面墙上慕容锻和剑的影子,他手里的剑明明是有剑身的。再看那棵树,只觉有一阵风过,甚至没有破空的声音,就仅仅是有一点风,树安然无恙!
偷笑的声音,现在变成了明目张胆地笑了。慕容锻的英明会毁在这一剑上吗?
慕容锻缓缓还剑入鞘,默默地离开了。围观的人感到无趣,“什么铸剑大师,什么神剑风影,统统徒有虚名!”人们议论着走开了。
“等等。”有人发现了什么,“看后面。”
人们看到那棵大树后面又一丈远的地方还有一棵小树,那棵树的叶子这时已纷纷落地。更惊奇的是,那些叶子都是半片,断处是齐刷刷的切痕。回过头看刚才那棵树,却毫无剑痕。
三天以后人们才发现,那棵大树的叶子渐渐枯黄了,人们这才明白,那棵大树其实早已拦腰而断……
情变
现在,一位孤独的剑客,挟剑在淅沥的秋雨中踽踽前行。
长剑无语,风影毕竟是一把剑,它的心中自有一番豪情。它喜欢长河落日残阳如血的沙漠;喜欢金戈铁马军旗猎猎的疆场;自那日,风影被冰的豪情所折服,便决心为他效力终生。冰也确实没有令他失望,长剑在手,笑傲江湖。
风影绝对服从主人的意愿,这是剑的天职。风影明白自己的责任,除非冰命在旦夕,她绝不会擅自行动。风影跟随冰征战十载,许多时候冰的制胜一招,或是绝处逢生的挥剑,都是剑的行动,那时冰只有意念,而剑能感应到冰的意念,剑随意动,风影在冰闪念的一刹那,已经完成了他的行动。江湖传言,冰的剑快得不可思议,其实,冰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闪念有多快,风影就反应多快。
风影与冰心有灵犀,可是这几日,他却读不懂了冰。那曾经摄人心魄的杀气与刚强的意志力渐渐远去了,他似乎看到了冰严重的犹疑,还多了一些柔情。冰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风影得承认,那女子的确很美,冰唤她玉儿,人如其名,冰肌玉骨,吹气胜兰。可是风影不喜欢她,风影觉得正是因为这位玉儿的出现,才让冰身上少了杀气,多了些柔情。让冰越来越不像一个剑客。
风影甚至担心,冰有心将自己封印,然后退隐江湖。人退隐之后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而剑呢?风影认为自己作为一柄剑,天生就是为搏击而生存的,如果没有了搏击的机会,那对剑来说就意味着死亡——风影固执的这样认为。
所以,风影决心为生存而战。他在寻找机会,他知道他很快就会有机会了,只要冰和他的玉儿在一起的时候,稍一动怒,风影的机会就来了。
风影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那天,玉儿对冰说:“冰,退出杀戮的江湖吧,让我们一起远离喧嚣,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好吗?”
“好,只要有你,让我去哪里都行。”冰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
“我们再也不要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们于南山东篱,耕织谈笑,把酒赏菊,沐清风,吟明月。等我们老了,膝下承欢,尽享天伦。”玉儿美丽的眸子神往的望着夜空,目光柔情款款。
风影感觉到冰的心在融化……
阴谋
风影忠于自己的主人,冰曾经那么的喜欢风影,曾经在沙漠中,冰在干渴难耐的时刻,用仅存的一点水洗剑,他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剑蒙尘。那时,风影感觉得到,主人的心与自己是融在一起的。所以,主人心之所向,风影总能心领神会。冰一动杀机,风影已在敌人的心脏上了。
可是,自从冰结识了玉儿,风影就感觉到主人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甚至快感觉不到了。这让风影感到不安,不过风影还有一个机会。
主人还有一个约定必须践行,那是一个中秋之约。玉儿曾劝他放弃约定,但冰说:“我诺甚于我命。”冰是一个将承诺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中秋之夜,将是我的最后一战,此战之后,我定退出江湖,与君偕隐。”
说到中秋之战,冰的刚毅与杀气又回来了。风影铮铮而鸣,冰轻拂剑柄,让内心平静下来,冰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剑。
对于蕙质兰心的玉儿,风影也能感受到她的仁和与平静,但这恰恰是风影所不喜欢的。于是风影有了一个计划,一个甚至不能让主人感觉到的计划。
风影知道,这个计划只能靠主人帮他完成,但冰主人是绝对不会主动那样做的。风影却并不担心计划的实施,因为他太了解主人了,主人的中秋之约就是自己的计划实行的最佳时机,只要计划成功,风影相信,主人又会像以前一样与自己并肩战斗,不再心有牵挂。
决斗
大河汹涌,华山静默。华山之巅,决战时刻。长风凛凛,乌云幽咽。
玉儿也来了,她不该来,她会让他分心。可是,她不得不来,此刻,她不敢让他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他对这种场面很熟悉了,却又觉得这一战与往常不大一样。以往,他总是充满信心,心无旁骛,于是无往不胜。这次他始终有些犹豫,与以往的刚毅冷峻不同,今天,他感觉心有些软,有些暖。
对面是个绝对高手,围观的都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其实,他们大都是冲着风影而来的。他们期望着决斗双方两败俱伤,他们便有机会渔利,夺风影,霸天下。可是他们不知道,风影剑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风影是不会让凡俗的人,功利的人成为它的冰的。风影是把高傲的剑。
决战开始了。
冰屏气凝神,迎风肃立。山风吹过,飒飒有声。衣袂飘飘间,冰的手徐徐握住剑柄。刹那间,那位刚毅冷峻,果敢自信的大侠又回来了。他的眸子精光暴射,寒气逼人,围观的人不寒而栗。
对手在江湖上没有多大名气,可是冰却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
而眼前的这位对手,正是自己十年前战胜过的“玉笛声魔”燕飞声的传人。
对手先出剑了,一招“飞流直下”直直的刺了过来,这一招看起来,平淡无奇,围观者甚至认为这种招数在冰大侠面前,就是找死的招式。可是,冰却不这么想,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招后面的变化会难以防范,却一时想不到破解执法,只好见招拆招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招式,对手雄浑的内力将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自己此时已全笼在对方的剑影之下,无可遁形。电光石火之间,灵光闪处,一式“抽刀断水”,风影随意而动,以剑锋行刀式,但见剑气挥洒,已将对方的攻势化为无形。围观者一片叫好声。
可是,正像意料的那样,对手剑锋回转,在空中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紧跟着一招“银河九天”,此剑挥出,真的是石破天惊,江河呜咽,刚才一剑确是虚招,而现在这一招才真正是制胜的一剑,冰刚才的剑势已在封堵对方的第一招时用尽,此时回防已迟。闪念间,只有自己侵淫十年,从未用过的一招“孤帆远影”或可能解。
可是,这一剑此时却不能用。
因为,此招一出必能退敌,但其威力之大会殃及敌之身后,而此时对手身后三丈之地正是玉儿所站的地方。
容不得多想,现在必须马上做出选择。好,就用“九天揽月”!这一招不能伤敌,却能伤己。拼着吃对方一剑,也有机会保住性命,最重要的,是能保全玉儿。
可是,冰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挥出的一剑,竟是“孤帆远影”。剑气暴射,寒光乍闪即灭。刹那间,一切归于静寂。对手静静的站在那里,远处的玉儿慢慢倒下,一脸迷茫的冰愣在当地,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的那一剑是怎么回事。旋即,冰疯狂的奔到玉儿的身边,俯身抱起她。
“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是在问玉儿,还是在问自己。他失魂落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措,这样无助。
“是……是我不好,我走进了剑影里了。”玉儿喃喃着,“别伤心,你……你要快乐的……”
玉儿走了……
冰悲痛欲绝,万念俱灭,他弃风影于山岩,风影没柄而入。
只听冰一声暴喝,自断经脉,拥着玉儿气绝身亡。
此时,那些围观者才发现,冰的对手已经气绝。他们蜂拥而至岩石,为争夺风影展开血拼。忽然见风影铮铮鸣响,一道白光冲向天际,瞬间染红了白云。人们发现那岩间的剑,只剩了剑柄。
从此,风影剑在江湖上永远消失了。
尾声
玉晴从墙上摘下长笛,在暮色里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玉晴忧郁的眼神回忆着什么,她不明白,当年,姐姐为什么为了一个男人香消玉殒,却在临终含笑而去。
她的笛声里飘扬着浓浓的愁绪,把夕阳吹成了血的颜色。晚霞里突然射出一线银光,射进了玉晴的笛子里。
后来,江湖上多了一位笛影女侠,传说,她的笛声充满幽怨,而笛声的威力与当年的风影极其相似,笛声过后,对手立地而亡……
------------------------ 对月独酌,品酒品月,唯清影为伴;风啸竹林,天籁悠扬,以月华为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