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外一篇）
　　文：月射寒塘
　　
　　
　　儿子，这个称呼从舌尖能柔化到心里，说不出的幸福，说不出的知足。一声儿子，足可以让人笑成一朵花，也可以让人泪流满面。
　　而父亲这个称呼，就显得厚重，让人联想到山，联想到海，那是一种内敛的、静流在水下的爱。
　　养儿养女都一样。但在很多长辈人心目中，还是更看重儿子。很多农村的旧俗，没有儿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所以总要想方设法生一个儿子，顶门立户，扬眉吐气。
　　我出生在冬季，大雪纷飞的天气。那时候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父亲是接到村里人骑车送来的信，连夜赶回来的。当他走到半路，黑夜里一股旋风携裹着雪迎面而来，他回身避过，就见一个豹子一样的猛兽向他扑来，在他错愕间，消失于无形。父亲他预感到这个孩子已经夭折，当时泄了劲。等他一步步挨到家门口，正是农村吃早饭时候，他忐忑地站在当院，仔细聆听，屋内没有丝毫声息，他更加确定，这个孩子真的没有留住。就在他放好自行车，推门而进的刹那，一声响亮的啼哭炸响，我降生了。父亲瞬间两泪纵横。原来那豹子是给他报信的。
　　父亲说起这段，我总觉得像一段评书，不可信。
　　我的儿子出生在八月。当时医生说是脐绕脖，纠结于剖腹产和顺产的决定之间，让家属签字时，我的手不停抖动，钢笔铅一般沉重。我在产房门外焦灼不安地等待，当听到护士说母子平安的时候，我也是泪花充盈眼眶，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心情。
　　在儿子成长的历程里，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表达方式不同，更内敛，更隐蔽，在面目冷酷、表情严肃的管教背后，父亲对儿子的爱更多的被在作文里描述成：父爱如山。
　　养儿方知父母恩。从儿子出生，他的每一声咳嗽，每一声啼哭都揪着我的心。我突然理解到父亲对我的那份深沉的爱。在之前，我心中并没有留下太多关于父爱的感触，更多的都是母亲对我们的照顾关爱，我们也习惯了一进门就喊妈，似乎父亲只要把钱拿回家，其他的都可有可无。
　　我想，我的儿子可能一样会有这种错觉，甚至会怀疑父亲到底爱不爱他。也许等到他将来长大，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会如我一样突然明白，原来父亲和母亲一样都是可以用生命去爱他的人。
　　这不是一个好传统。父爱、母爱都要让儿子感受到，体验到，让他在幸福的满足感中，享受他美好的童年、少年，直至他成年。
　　我还不想过多述说我父亲在我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我还没有充分准备好去写关于父亲的文章，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描述我对儿子的那份在意。如果每个家庭经营过程中都有一座华山挡路，儿子就是劈山的斧，就是那盏威力无比的宝莲灯！儿子是一个家庭的核心，是爱的纽带，是生活烦扰的调和剂、熔化剂，让爱的力量融化一切矛盾。如果说这世间有些东西可以作假，唯独父母对儿子的爱没有丝毫水分，是彻底的，全心全意的，不计回报的付出！我这里写的是儿子，其实无论儿子、女儿，天下父母莫不如此。
　　有人说，子女，尤其儿子，是讨债的。如果这种说法成立，我以为子女来讨的是我们欠父母的债。父母曾在我们身上付出全部，我们没有回报他们的，都在子女身上，连本带息清算。
　　爱，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延续、繁衍。
　　
　　
　　《老家的院子》
　　文：月射寒塘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喜欢老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树大部分都砍去，只留下一棵梨树。春来繁花似雪、夏天碧叶遮阴、秋来硕果累累、冬季枝桠有型，小院的一年四季被这棵梨树装点出不一样的景致。
　　最喜欢夏天坐在树荫下，择菜、拉话、吃饭、喝茶。
　　也喜欢冬天的时候，远远地欣赏它的每根枝桠，伸展出不同形状，苍劲有力，内敛拙朴。眼前看到很多画面，脑子里衍生很多意象。来不及梳理成文字，又被带到下一个场景中去了。
　　除了这棵树，院子里其他地方，包括角角落落都被母亲用䦆头一下一下刨开，平整成一块一块的菜地。边边角角的地方栽种着花草。春来绿色满园，菜蔬逐次成长、成熟，那些花儿更是跟着时光的节奏开放着，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花朵，让满院子成了花的世界。
　　我最喜欢梅豆，开白色小花，细细碎碎地，掩映在绿叶中间，像极了害羞的小姑娘，不敢见人。叶子爬满墙，掩盖住砖头的残破，遮盖住墙面颜色的单调，结出的豆角两头尖中间圆，恰如胖嘟嘟的饺子，又如鼓着肚子的小猪。随便摘一把，配着青椒，炒出一盘脆生生的菜，怎么吃都吃不够。
　　院子里背阴的地方，也就是窑洞背后，曾种植着一片艾蒿。五月端午，不用去山上拔艾蒿，单就这些就可以拧很多艾蒿腰，足够整个夏天熏蚊子用的。后来因为没有及时浇水，又背阴，这片艾蒿旱死了，母亲就挖出一个土窖，冬天储藏罗卜、土豆、白菜。这次回去，见我很惋惜这片艾蒿，母亲指给我看，在靠近厕所和外围墙的地方，生出一小撮艾蒿。母亲说，艾蒿最能繁衍，现在一小撮，明年就会引出一大片。
　　我喜欢艾蒿，不仅因为艾蒿可以熏蚊子，可以煮水泡脚，更因为艾蒿可以制成香。将艾蒿叶收集起来，晒干，捣碎，掺些蜂蜜，用手卷成细细的、长长的线条，一支支纯天然的艾香就制作成功了。品茶的时候，点燃一支，那淡淡的甜甜的艾香悄悄飘起，缭绕在身前身后，不仅可以提神、净化空气，更让品茶的氛围禅意十足。
　　我喜欢老家这院子，曾想退休后回这里养老。如母亲一样，种菜、养花，悠然自得。母亲说，这院子我将来肯定是住不了的，因为我退休时间还早，等她搬离这里，没有人住，这院子很快就会荒芜、颓废下去。
　　原来院子也是有灵性的，需要人气来支撑，有人打理、有人居住、有人喜欢，它就回馈给居者一个安闲的、神仙一样的居所，一旦人去院空，它也就没有了生机。
　　彼此的相依，彼此的付出，彼此的爱是存在的根本，也是存在的意义。
　　万事万物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