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狂乱年代·真理·酒 |
一
一直都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一个雕塑家,希望把我的生命、力量和跃动的精神都注入那冰冷的云石和青铜,用它来表达我昂扬的激情、热烈的气质和我沸腾的内心世界,并用我的审美人生观来解救痛苦世界中所有的人们。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明白了自己缺少那份天赋和努力后,还是想成为一个雕塑评论家,只是再也没有胆量那么轻狂了。我的狂傲和不安分使父母忧心忡忡。在他们看来,我优秀的文科成绩足以让我考上很多热门专业,而我竟然选择这个专业无疑是疯了,因为我的专业功底并不扎实。我不忍让父母伤心,却又不甘放弃自己的思维,于是阴奉阳违便成了我对待父母说教的一贯方式。最终我也无法让父母明白我的悲剧人生观,而父母也无法让我改变自己的决定,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只是希望我尽早的去上学---他们不想让我象其他人一样在无聊的考学中的浪费青春,而当时我们身边总是充满了这种悲壮的例子。高考的结果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带来的只是无奈,再一次我拒绝了父母让我再次重新思考的好意,我“顺利”地成为了一所理工院校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
现在想来,不听父母劝阻的人总是会吃亏的。在那所学校里,我终于明白了理工院校的含意。它扼杀了每一个学生的独立性和创造性,让人们按照它习惯的、传统的思想方式和道德规范来思想和行动,它强迫每一个人的一切行为和思想都得模仿它或听它的指使,走它走过的路,按它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来生活。它规划出了一条“全国各族人民都为之欢欣鼓舞的康庄大道”,不允许任何人在思想上偏离这条道路,甚至连感到生活空虚孤寂也不行,更不要说试图接受非马列主义的哲学思想,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犯了思想错误,便是妄图否定伟大祖国的“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双丰收”。艺术设计专业也好不到哪儿去,它和我原设想中的东西简直是天壤之别。艺术只是设计的一个几乎无足轻重的还略带讽刺意味的修饰语而已,这个偏正词组中更重要的部分是“设计”,而经过它的诠释,设计注重的不是审美价值,不是艺术品位,而是市场和经济价值。后来,它又把这个词组扩充成为了“工业艺术设计”。看着身边个性被泯灭的同学们,我知道我无力单枪匹马地去挑衅它的权威,我唯一能做的是调侃每一位略有美学修养的教师,借以显露我无聊的幽默感。但是这群浑浑噩噩的人也当真无趣,他们根本就没有胆量陪我疯,甚至会严肃的用马列主义来对待我的幽默。我的苦闷不言而喻。当人被迫陷入和自己的志趣相冲突的庸碌无为的生活中,无论是作为一种姿态或者是一种象征,必然会使自己变得偏激,因为与之相较恹恹生病更显得消极。
我记得那是大三那年的秋天,也许是国庆长假期间,也许是正在开秋季运动会,总之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教室里飘荡着《秋日的私语》这美妙的音乐,一个同学在设计自己的秋装,她总是抱怨商场里的服装要么没品要么太贵;一个依在椅子上看言情小说,眼圈红红的,右手还纂着纸巾;另外一个面带幸福的写着什么,不用证实,肯定是在给男朋友写信。无聊又无助的我轻轻的走进教室,向她们点点头打个招呼便开始画石膏像。这个石膏像是布尔德尔的贝多芬像,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系里借出来的。乐圣贝多芬在坎坷不平的一生中始终怀着高远的理想,尽力超越种种痛苦与磨难,将一切都化为美妙的音乐,他的人生和作品都深深地打动着我,而布尔德尔的这尊雕像将他的傲岸不屈的精神,坚强的意志和创造的热情刻画得淋漓尽致,这也就是我借这个石膏像的原因。我一边听着这轻快舒坦而略有一丝哀怨的动听的音乐,一边用心的描绘着这尊石膏像。音乐结束,我审视我的画稿,天呢!我把贝多芬雄狮般的形象画的竟然带有一种柔媚!我走到CD机旁,在一堆CD中翻出了他的第九交响曲《合唱》,我认为只有这部表达了人类寻求自由的斗争意志的宏伟而充满哲理性和英雄性的壮丽颂歌才能作为刻画这位英雄时的背景音乐。然而,音乐刚一开始那严峻压抑的庄严的气氛便使我受到了指责,我不得不听从她们的意见,随便换上另外一张CD。只听着张信哲伤感而又柔媚地唱着“怎么能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我心中油然一种悲哀。看着那雕塑中的贝多芬,他低着头,双眉紧紧地蹙着,嘴闭得牢牢的,两眼直直地凝望着前方,他是在思索什么难解的问题,是在构思新的作品,又或是和我一样承受着内心痛苦的煎熬?再看看我的作品,无奈,真的是无奈。我把它从画板上取下轻轻卷起,默默地离开教室后便把它紧紧地揉成一个团,用力地掷向远方。
我站在走廊的窗边点上一根烟,尽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波动,静静地看着窗外。这里的天空并不湛蓝,太阳无力地挂在天上,这颗被人类所讴歌赞颂的恒星也被笼得只是黄彤彤的一片,但我印象中那天似乎还有一点燥热,风也象我们的世界一样浮躁,它并没有带来丝毫的凉意,只是吹动远处的树梢发出一片难听的沙沙声。那些树叶虽也笼着一层灰尘但仍然看似生意盎然,不过我知道过不多久一阵狂风暴雨就能让它们枯萎、凋零、死亡。(声明:我是有所隐喻,但绝非隐喻我们伟大的党、政府和无比优越的社会制度)我恶狠狠地将烟头扔进垃圾箱,突然传呼响了。“我在老吴这里,有空来玩。 大圣”。或许我真的应该去老吴那里走走吧。
我忘了是怎么认识大圣的了,似乎是在某个朋友的画室里。大圣姓孙,而且天生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致使人们将他本来的名字都已经遗忘了。大圣以前也学过画,不过他早就不再从事这一行了,他的思想有点市侩,外加那副尊容,所以我并不是太喜欢和他接触。不过他为人倒是真的非常仗义,因此朋友很多。我也通过他认识了老吴和冰子。当年我的听力非常好,比平常人的听觉范围更广一些,所以朋友们买音箱的话总是喜欢叫上我帮他们去选购。时间久了,和卖音箱的商人们也都熟识了。这些商人很喜欢我,因为我是那种只重质量而不计较成本的人,我的推荐或多或少也能影响我的朋友,因此他们也多卖出了很多高档音箱。我也是被大圣拉来帮老吴和冰子挑选音箱,于是就与他们结识了。
老吴和冰子给我留下的印象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所以时至今日我还能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情景。第一眼见到老吴我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他和我的打扮是如此的相象。他也是留着长长的头发和浓密的胡须,身着一个宽大的黑色T恤。唯一不同的是,他显得比我壮实一些,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与他相比,我嫩了许多。老吴那年应该是二十五六岁左右,后来听大圣说,老吴初中毕业便去经商了,但三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考学。他的专业很好,专业课考试总是在前几名里,不过他的文化课实在让人无法恭维,他并没有上过高中,英语总是让他最头疼的,于是每年他都有几乎最好的专业成绩和几乎最坏的文化课成绩,再加上家里没有人帮他跑特招,而他又非常执著的只考中央美院或中国美院,所以,当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是他考学的第八个年头了。我清晰的记得当年大圣评价他是一个**,虽然我知道大圣是善意的。相较而言,我对冰子的印象就模糊了许多,只记得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有光彩,她很开朗很爱笑而且笑声很有感染力,声音也很动听。在挑选音箱的过程中,我觉得冰子在音乐方面颇有造诣,肯定受过专业的训练。后来有人告诉我她的父母亲似乎都是某个音乐学院教授,一个教声乐一个教器乐,只是我已经无从考证了。那天买完东西我们聊了很久,话题似乎是美术,也似乎是音乐,总之是很投机,于是便约好有空常去他那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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